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十岁大,不知去向;另一个孩子八岁大,面临险境,还很可能是由于自己看水晶幻象墙耽误了时间,害了孩子,贞娘跌坐在地上,自责悲伤不已。
杜吉甫俯下身去,怀抱贞娘温语安慰,贞娘更觉亏欠杜吉甫颇多,越想越哭,直哭得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一旁的王宥走过来说:“多哭无益,我们赶紧想想办法吧。”
这王宥本是郭子仪部下,平素对排兵布阵颇有研究,亲身经历了七年又两个月的安史之乱,眼见各个藩镇之间,为了各自利益,经常爆发战争,整个国家长期战乱不休,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内心忧虑忡忡。此番他告老还乡,回到老家,不想家人全都丧于战乱,眼见全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再加上水旱疾疫,幸存人数不过十之一二,他一时没有好的计划打算,便暂时在村东头土地庙隐居下来。
一天,他上山正砍柴,一时不察被一小蛇在小腿处咬了一口,他反手用砍柴刀将小蛇砍伤,在低头察看伤口时,蛇负伤逃走,不想蛇窝就在附近,一会儿众蛇全体出动,前来报复。慌忙无奈之际,他试着用身边的树枝、石块摆了军中的防御虫蛇野兽的万全阵。不想众蛇真的暂时停止了前进,都高高直起上半身,昂首直视,围在阵外,嗦嗦地吐着信子。在危难之际,正巧杜吉甫上山察看地形,用硫磺雄黄制成的驱蛇散将蛇驱散,又将王宥背下山,让贞娘找了草药治好了蛇伤。
王宥自然是万分感激,有心结交;当杜吉甫问及那日他见到王宥所摆的万全阵,王宥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吉甫也喜他豪爽洒脱,一来二去,竟成莫逆之交。 平日里俩人探究阵法,商议局势,倒也觉得互有受益,遇到知己,人生畅快。
在王宥的帮助下,杜吉甫在土地庙一隐蔽之处设了铜壁阵的观阵台,每晚只需到观阵台观察一阵,就可以看到跟踪前来的人和铜壁阵的缺损,然后把铜壁阵修补好。
说起来,贞娘一直被人追踪逃命,就算是多次遇险也从未掉泪。她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哭过,平时的委屈、憋闷、伤心、难受都在此时都一齐发泄出来。
杜吉甫被贞娘哭乱了方寸,经王宥提醒,马上扶着贞娘站起来:“王大叔说的极是,阿华在里面越晚出来一分就越危险一分。”
王宥耸了耸肩说:“我估算着,应该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不知洞口为何闭合,这事有些不对劲!”
贞娘从随身行囊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漏沙计时器,“确实未到时辰。破阵时,刚好是子时二刻;一炷香有半个时辰,就是现在也还未到呢!”
“是啊,此事定有蹊跷。”杜吉甫连连点头,对王宥说:“那么,你在过道可曾发现了什么?”
“过去的事已定,将来的事天会安排,我只是想要争取时间,因此两边的墙壁都没去看。”王宥道:“我们二人所用时间相差无几,想来你也没看什么吧?”
杜吉甫暗赞王宥豁达心宽:“惭愧,对未来的幻象有惊鸿一瞥。”
贞娘想起自己看到的是过去的幻象,不由得又愧疚又伤心,于是又抽泣起来。
王宥道:“要不,我们前去观阵台看看?看看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出现?”
杜吉甫突然想起一事,便打亮火摺子,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王宥眼尖,看到封面上写着《奇门阵法》四个字,不由得大惊:“贤侄,你这书是从何得来?”
王宥记得在军中,有一次喝醉酒后士兵们畅谈以后回家想做什么,大多是想回家种地;或者休息享福。其中有一人说他要去找书,他是奇门中人,他们奇门派有两本宝书:《奇门阵法》和《奇门幻术》,只是这两本书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如今奇门派只有副掌门,只要谁找到这两本书,便可以尊为奇门掌门,还有无数奇门派多年珍藏的金银财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杜吉甫一边翻书一边说:“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说。”
杜吉甫开始翻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后来便慢了下来,到最后停滞沉思。
“如何?”王宥见杜吉甫良久不语,想着不能打扰他的思考;但又想着得抓紧时间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大叔,你也是一个懂阵法的人,不如我们共同参详?看看与我们平素研究的有何差别?”杜吉甫把书递给了王宥。
虽知此秘籍珍贵难求,但王宥生性豁达,加上时间紧迫,此刻更不推辞,便把书接了过来。
只见书的首页写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无穷,道无穷……”王宥心里暗道:“阵法变化也是无穷的”,便将序言匆匆略过。
王宥飞快地翻过书中分类型介绍的一些常见阵法,如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等基本战斗阵型;还有由此衍生出来的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擒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略有耳闻的伏地阵、灭神阵、诛仙剑阵、绝杀魔阵、周天星斗大阵等等都只看标题就匆匆翻阅过去了。
