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麦晓田下班来到医院，把找到工作的好消息告诉妈妈何莉莉。何莉莉看到儿子麦晓田终于回归社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当时就写字祝贺，并表示特别想喝鲫鱼汤。

　　麦晓田看到妈妈精神如此之好，也赶紧去食堂买晚饭，订制鲫鱼汤。路上，麦晓田正好遇到苏雅倩，苏雅倩帮忙找到食堂里熟识的王师傅。王师傅人好心好，专门新宰杀了一条野生鲫鱼，炖了一大碗白白浓浓的鲫鱼汤。

　　麦晓田将汤倒进碗里，一勺一勺地舀给妈妈何莉莉喝。人逢喜事精神爽，何莉莉自己要了碗捧在手上，一手拿了筷子夹鱼肉。何莉莉一脸的幸福，也许是因为麦晓田找到工作，也许是好久未吃到如此鲜美的鱼汤鱼肉。何莉莉今天胃口真好，眼看就要吃完了，还有最后一口汤，就端起碗来，仰头一喝。谁晓得，就这最后一口汤坏了事，何莉莉立马急剧咳嗽起来。原来，一只鱼卡卡在喉咙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这可急坏了麦晓田，赶紧呼叫医生前来救治。

　　正在值班的刘医生经过检查，遗憾的告诉麦晓田，必须马上手术。何莉莉也是祸不单行，一碗汤的幸福换来了一台手术。当然，鱼卡手术不是太复杂，但也这卡也太硬了，尽管不长，恰恰刚才咳嗽的原因，已经嵌进了喉管。刘医生没办法，将喉管撑开，将鱼卡截断了夹出来，顺带将喉管杂物清理，并作了消毒处理。一折腾就是两个小时，麦晓田一脸的无语，何莉莉竟像小孩子一样跟小麦苦笑，越发可爱。她还像往常一样，拿笔拿纸写字，“你好回家睡觉了。”

　　平常的一句话，不平常的一句话，何莉莉在写字的时候，喉管发出了轻轻的说话声，尽管不像过去讲话那么清晰，但毕竟能是听得清的。麦晓田开始没注意，后来跟何莉莉一对视，两人都愣住了。彼此都意识到，妈妈何莉莉居然恢复了开口说话。这把娘儿俩喜的呀，眼泪都流了一地。

　　麦晓田当即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老杜。

　　老杜从家里赶过来，激动的左看看、右看看，一把抓住何莉莉的手，兴奋地说，“就说你这病不严重吧？好好听医生的话，治疗效果会更好。”开始大家都没留神，待注意到的时候，老杜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抓自己的头，一边干干地“嘿嘿”两声。

　　老杜又问了麦晓田的工作情况，顺便询问下一步会抽空找谁。麦晓田说，还是先从近的着手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麦晓田跟随程师傅上门服务，正好到了税务桥。麦晓田在程师傅完工之后，便请假去找寻范元禹伯伯。

　　昔日税务桥下舟船南来北往，桥上行人熙熙攘攘，而今税务桥东街有“古税务街”的牌坊，西街“排档街”上夹着一座税务所。就在税务所的背后，一座座青砖黛瓦的明清建筑之中，麦晓田找到了税务桥西街南巷22号。没想到，范元禹不在家，麦晓田便跟他爱人讲了来意，希望能留个电话，好下次联系。没曾想，范夫人并不十分热情，以对麦晓田不熟为由，拒绝提供范先生电话，而是让麦晓田写了个便条，留下自己的手机号。

　　范夫人还告诉麦晓田，年轻人应该把精力在放自己工作上。当年，那么多知青下乡，不知吃了多少苦。本来以为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结果呢，很多人像做梦一样的去，待到回城的时候，有的已经永远留在了那儿。好不容易回城，而今也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就算聚一下，还能回得去吗？算了，年纪大了，话也多喽。你走吧。

　　麦晓田赶回了公司，午餐是盒饭。尽管有些饭菜不太合胃口，但他不挑食，不浪费。午间休息，麦晓田还是有些纳闷。不过，很快就被于小乔打败了。

　　麦晓田靠着椅背仰头小睡，眼睛一闭，全是于小乔的影子。茶花前，她一袭白色长裙，修身那种，身材鲜明，安安静静，看花看叶看心思。槐树下，两个人起了心愿，一起烧香，一起磕头，起来的时候，便自然的牵了手。她的眼睛黑黑的，很有神，总是笑眯眯，对眼看着，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由眼入心，在心底烙上了印。溱湖之上，浩渺烟波间，两个人划一条小船，随风飘荡，一对野鸭从芦柴水草间游出来，向船慢慢靠近，一只游进她手上，另一只一个猛子扎下去，从船的另一边浮上头来，跃到我的手上。微风飘忽间，船陡然加速，直穿桥洞，一个激起，船飞上天空。我和小乔紧紧拥抱，亲吻，气息难平。风忽然停了，船一下子往下掉，往下掉，我俩张开口拼命大叫——“救命啊！”原来，麦晓田做了一个梦，把同事也吓醒了，大家以为楼上出事了呢。麦晓田一解释，从此被同事们当笑话说，乐此不疲。当然，麦晓田有意省略了亲吻那一个动作那一个情节，那是他和小乔的秘密，只留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美滋滋的窃喜。

　　公司才起步，每天工作量不固定。这不，美梦过后，麦晓田还是事情不多。他便在电脑上画画，用编程，画出于小乔的样子。一个下午，一幅于小乔全身照便完成了。麦晓田毕竟是新人，暂时还不敢用来做桌面，但又想让于小乔陪着自己，咋办？凉拌！麦晓田将这幅照片拷贝到手机上，做了屏保。麦晓田满心欢喜，纵有一肚子的话，可是无人可说。要是于小乔在面前就好了，两个人可以叽叽喳喳说半天了。

