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姐姐险象环生的经历,杜华跑得基本上是一路顺风。刚开始是险险地被吐突承追上,不知为何只听见背后“啊”一声,回头一看吐突承转身跑得不见了;后来赵季和追来了,也是“啊”一声,赵季和不见了;再后来就没有谁追过来了。
眼看着土地庙前悬挂的灯笼越来越近,灯笼下一副对联“五行土地厚,三方地道深”也已看得渐渐清晰。没错,这对联还是阿耶写的呢,阿耶写的时候还教了杜华认这些字。
终于到了,“王爷爷!”杜华一推门,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杜华爬起来四处找寻着,里里外外地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人。
“都到哪里去了啊?”杜华转悠到庙门前,看到门口的对联好像快要掉下来了,风一吹起就“哗啦啦”打着门柱,不停地响着。那响声搅得她一阵心烦。
杜华干脆一把把对联扯下来,叠好揣进怀里,靠着土地庙前的大柱子坐在下来,心想:到时候看见王爷爷再把对联给他,要他把对联粘牢一点。
一阵阵风吹来,夜间凉风如水,杜华本是跑得一身大汗,风吹得浑身发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她抱紧双臂,把头埋进臂弯里,眼皮有些发沉。
恍惚间,有人在叫她:“杜华,杜华——”
杜华抬起头来,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土地庙前起了雾,云雾中一个白须老者在对她笑着。
“你是神仙爷爷吗?你看到我阿耶阿娘和阿姐了吗?王爷爷又去哪里了?”杜华瞪着圆圆的眼睛问道。
“我是你阿娘的神智幻化出来的求救兵,你阿耶和阿娘还有王爷爷都被陷入生死幻灭阵中,你快去救他们。”
“啊?生死幻灭阵是什么?我怎么去救呢?”杜华又是着急又是不解。
“没时间解释了,孩子,你看,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如果看到了一块红色巨石,上面插着一柄古剑,你要……”话未说完,白须老者消失在云雾中。
“老爷爷,老爷爷?”杜华眼睛四处张望。
杜华并不知道这是她阿娘姜贞拼了最后一点神智幻化出来的求救兵,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去搭救的人,话未交代完,便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幻影也就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直往前”,杜华想着白须老者的交代往前走。
突然一声怒吼,路旁出现了四、五头吊睛大白虎,“啊——”杜华一声尖叫,“不能害怕,阿耶阿娘还在等着我!”尽管小腿有些发软,但是杜华还是勇敢地往前走。所幸吊睛大白虎并不追来,只是在一旁怒吼着。杜华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扯下揣进怀里的对联却是阿耶以前为土地庙请来的避兽咒,所有的虫蛇虎豹猛禽毒兽都不会进行主动攻击,相反就算遇上了也会自动避让。
接着耳边是一阵嘶嘶的怪声,“哎呀——”杜华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旁爬满了成千上万条赤练蛇,密密麻麻的蛇相互缠在一起。
“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杜华一路上看到了九头鸟、吞尸豺、恶魔猿……各种以前见过或没见过的毒禽猛兽。杜华想起了阿娘以前常说的“境由心生,幻随心灭”,只要自己不害怕,这世界上也就没有可以害怕的事物。事物本身不可怕,只是自己觉得它可怕,才会害怕起来。
渐渐地杜华觉得自己不怕了,也多亏了避兽咒,她飞快地在各种猛禽毒兽中穿行。云雾中一块红色的巨石也出现在眼前,上面确实是插着一柄剑。
杜华跑了过去,“对的,应该就是这石头,就是这古剑吧?”
“可是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啊?是把剑拔出来吗?”杜华仔细地打量着剑,那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剑身大部分已没入红色的巨石中,在外面的部分几乎都被红褐色的铁锈包裹,透着一股凛人寒气。
杜华试着拔了一下,剑纹丝不动。
“怎么办?”杜华摸着剑刃。
“哎呀——”由于剑太锋利了,一不小心,杜华的手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几滴鲜血流到了古剑上。奇怪的是血流在古剑上并没有顺着剑滴下去,而是像水浸润土地一样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剑锈慢慢消失,剑身变得红光闪闪,大放异彩。那巨石本是红色,此刻像是被吸走了精华一样,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土黄色,然后轰然倒塌,一阵风吹来,便随云雾都消失不见了。
杜华拿起了地上的宝剑,那宝剑红光暴涨,变成了一个通体透红的手镯,牢牢地套在了杜华的手腕上。
此时,杜华并不知道她居然把这生死幻灭阵破了。这生死幻灭阵极其凶险,分生、死、幻、灭四门,生门易入,容易被困;死门难入,易于求生;幻门变化无穷,容易迷途;灭门是破阵的枢纽。一直看守土地庙的王宥从生门而入阵;杜华的阿耶杜吉甫从死门而入阵;杜华的阿娘姜贞从幻门入阵;杜华是从灭门入阵。
若非杜吉甫守在容易求生的死门,并与从幻门前来相助的姜贞汇合,危机中用神智幻化出求救兵,指引了杜华从灭门入阵,否则绝不是这么容易就破了这生死幻灭阵。
说容易也不容易,杜华才八岁的孩子,多亏她一心要救耶娘,遇到毒禽猛兽的咆哮搅扰也没有后退逃跑;另外也是机缘巧合,让丹阳古剑滴血认主,粉碎巨石才破了此阵。
阵中苦苦支撑的王宥、杜吉甫早已精疲力竭,仿佛濒临绝地险境,在暗暗叫苦之际,突然间神清气爽,眼前云消雾散。此刻,姜贞也幽幽转醒过来。抬眼看见阵中的杜华,大家都急急地赶了过去。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走。”姜贞抱起杜华,还来不及问杜华她另一个女儿的情况;杜华见到阿耶阿娘还没来得及哭出来,杜吉甫扶着王宥一边走一边催促着:“有什么事,先出去再说。”
杜吉甫抬头望了望星空,判断了一下方位,指引着大家往外走:“快走,这边——”
这生死幻灭阵虽然已破,但如果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不走出去,生、死、幻、灭四门将重新布局,到时会有性命之虞。
大家急忙顺着杜吉甫指引的方向往外走,“快看,过了前面的水晶来去通道,就到外面了。大家走过去会有不同的幻象,往左边看,是看到将来;往右边看,是看到过去。不管看什么都不能耽误时间,得尽快往前走。”杜吉甫指着前方出现的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我先去看看。”王宥率先冲进通道,身后是杜吉甫夫妇二人的叮嘱:“千万小心啊!”
