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对印度设立国际业务部门，由Mary独立管理的事情十分不满，但考虑到展华中国区印度的项目又由印度人负责，业绩归在印度分公司心里又多了些安慰。为了获得更多的项目收益，他要求萱诺把中国区外派的项目经理召回。萱诺考虑到项目大局，做了妥协让步。

　　在Mary接手而海印度的项目后，萱诺省心了很多，她开始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放在攻破卫华、响连的项目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2007年11月10日，这是萱诺在中国大陆过的第六个寒衣节。寒衣节是中国传统的祭祀节日，这一天标志着严冬的到来，是为所关心的人送御寒衣物的日子。萱诺的母亲是一直过这个节日的，她一早打电话给萱诺，让萱诺注意御寒。这一天是周六，申城尽管阳光明媚，依然有些寒意。萱诺平时没有时间给自己买换季的衣服。她集中在这天上午为自己购买几件冬衣。为了减少在挑选衣服上花费的时间，她索性一款衣服买两种颜色，轮换着穿。

　　周末她没有外出，为卫华、响连的项目做了整整一天的功课。周一上午，她召集了华南华北的区域总监还有林诚，进行了北京、上海、广州公司高层的紧急电话会议。

　　因为之前都是林诚在和这两家潜在的客户沟通，便由他简要介绍了这两家公司的情况，林诚已经早早准备好了会议资料，并把电子版的发给大家。卫华、响连每个公司的项目介绍书足足有一百二十页，里面详细地介绍了这两家公司的发展历程、产品线内容、现有组织架构、人员、薪酬状况、预期的组织规划目标等，内容十分详尽。他演示着电脑桌面上的PPT，介绍说：“卫华对利润丰厚的国际电子领域市场觊觎已久，依靠锲而不舍的苦苦追求，卫华正在成为世界一流的设备供应商。卫华在2004年国际销售额增长了70%后，步入国际化快速发展轨道。2006年整体市场份额已经逼近美国行业老大的位置。卫华继续发力国际市场，希望拓展除发达国家以外的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等东南亚市场及中东、非洲等区域市场，提高海外销售收入在整体业务收入的份额。”

　　“卫华十分重视核心技术的研发投入，而核心技术的研发对人才的依赖度非常高。卫华在人力资源方面的投入上，看来是毫不吝啬，此次的招标项目覆盖范围很大，令很多不具备国际化服务网络的中国本土服务商望尘莫及。得益于与展华中国区香港的成功合作经验，展华中国被郑重地邀请参加服务商的招标。由于竞争行列中，具有全球化服务网络与经验的极少，展华便具有了明显的竞争优势。”林诚信心百倍地说。

　　因为卫华总部归属在华南区，华南区的区域总监艾德文对林诚的描述十分满意，并没有做补充，接着林诚就开始介绍响连的项目：“响连国际化的势头不如卫华那么迅猛，在2006年海外大规模发布响连品牌的电子产品后，在国际舞台上开始崭露头角。2007年开始宣布进军全球电子消费市场。大家可以看到这是响连初步的全球组织架构图。”

　　当萱诺看到响连全新的全球组织架构后，她十分惊喜，对林诚说：“全球产品部门+全球供应链部门+全球销售部门+全球研发部门+全球财务共享中心部门的全球纵向架构，这里面蕴藏着很大的国际化人才需求，对展华蕴藏着无限的商机啊。”

　　林诚被萱诺的激情所感染，声音更加铿锵有力：“2007年12月份在中国企业加速出海的背景下，响连计划出海印度及欧洲，加速国际化布局。公司决定由香港响连科技有限公司出资6,900万卢比，在印度设立子公司；同步以香港响连科技有限公司出资120万美金设立爱尔兰全资子公司。”

　　华北区的区域总监奋开听到这里，用抑郁而又沉闷的口气说：“按照现有的区域划分，响连应该属于华北区域的业务范畴。之前我和响连负责全球人力资源战略的总裁温迪联系过。不曾想过突然冒出个本土业务开拓部门出来，到嘴的鸭子飞了——还是个肥鸭子。”

　　林诚听到这几句话非常不开心，但觉得自己并没有奋开资历深，便没有开口。萱诺不太理解“到嘴了的鸭子却飞了”的含义，让林诚给她解释了下。当她得知了奋飞话语里表达的不满时，她反问奋飞：“奋飞，你希望怎么处理这个项目。”

　　奋飞说：“当然是希望由北区来全权负责这个项目，一方面，响连的总部在北京，全球人力资源战略的总裁温迪也在北京，便于沟通，减少上海同事来回飞的沟通成本；另一方面，北京的IT业务组完全有能力掌控全局，本来现在上海本土业务部门也没有充足的人力可以支持。这样分配，两全其美。”

　　听完奋飞振振有词的解释，华南区的区域总监艾德文也连声附和：“是啊，我和奋飞有一样的想法。这样可以减少很多内部沟通环节，更加高效，让客户感觉也更加顺畅。”

