岂料回到客栈后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那雨下得不是一般的大, 湿云漫漫,前路冥冥,几乎难以行走。杜吉甫只得停留在客栈,客栈小二说这里的雨一下会下好几天,前几天下雨下了两三天,河里都涨水了。眼见第二天不能外出,杜吉甫便拿出了书卷读书。
忽然,小二敲门说有人找,杜吉甫顺着小二的指引到了楼上雅座,只见一女子临窗而坐,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雨景,一把雨伞靠着墙壁流出了一道很长的水渍。杜吉甫看这女子,只见长得猿背蜂腰,英姿勃勃,面如芙蓉,鼻似琼瑶,目若玄珠,齿若编贝,端的十分美貌。
杜吉甫上前一拱手:“姑娘,你找在下,所谓何事?”
“你呀!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杜吉甫见她轻颦浅笑,薄怒微嗔,再一细看,哦,那身材、那眉眼不就是昨天在洞中所救之人?昨天见她是越族男子打扮,浑身熏得乌黑,嗓子也是喊得嘶哑了,还以为是个男人。
“哦,你就是……”
“你就是,就是谁啊?难不成你还知道我的名字?”那女子站起来,深深地福了一礼。“姜贞娘多谢杜公子救命之恩。”
杜吉甫赶紧还礼:“姑娘不必多礼,只是姑娘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呵,”贞娘嫣然巧笑,拿出一个防水油纸包,打开里面还有一个蓝色细布包,打开这一层,原来是叠得整齐的昨日杜吉甫借给贞娘的衣服。“你昨天说在那里游玩,独身一人在下龙湾游玩,可见你并非走亲访友;你的衣服质地考究,应是不会在野外歇息;你的干粮和饮水也只带了一二天的,应在附近的客栈落脚,你衣服左袖口里处的绣花极像杜字,所以在周遭的客栈问一个姓杜的外地人就很容易找到啊。”
“姑娘冰雪聪明,见微知著,吉甫佩服。”杜吉甫想到能在这样的大雨天很快地打听到自己的住处,这姑娘身上并未淋湿,手下人应该不少,而且这姑娘衣着华丽,可见很不一般,不禁心中默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杜公子,贞娘还有一事相求,昨日你救我时,用的是火浣布吧?不知能否借我看一下?”
杜吉甫拿出火浣布,贞娘拿着细细地摸了摸,又闻了闻,双眉一蹙,把火浣布还给了杜吉甫。
“此物寻常人家不会有啊?”
“不错,听阿娘说起,祖上有人在宫中,一日宫中失火,冒死救出小主得来的赏赐,祖祖辈辈当成传家宝就流传下来了。”
“多谢杜公子!”贞娘拿起雨伞站起身来告辞。
杜吉甫手举茶杯,看着窗外在雨中飞速消失的几条人影,陷入了沉思。
深夜,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也似催眠曲催得人们进入了梦乡。
午时,杜吉甫睡觉的那间房子的纸窗被人舔开了一个小洞,伸进来一支点燃的迷香,一会儿,一条黑影潜入到房中,打开柜子翻出了杜吉甫的行囊。还未等他翻开行囊,房梁上跳下一条黑影,挥手如刀,对准他的脖子,击晕了他,然后悄无声息地把他拖走。
“啪”火摺子打亮了,杜吉甫并未被迷香熏倒,他点亮了床边的烛台,烛火摇曳下,贞娘如一泓秋水的秀目正盯着他,杜吉甫道:“果然是你们。”
“你们先下去吧。”贞娘并未回头,黑暗中的几道黑影领命退下。
“杜公子,抱歉此事牵扯到你。”贞娘稍稍停顿,“你知道碓王吗?”
杜吉甫答道:“略知一二,史书上有记载:至周庄王时,嘉宁部有异人焉,能以幻术服诸部落,自称碓王,都于文郎,号文郎国,以淳质为俗,结绳为政。传十八世,皆称碓王。”
“不错,我是碓王的后人。我们交趾国王是碓王的后人,生了三男一女,一女是我阿娘,我阿耶在我年幼的时候便去了中原,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其他舅舅们的孩子很多。碓王能以幻术服诸部落,我们碓王的后代都要练习幻术,杜公子可知幻术?”