　　下班过后，麦晓田去医院看望妈妈，何莉莉已经说话基本自如了。这让麦晓田很意外，那病症可是晚期啊，难道回光返照？麦晓田心里担心，嘴上却不能说，脸上也不能露一丝神色。等妈妈休息后，麦晓田便去找苏雅倩，请她跟主治医生联系，明天能否给妈妈跟踪检查一次。

　　麦晓田回到家，便打开抽屉，将日记本拿出来，写上一段，为中午的春梦（嘻嘻），为下午的电子照片。已是半夜，麦晓田还是睡不着，满脑子的于小乔，最后没办法，还是用那老套办法（数羊）进行“数乔”才睡着了。半梦半醒间，麦晓田想和于小乔一起出去旅游。他们一群人跟着导游，来到大海边，石头上刻着“天涯”。两个人牵手下海，游到石头后面，哈哈，“海角”躲这儿呢。于小乔很兴奋地叫，麦晓田盯着她的小嘴，越看越喜欢，一口吻上去。

　　这时，一只飞艇飘过来。麦晓田和于小乔一起坐上去，飞艇由海面腾空而起，翱翔蓝天。他俩坐着飞艇，越过高山，越过平原，盘旋在秋雪湖上空。“你看你看，这是我家，那是你家，这是我爸，那是你妈，他俩在干嘛？”啊？他俩越走越近，就要拥抱了，拥抱了，就要亲吻了。麦晓田和于小乔赶忙伸手过去，想把他俩拉开。不好，飞艇一翻，两个人一直掉了下去，落入了秋雪湖中，呼吸不了，难受啊，要死人啦。

　　麦晓田猛然醒过来，回想刚刚画面，荒谬荒唐，我妈是我妈，她爸不是她爸，那脸分明是老杜啊。好在，只是一场梦。“我在水中央，曼陀罗花上……”手机铃声响起，天亮了，麦晓田赶忙起床，洗漱，到外面小摊上吃早饭，一碗豆腐脑，一只龙虎斗（烧饼），吃完去医院看妈妈。

　　又一天的工作开始。上午，麦晓田随程师傅去了西仓桥，下午到了泰东九里桥。麦晓田毕竟出过家，懂得与人为善、为人谦虚，程师傅对他比较满意，教起来比较用心，麦晓田学得比较上心，两个人相处比较融洽。下午的是程师傅朋友跟他联系的，算是外快，程师傅从中抽出50块给了麦晓田。麦晓田起初怎么也不肯要，这也是人生第一回，以前从没听说过啊。程师傅告诉他，吃公司的事咱不做，这是正常的外快，给你你就拿着，不嫌少就成。

　　麦晓田下班来到医院，老杜已经来了，在陪他妈妈说话。麦晓田陡然想起夜里的梦，心里怪怪的，又不好对外说，只能憋着自己消化。他将白天外快的事拿来询问老杜，老杜告诉他，现代社会搞市场经济了，这种事太正常，每天到处都有，取之有道，不必过于放心上。你只要对程师傅好就成，麦晓田答应了。

　　麦晓田又把昨天去遇范元禹的事讲了出来，老杜提醒他这几天先放一放，范先生想找他肯定会打电话的。麦晓田决定明天去找杨静盈。何莉莉没有多讲，只是让别太急于找，等她病好了，自己去找几个人一起说说话，把青春找回来。

　　麦晓田是第二天中午去杨桥口的，杨静盈今年刚刚从内联厂办内退，正好在家。麦晓田为自己感动庆幸，这可能是几天来找得最顺利的一个了。杨阿姨听说是何莉莉的儿子上门来找她，很激动。

　　一晃二十多年了，那时候一个个还是大姑娘，还爱臭美、爱打闹，真把自己当知识青年，以为才华盖天了都。大家伙儿积极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锻炼，还以为去做做样子呢，哪晓得日子那么苦，一做就是三五年。一个个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之前都在城里上学，上工了到地里，什么也不懂啊。还要犁地、翻土，除草是最轻松的。那插秧才要了人命勒，那地方地里都是黑土，粘得呀，你一脚踩下去，半天都拔不上来。好不容易拔上来了，上面还叮着大蚂蟥，用手拽都拽不下来，糁人得很。刚开始，好多女孩子都吓得哇哇哭，往田埂上跑。最后，好多人还是熬过来了。

　　当然，大家一起在乡下，还是有不少乐子的。爸妈不在身边，大家不再天天有人管那么严，也有玩疯了的。最有意思的是，有人谈情说爱，上面不允许，白天不敢大明大方的，怕被人看见，只有晚上偷偷跑出去。有人使了坏，放满盆子水、扫把什么的在过道上，那人回来时候，要么一脚踩进去，摔得满身都是水，要么弄得鸡飞狗跳的，露了现行。有的最后肚子搞大，瞒不下去了，还被公开处分。也有偷偷回城做人流的，第二天还要回去下地。一晃都过去喽，现在也不知道这些疯子都去了哪里，好多已经疯不动了吧。没有那几年的苦，现在这日子也过不到这么好。再不济，也比老林、老唐强一点。他们还在乡下，一直没有回得了城，那才真是苦呢。杨静盈滔滔不绝，许是好久没遇着大家了，难得有这么一个话题。

　　“你妈还好吧？”杨静盈絮叨老一阵子，这才想起来问。

　　“杨阿姨，我妈身体不是很好，一周前生病住院了，不过这两天，精神好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我明天去看看她。杨静盈快人快语。

　　麦晓田告诉她，等把大家都找齐了，再来请她过去聚聚，顺便就问起，她可有其他几个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