“好!”王宥刚一踏上通道,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把他和众人隔离开来。
王宥争了第一个走就是想着:自己什么也不去看,要为大家尽量争取时间。因此,他不敢停留,脚下生风,路尽头的山洞口也不一会儿就出现在眼前。王宥毫不停留,急奔出了山洞。
王宥刚一出山洞,里面的巨石立即打开,“杜郎快走,”姜贞见巨石打开,把杜吉甫推到了小道上,巨石立马又降下来,把他们隔离开来。
其实,杜吉甫和姜贞在王宥刚踏上通道时就商量了,杜吉甫要姜贞先走,然后是杜华,最后是自己断后。姜贞点头说好,实际心里暗暗有了主意,她想让杜吉甫先走,她自己断后。眼看着巨石落下,她眼疾手快把杜吉甫推了过去。
“贞娘——”杜吉甫百感交集,拍着身后的巨石大声说:“我在外面等你和孩子!”
说完,杜吉甫脚不点地,目不斜视,往前飞奔。不大一会儿,洞口便出现在眼前,马上就可以出洞,杜吉甫忍不住偷瞄了一下左边水晶墙,左边水晶墙是将来的幻象。相对而言,“知道将来”比“了解过去”诱惑大一些,过去的事情也许知道一些;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杜吉甫瞄见左边的水晶墙上有一座古树参天的高山,流水潺潺旁有一凉亭,一老者长须白眉,双目微合。正待细看,猛然想起,万万不可,贞娘阿华都还未脱险,得赶紧走。
说时迟,那时快,杜吉甫也出了山洞。
这边人刚一离开山洞,那边巨石马上打开。
“阿娘快走,”杜华见巨石又一次打开,便学着她阿娘推着阿耶一样,也把贞娘推到了小道上,巨石又降下来,把她们隔离开来。
贞娘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能这么做,也不知道丹阳剑已幻为丹阳手镯戴在杜华的手上,此时杜华的力气、身手与贞娘相比也不遑多让。
贞娘好久才回过神来,因为她刚才还告诉杜华通道打开后,要快点往前面跑,去找阿耶和王爷爷。贞娘看到巨石打开了,杜华还没走,以为是杜华是害怕或者是不知道走,没想到这个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思,而且有这样大的力气推了自己先走。
贞娘头脑里思绪万千,脚下却不敢迟疑,向前方飞奔。贞娘一边跑一边担心着身后的孩子,头不由得向右转到后面看去。后面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回过头时看到右面的水晶墙,贞娘不由得停了脚步。
右面的水晶墙是过去的幻象,幻象中她的杜郎时而手把书卷,时而游历山川,时而走访人间疾苦,时而与锦衣玉食者交谈,立志做出一番大做为的模样。
贞娘不禁心中黯然,初识他只道他是一般书生,平日里对他的学识计谋也暗自称奇,不曾想他却是这样的满腹经纶、侠肝义胆,想为天下苍生做出一番大事来。只可惜他平生的计谋都用在庇护自己和孩子身上了,她的杜郎本是可以一展平生抱负,只是因为自己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全部,然而却成为了他的拖累。平日里她的杜郎对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是毫无怨言,心中的抱负也从未露出一丝半毫来。
“天啊,过去我都干了些什么?杜郎的心该有多苦啊!”贞娘想到这里,心疼不已,不忍再看下去。她一心想跑出去,马上见到杜吉甫,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把心事说给她听,也会告诉他自己可以不过这样的生活。
贞娘跑出了洞口,看见杜吉甫焦急地等在洞口,不由得飞奔过去,本是想扑到杜吉甫怀里,抱紧他,但看到有王宥在,不宜在外人面前做出小儿女之态,便慢下了脚步,强忍思绪的滔天大浪,哽咽道:“杜郎,对不起!”
杜吉甫以为是贞娘没顾上孩子自己先跑出来了内心有愧,便轻轻地拍着贞娘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阿华吉人天相,一会儿就会出来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当他们的目光投向洞口时,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此时洞口不见了,已然没了来时路。
“阿华,我的孩子!”贞娘想到杜华还在里面,更是脸色苍白,肝肠寸断,眼泪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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