“幻者,变也。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能实不碍。千变万化,不可穷极。”
“是的,我们碓王的后代从五岁开始就会有专门的长老教习幻术,每一年未婚的碓王后代都要进行幻术的比试大会。比试之后会来一场大的婚嫁活动,比试优胜的女孩会嫁给各地的称为“官郎”的王子,比试优胜的男孩能娶各地的称为“媚娘”的王女,到如今,碓王的后代几乎十五部都有。十五部是……”
杜吉甫由于今日下雨未能外出游玩,在客栈看书时,正好看到,不由得接过话答道:“分国为十五部,曰交趾、曰朱鸢、曰武宁、曰福禄、曰越裳、曰宁海、曰阳泉、曰陆海、曰武定、曰怀驩、曰九真、曰平文、曰新兴、曰九德、以臣属焉。其曰文郎,王所都也。”
“不曾想你连这些都知道。”贞娘赞许地看着杜吉甫。
“碓王的后代势力如此坐大,必招人嫉恨。”
“杜公子所言极是,近年来教习长老不断发生意外,本来按幻术分的六大法门:手门法,彩门法,药门法,丝门法,搬运门法,符门法共有六大长老,无一例外地非死即伤,手门法长老教习生炭取火时,火势突然无法控制,一条胳膊尽毁;彩门法长老教习壁现龙舟时,墙壁一砖头砸下,至今昏迷不醒;药门法长老教习纸上喷花后,腹痛而亡;丝门法长老教习灯前舞蝶时,飞来一只毒蝴蝶,翅膀扇下毒粉末,长老一时不察吸入而亡;搬运门法长老教习画鸟高飞时,鸟竟然啄瞎长老一只眼睛;符门法长老教习香烟五色时,烟熏喉咙,不能出声……”
“某人昨天也是烟熏喉咙,不能出声啊?”杜吉甫刚说出口就后悔这话不该说,“哦,我这里有治喉咙嘶哑的药,不知可否需要?”
“不需要!我已经用了药好了;符门法长老已经哑了,用不着了!”贞娘白了杜吉甫一眼,继续往下说:“一时间不仅无人敢学幻术,而且也无人再教幻术了。如今来了一天竺胡僧,愿意教习幻术,由他代为长老进行教习。”
“那天竺胡僧可有什么异常?”
“大家都认为他很好。冬天天气很冷,每年都会冻死人,这天竺胡僧时常到街头给流离失所的乞丐、流浪汉作法术,他让一群人围成一圈,他张嘴吐气 ,嘴里赫然出火 ,不一会 ,那一圈的人都像在太阳底下一样 ,但也不觉得很热 。这天竺胡僧没什么奇怪的,近日最奇怪的是有人在河里挖出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幻者灭,灭幻者。”
“这肯定是有人在巨石上写了字,扔到河里,再挖出来。”
“可是河边并没有运送巨石的痕迹。”
“也许是前些日子下雨,河流下游涨水,将写好字的巨石扔进下游河中,河水冲走巨石底下的泥沙,形成泥坑,巨石向前滚动,逆流而上,将巨石滚到这里来了。”
“对啊!”贞娘一拍桌子,“这事得好好查查。”
“你自己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实不相瞒,我是想在幻术比试大会上表演烈焰火舞。以前听长老说只要披上用火浣布制成的斗篷,虽大火也不能烧到,舞蹈动作配合火势高低,会成功的。火浣布很稀少,我阿娘四处打听,托人花了高价买来了这件火浣布做的衣服,这男式的衣服可不比斗篷,练习时必须精神集中,倍加小心。我自己寻了个少有人走的地方进行练习,前几次都还练得好好的,昨天不知为何这衣服不起作用了,差点没把我烧死在洞里。唉,这火浣布做的衣服有问题,我的人里也有问题,还不知为何有人要夜里偷你的火浣布。”贞娘想着心有余悸,神色黯淡。
见贞娘情绪低落,杜吉甫心头一热,满腔侠义道:“不如我将我的火浣布借给你用,如何?”
“这个……杜公子,你的火浣布平时救火时可用,可如果进行表演,跳舞时不会美观,又恐跌落……”
“无妨,请人按照你的身材裁剪出一件斗篷即可,这样既美观又安全。”
“这……”
“不用再推辞了,如果不是你们保护,我的火浣布会被人偷走的。再说改成斗篷,我也还可以穿啊!我这段时间都在这家客栈,你用完了可以过来还给我。”杜吉甫把火浣布塞到贞娘手里。
想起刚才想偷火浣布的人,贞娘站起身来,“你在这里不安全,我要去查查那个人。”
杜吉甫笑了笑,说:“不用查了吧,我打赌已经没活口了。”是啊,像一只看不见的巨大黑手,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又怎么会在这细枝末节上出问题?
“杜公子所言极是,”贞娘也笑了笑:“我打赌我一定能查出什么来。”
贞娘像是要告辞,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杜公子,你衣服上的杜字绣得很别致,你夫人的手可真巧。”没来由地贞娘脸上升起两朵红晕。
“哦,我并未娶亲,这个是阿娘所为,她为我缝制的衣服上都会绣上像花一样的杜字。”
“你阿娘的手可真巧……真好。”
杜吉甫小心地把贞娘送到客栈门口,唯恐吵醒其他投宿的人。虽是深夜,杜吉甫一点也不觉得困,互道保重后,他看着贞娘远去的身影,久久停留在原地,头脑里总是浮现贞娘的身影。
杜吉甫正在沉思之际,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面罩黑纱的黑衣女子。
那女子也不待杜吉甫问什么,便压低了嗓音说:“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你带她走,尽快离开此地,到中原去。”
杜吉甫听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可是,为什么呢?”
“没时间解释了,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快走。幸好我还带了点金银细软过来,带上这包东西。”
杜吉甫接过这包东西感觉沉甸甸的,“可是……”
“没这么多可是,快走!”
“可是贞娘已经走了,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黑衣女子一拍脑门:“我都急糊涂了,明天她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如今你就把行李收拾一下,做好准备。”
“你凭什么相信贞娘会跟我走啊?”
“就凭我是她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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