　　在复杂的市场经济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无论在官场还是职场，引起纷争的导火索往往是利益的争夺。林诚和奋飞、艾德文都曾嘻哈地一起在酒桌上喝过酒，但亲兄弟明算账的理性光辉，依然在他们身上散发着光芒。林诚的表情由刚才的言辞振奋变得面部凝重，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说：“之前你们不是同意由上海来统筹，地方团队做支持的吗？现在马上要竞标签合同了，怎么能反悔呢？

　　奋飞依旧振振有词地说：“客户第一是展华的价值观。我们从客户的角度考虑再三才这么提议的。同时，这样操作也有利于减少项目上的差旅开支。前一段，萱不是宣布了Daniel执行的亚太区收紧财务开支计划吗？我们也是响应计划啊！”

　　与奋飞、艾德文这些混迹市场江湖二十多年的老油条相比，林诚显然不是对手，落了下风。林诚坐在萱诺的对面，双眼因熬夜而布满血丝，他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样默不作声。他的手抚摸着卫华、响连厚厚的项目书，手略微有些颤抖，这是他一个月来的成果，里面凝聚了很多个通宵达旦的心血。为了应付白天的疲劳，他竟然搞来泰国的坤銮薄荷香筒夹在鼻子里，提神醒脑，令他的下属倍受感染，陪他一起加班加点。除此之外，之前为了见到卫华、响连的项目负责人，他在深圳、北京分别守了将近一个月，有两次因遭遇恶劣的天气，航班延误，在机场上呆了整整一休。此刻让他放弃，他心里有诸多个不情愿。而且林诚是一个特别有专劲的人，他认定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办成。

　　在一片争执声中，会议一下子沉寂了下来，陷入了僵局。萱诺望着林诚的表情，十分为难，因为这两个项目已经到了关口，临时内部出现争议，也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奋飞的措辞字字都在理上，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想到了中国围棋中弃子争先所蕴含的哲学文化，先与后、舍与取、局部与全局，她必须有所舍才能有所得。她要舍哪个棋子呢？她拿不定主意思考了片刻，萱诺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大家先休息一下，中午十二点再来讨论这个话题。”

　　过去几年，展华中国区随着与大客户合作的深化，业务紧跟客户扩张步伐而遍布中国大陆各地，有力带动了业务的跨区域拓展。除稳固华东地区的经营优势，公司在华北、华南、中西部的业务也得到了快速拓展，华东地区以外的营业收入呈现跨越式增长。奋飞、艾德文作为工作资历比较深的区域负责人，不希望总部干涉，希望自己及自己所领导的区域组织实现绝对自治。或许展华中国华北华南区的所有员工都清楚，他们根本不把上海总部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总部的人不过是一群只懂文书写作和宣传的办公室文员，完全不懂他们当地的市场情况。萱诺非常清楚此行牵涉的复杂人际关系，就在Daniel提出改革方案时，她也觉得有必须改变目前的运营方式。当前，林诚虽然努力拓展业务，但他缺乏充分的团队合作资源，却渴望实现过高的业绩目标。

　　萱诺同林诚、奋飞、艾德文一个一个地谈话，因人而异地与他们交流。林诚近乎狂热地表现自己的业务开拓才能，说到激动时，他的情绪竟然显得异常激动，抱怨声从他的口中汹涌而出，一时唾沫星子飞溅，他受够了奋飞、艾德文的虚伪与蔑视。这个怨恨是从他做市场经理时就埋下的，奋飞、艾德文每每业绩不太理想就把责任推脱在总部的品牌宣传上，抱怨展华在当地的品牌知名度低等问题，而制定弥补方案让他们支持当地品牌宣传时，他们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

　　奋飞、艾德文好像事先沟通过一样，依旧摆出一副老姿态，轻蔑林诚的年轻，业务开拓与管理经验缺乏。不约而同地提出如此金额大的项目，三个项目加起来接近展华中国区营业总额的近二分之一，不应该集中在一个人手上。而且林诚缺乏充足的团队成员可以同时支持三个项目，建议林诚处理好而海的项目就可以了。

　　经过权衡，萱诺从中国区域员工整体的稳定性考虑，在卫华、响连的项目上，决定把林诚作为弃子。一个人的业绩占到公司总额的近二分之一，的确是一个很充足的条件。

　　沟通过一轮后，萱诺把林诚叫到办公室，面带遗憾的表情，对林诚说：“林诚，真的很抱歉，从公司的全局考虑，我建议卫华、响连的项目由艾德文与奋飞负责。当前本土企业业务开拓部门刚组建不久，还缺乏充足的人力与经验来支持这么大的项目。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林诚忍着一肚子的委屈，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喃喃地说：“凭什么？这不太公平，我不能接受，萱。之前他们说是硬骨头难啃，丢给我。现在看到是一块诱人的肥肉了，都眼馋啊！他们知道我为了拿下这些单子费了多少力，加班到多晚吗？”

　　此刻，一碗水端平对于萱诺而言太难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职场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