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望掷地有声的刚健脚步，随着他强硬的话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摄像镜头对着李望那双紧紧拉住小念、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露的大手猛闪镜头。

　　多年来流传在瑾市的最神秘的传说终于被证实，新入行的媒体人大饱眼福的同时又抓紧了借此头条转身为虎的事业发展契机。年纪大些的老人则是一副本应如此的作态站在人群包围圈外延，轻呡着红酒，晃着酒杯，淡淡地冷笑着。不知那冷笑是对刘轩，还是李望。

　　“啪！”众目睽睽之下，李望被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五指的印痕红红的透着青紫，落在他那张迷倒过多少女人的冷峻脸。在场的女人们开始默默的在心里心疼、咒骂，然后是一片小声地咕咕唧唧，随即转为指责。心机藏得深一些的女孩则是满脸冷笑，冷冷看着这出好戏。一个女人，凭你是谁，竟敢打李望。这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什么前女友，恐怕就是初恋、前妻，冷峻如他、高傲如他，岂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受辱？

　　李望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触碰一下自己被打得那么惨的脸，依旧不放开那只已经涨红的胳膊。她的眼睛里，是疲惫。他心疼了。他想抱着她，离开这个是非地。

　　“李望，你走吧！不要再纠缠我。我爱的是刘轩。一直都是。大学毕业那年，我和他一起去留学，留下你一个，的确是我骗你的。是你自己太蠢，一直纠缠不止。”

　　全场哗然。

　　李望拦腰抱起小念，任她怎样挣扎、打闹、抓狂，都不放手。

　　如果今天放手，真的就是一辈子了。他不！就是有枪有炮就是今天死，他也要带着她一起死。有心爱女人的陪伴，做鬼也心甘情愿。哪怕她是不愿意的。无论那份不愿意是来自于什么。

　　大厅里开始混乱。

　　这时，刘轩来了。

　　几个李望的助理瞪大眼睛看着他，随时等候他的命令。刘轩的几个随从更是迫不及待迎上去，这时刘轩挥挥手，让开道。

　　“是我的女人，就算你带走，也依旧是我的女人。”

　　李望经过时，他小声地说。两个人之间的耳语，小念感觉到了李望突然的炽热，即将崩裂的狂怒。

　　人群围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精彩表演。刘轩和李望之间的兄弟情义与情感纠葛从来都是一个神秘的故事。而今天这场本来只是几个人享有特权知道的故事终于对大众开放。

　　刘轩几句耳语，大方地让路。这样的谦让，是对小念的羞辱，也是对李望最大的挑衅。

　　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夜晚时分，在青石板的巷道里，汪绅出现了。穿着异乎平时风格的衣服，一身靓丽的靛蓝。他是来找小柔的。

　　他还记得小柔曾经抓着他白衬衫的衣领，对他说，最喜欢看他穿靛青色。靓丽，又不失稳重，沉稳但青春活力。

　　汪绅却一直很难接受这样的靓丽，他的衣着始终绕不开黑白灰的单调或是浅蓝的清淡。他这样一个最爱清淡的男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爱上小柔这样一棵罂粟。这就是命运。无可回避。

　　这已经是汪绅寻找的第26个巷道。一条街道26户人家，一条条幽深的巷道，一家一户地寻找。如此繁重的查访工作他本无需进行，但是为了她，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只要能把她拉回正常人的生活轨道就好，就好。

　　第26条街道即将走到尽头，汪绅哭了。是绝望的那种撕心裂肺。无声的泪水，几乎发疯地扯着头发、捶打自己的脑袋。如果找不回来小柔，如果小柔继续就这样子认贼作母，如果小柔继续这样子利用他的位置和权势收揽势力，伤害无辜，如果……他一辈子就都不会放过自己。一辈子。

　　门开了，走出一个白色的女人。白衣白裤，裹着白色的纱巾，小麦色的肌肤，挺立的五官，隐隐绰绰，闪烁着异域风情，又犹天上仙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自己被李望送走的吗？

　　虽然澳大利亚不在李望的势力范围，但是一个他专门吩咐关照的女人想要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回来还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我们所有人竟然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上次利比亚的机密泄露事件，那个泄密者不是已经抓到了吗？这一次又是怎样？还是内鬼？汪绅担忧起来。

　　那个女人受了惊似的急忙把面纱往上拉，快步离开。

　　汪绅没有理会她的躲闪，径直走进庭院，一个女人，纤细身材，背对着门坐在一个竹藤躺椅上，鲜艳的玫红色宽松款上衣，想下身定是那件黑色长裙。他见过她穿这身衣服，那是大学的毕业晚会。她执意拒绝学校订做的小礼服，非要穿着这身衣服才肯主持。那时的小柔是个娇艳妩媚的小妖精，罂粟一般惹人迷醉、上瘾、欲罢不能。那时他喜欢她，多次告白被拒依旧喜欢。可就是那晚，他将此生交付于她。无论生死。