待看到生死幻灭阵时,便停顿下来,和杜吉甫凑在火摺子下,一起读出来:“生死幻灭阵,极其凶险,可困百万之兵……”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咬文嚼字?”夜色中一黑袍长者昂然站立,他单手抱着一女娃,月光照得那女娃粉雕玉砌一般,此刻正熟睡在他肩头。那女娃不是杜华又是谁?贞娘一喜,急忙迎上前去。
杜华睡得真香啊,这一天的困苦颠连、惊险历程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以至于多年以后,杜华回想往事都会觉得是自己做了个很奇怪很长的梦。
仿佛在梦中阿娘说巨石打开了,要赶快跑,要一直往前跑,不要看两边的画画。后来巨石开了,阿华想让阿娘先走,因为阿娘让阿耶先走了,心里想着也要让阿娘先离开。
阿娘离开了,后来来了个穿黑袍的爷爷,巨石打开了,阿华又让黑袍爷爷先走。黑袍爷爷笑笑,抱起阿华,看到她的红色手镯连声说很好很好。
“我也觉得好看啊,要不,我送给你吧?”阿华想把手镯褪下来,却褪不下来。
“哈哈哈,哪有老人戴小女孩的东西的啊?你那可是个好宝贝啊,千万不能随便给别人啊!”黑袍爷爷又告诉阿华,如果想要取下来,就要微闭双目,在头脑中想着它取下来的样子就行了;还可以想着变成任何东西,阿华试了试,一会儿想着变一把伞;一会儿想着变一颗糖;一会儿想着变个娃娃……玩得不亦乐乎。黑袍爷爷让阿华别玩了,因为玩多了会觉得累。奇怪的是阿华觉得累了,那宝贝就又会变回通红手镯套在杜华的手上。
“我们快些走吧?”那黑袍爷爷一边走一边问:“阿华,你想看左边的画儿吗?”
“左边的是什么啊?”
黑袍老者指着左边说:“左边的是大唐气数将尽……”
“我不想看了。”杜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想看右边的吗?”
“右边的是什么?”
“右边的是大唐还会延续上百年……”
“我不想看了,快走吧?”
“为什么呢?”
“阿娘说要快点出去,我想我阿耶阿娘。”
“嗯,好孩子,睡睡吧,醒来就能见到你阿耶阿娘了。”黑袍老者轻轻拍了拍杜华的后背,目光中尽是无限的柔情,见阿华眼睛渐渐合上,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么孝顺你阿耶阿娘,你阿娘可会如此孝顺她的阿耶阿娘?”
此刻,那黑袍老者口里的“你阿娘”,已跑过来,拜倒在地:“不孝女贞娘拜见阿耶。”
杜吉甫也赶了过来,深深施礼:“小婿杜吉甫参见岳父大人。”
黑袍老者轻哼一声,抱着杜华走到王宥跟前。
王宥一拱手:“王宥见过霹雳堂姜堂主!”
“王兄,不必多礼,在下有些家事要处理,烦请照看一下阿华这孩子。”
王宥轻手轻脚地从姜公辅手中接过杜华,抱在怀里:“好,那我先抱阿华回土地庙了。”
眼见王宥离开,姜公辅回头问道:“贞娘,我还是三年前派人来问你的那个问题:如今你可愿意回交趾见你阿娘?嗯?”
“岳父大人,请尊重贞娘的想法,不管她选什么,我都会奉陪……”杜吉甫不想三年前的事情重演,三年前贞娘和前来问话的人一言不合就斗起幻术来,那人斗不过后用霹雳弹烧了他们的房子。
“我愿意。”贞娘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坚定的眼神。
“你愿意?!”姜公辅和杜吉甫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都知道贞娘的“我愿意”这三个字,出口是有多难!基本上是对过去选择的全部否定,而且她本身还是多么骄傲的交趾王女媚娘的唯一亲生女儿呢!
过去,过去三年的时间并不长,十年也并不长,因为仿佛就像发生在昨日……
杜吉甫幼年便饱读诗书,成年后也喜游历名山古洞。一日,他游历到南越附近,向当地人打听到这里的好玩之处是下龙湾,下龙湾山清水秀,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岛,岛上还有众多岩石洞,洞里石壁上的钟乳石,经过长年的风化,形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形象,活灵活现,最著名有八大岩石洞:青螺洞、天蜈洞、蛤蟆洞、雪狼洞、乌鸡洞、神龟洞、赤马洞、蝙蝠洞。杜吉甫决计要一一游玩遍,于是带了干粮饮水随身行囊前去。
不巧,经过一岩洞时,洞口冒着滚滚浓烟,里面传出呼救声。他赶紧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火浣布,这是祖传下来的传说中不怕火的布,披在身上,用手帕打湿,捂住口鼻,冲进去把那人拖了出来。
那人是越族男子打扮,长得秀气瘦小,浑身被熏得乌黑,嗓音嘶哑,连声说谢。
杜吉甫见他衣服被烧得破烂,狼狈不堪,便拿出一身干净衣服要他换上。
他接过衣服,并不立马换上,迟疑片刻后道:“明日此时,我们再在这青螺洞相见,如何?”
杜吉甫连忙摆手说:“你我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小兄弟就此别过。”
“那,我还要还你衣服呢?”
“无妨,如果你方便还来,便放在洞口处,我还会在此处游玩,若是得了闲便过来取;若是你不方便,就送予你罢!”说完一拱手,杜吉甫便走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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