　　他稍稍地快步向前，堵嘴，裹住，背走。

　　汪绅却不知道那个女人下身不是黑色长裙，而是一条今年新流行的阔腿裤而已。他更不知道的是那一身被小柔视为珍宝的裙子，是李望送给小念的毕业礼物。那是他攒了一个暑假兼职的工资，却不想会被小柔中途拦下，编出瞎话。那时，我就应该提防小柔，可我偏偏以一个母亲之心揣度，那不过是爱臭美的小姑娘、蛮横霸道爱撒娇的小妹妹对善良姐姐的调皮罢了。没什么。我真的太过于相信我的教育。而忘记了在遗传基因面前，教育的力量几乎不值一提。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她的母亲——韩茹，并非如我，你懂的，两个性格一样温婉谦让或是两个一样霸道强势的女人都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她的霸道强势，我的温婉体贴，这样的结合，把我们每个人都强化到了极致。

　　那个女人没有挣扎。

　　扔进车厢，力气有些大，一声头撞到车壁的“咚”响，一点点微弱的痛苦呻吟。

　　“阿姨？”

　　怎么会是她？

　　见过一次，但应该没有认错。

　　她被堵住的嘴“唔唔”几声，示意有些发愣的他为她解开捆束的衣服。

　　“小绅？”她话语里疑惑的语气有些奇怪。

　　汪绅一时大脑混沌想不出更多的东西，只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她怎么会从刘轩家里出来？难道是为小念的事？不可能啊。

　　他蹬着两只无神的眼睛看着这个女人，一时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冒犯。这么多年来，无论汪绅怎样在外行事如狼似虎，怎样成为李望最狠厉的助手，却都无法做到在一个长辈面前应对自如。

　　“妈——妈——”小柔急忙忙找来，“你怎么到这里了？”

　　“小柔？”汪绅结巴了，“她……她……不是刘轩妈吗？”

　　小柔瞪大两只眼，两颊绯红一片。

　　幸亏那个女人只顾着汪绅没有注意到小柔的异常。我纠在一起的心终于舒展开一点点。

　　汪绅一定还在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既是刘轩的妈妈，又怎么会和小柔弄在一起？还成了小柔的“妈”！可我已经不再疑惑。只不过是一场乌龙案罢了。我只是为我的小念感到难过。这可怜的孩子。

　　我和我家先生刚刚迈进婚姻殿堂时，小茹爱上一个已婚男人，那男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偏偏连个畜生都不如。他的老婆刚刚怀孕他就勾搭上小茹，小茹怀孕了，他却逃之夭夭。苍天有眼，他还没逃出瑾市，就丧了性命。在我看来那块从大货车上飞来的石头，那块一下毙了他性命的石头，是人间最美的石头。那才是通灵之石。

　　可是小茹却因他的逃离伤心欲绝，又因他的死亡而丧失生机。过度的悲伤导致她那时视为唯一的生命稻草的孩子也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小茹开始了彻底的沦落，她的世界孤独得只有我。

　　不久，她怀上了小柔。那是我丈夫的孩子。小柔早产了两个多月，在本应那个渣男的种出生的日子，她抢着跑出来了。这个女人一定是以为那个孩子就是她丈夫和外边女人的孩子。而我对这两个女孩又是偏偏冷落了我的亲生女儿，我万万没想到这就给我的女儿招来灾祸。

　　可是，我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我女儿的母亲？是利用？还是真有不为我知的缘由？

　　“阿姨，我……”

　　“我知道，刘轩订婚了。”

　　那个女人一边笑一边说，真的是个慈善的阿姨。

　　这个女人笑起来，月牙湾的小眼睛里闪烁的星光、嘴角上扬的角度和神态，竟是那么相像。刘芳，哦不，是方华，方华怎么会和她相像？尽管方华早已是顶着一张刘芳的脸，却是改不掉最初的神态形态和动作习惯。再看那动作，那女人往回走，拉着小柔，一举一动，分明就是一个二十年以后的方华。

　　汪绅也发现了。

　　难道——他几乎不甘再往下想。如果是一个陷阱，那么小柔就已经是身在虎腹，想要被拯救，那几乎就是一个梦。可就算是虚无缥缈的梦，他也渴望自己可以实现。

　　小柔跟在那个女人身后离开，他明明知道他必须带走小柔，但从小的家教却没有办法让他明目张胆地驳了一个长辈的颜面，更何况这是一个现在让他还猜不透有多深的井底。他不敢冒这个险。

　　小柔走着走着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眼，面无表情，汪绅却感觉到了里边别样的情义。小柔终究还是对他动了情。只不过，有一种爱情是埋没在时间里，没有分离的逼迫，你永远都不会知晓它的存在。

　　刘轩订婚失败消息传来那个夜晚，刘轩老家的庭院彻夜灯火。想必是那个女人彻夜难眠。我想不明白，如果她是误以为小念就是她丈夫和小茹的孩子，又怎么会用刘轩来和小念订婚？她一定是疯了。

　　一个在爱情、婚姻中被迫失败却无力承受失败的苦痛的女人，就注定是疯子。这样一种疯狂是对自己和周边所有人的伤害。

　　这个疯女人……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可以用爱来制衡，却永远无法用恨来控制世界。那个订婚宴上，李望的强行带走小念或许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但是他们偏偏没有算到，她辛辛苦苦培养的孩子——刘轩就是那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