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二哥来了!”赵季和立即起身,深施一礼:“二哥,季和奉命行事,不敢懈怠。”
“罢了,杜吉甫才智过人,姜贞幻术莫测,铜壁阵名不虚传,若非如此,也不必三年都复不了命。”
“杜吉甫是阿耶吗?姜贞是阿娘吗?铜壁阵是阿姐你吗?复什么命?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啊?”杜华眨着大眼睛,轻轻地问姐姐。
“哈哈哈!”那被赵季和尊为大哥的男子听力是极好的,尽管杜华的声音细若蚊蝇,他还是全部听见了,“小丫头,你真的是杜吉甫和姜贞生的女儿吗?”
杜华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阿娘叫阿耶杜郎;阿耶叫阿娘贞娘;叫姐姐大宝贝,叫我小宝贝,我和姐姐都是耶娘的宝贝。不和你们说了,你们是坏人!”此刻想到耶娘不在身边,眼泪是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哦?!小丫头别怕,我们是好人!我们霹雳堂的都是好人,我是二哥吐突承,他是三弟赵季和,我们还有一个大哥姜公辅,”吐突承灵光一闪,哑然失笑,因为他突然想到这两个小女孩可能听不懂也记不住这些话。
然而他又不得不继续拉拢她们:“我们都是好人,我们带你们去见耶娘,去坐好高的马车,去吃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不好,不去!你们是坏人!烧了我家的房子还说是好人?”此刻,杜华收起了眼泪,一跺脚,愤愤地说。
“哦,烧了你们的房子,那……我赔十座房子给你们。”
“我的月牙凳?”
“赔二十个!”
“阿姐的三彩柜?”
“赔三十个!”
“嗯……”杜华一下子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好,双眼望着吐突承,突然觉得吐突承长得比赵季和还要俊俏好看,当然是比不上自家的阿姐的;在杜华心中,天下长得最好看的是阿娘;第二是阿耶;第三是阿姐。
“一百个,全部都是赔一百个!好不好?”吐突承暗自思忖,这样颠沛流离中过日子的人家全部家当加在一起怕是值不了几两银子。任务完成后,是有百金的奖赏,就算是拿出几百两银子出来也是划得来的。
“阿娘给妹妹亲手缝制的虎头娃娃?你也能赔一百吗?”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杜丽突然插话。
“对,阿娘给我做的虎头娃娃。”杜华想还是做姐姐的好啊,总是能想着妹妹,“没有虎头娃娃,我会做噩梦。”
“这个……这个就要去问你们阿娘了,她要是愿意,做一百个也行。”
“那就是说,你赔不起咯?”杜丽嘴角微微上扬。
“嗯……”这次轮到吐突承答不上话来了,确实,有些东西钱能买到;而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此时太阳渐渐落山了,西边天上留下一抹抹淡淡的胭脂色,大家都能看到吐突承白皙的脸被涨得通红。
杜丽看了看天色,一把拉起妹妹,在妹妹的手心里重重地捏了捏:“记得照姐姐的话做,嗯?”
“啊?姐姐,你说了那么多的话,是哪一句啊?”
“你往东跑,我往西跑,快跑!”反正是能被听到的,杜丽大声地喊着,转瞬人已经在六丈开外。
“哦,是的,我记得,你往东跑,我往西跑,最后到村东头的土地庙里找王爷爷!”杜华一边跑,一边想起“我往西跑”,往西的不是一条大路吗?怎么我跑的是这条小路呢?这是朝西跑吗?阿娘说过太阳从东方出西方落,可是姐姐好像跑错了啊?唉,不管了,反正和姐姐跑得相反就对了。
哦,对的,姐姐说的“我往西跑”,是她往西跑啊,险些误会她了,姐姐说的应该永远是对的。杜华一路胡思乱想着,脚下倒是没停下来。
在吐突承与赵季和被突然情况弄得一愣神的时候,两姐妹已经跑得很远了。
“追啊!”吐突承尖叫一声。
“哦!”赵季和开始是往东跑,赶巧看到吐突承也是往东跑,连忙一转身往西。
而吐突承本是往东的,看赵季和也是往东的,也转身往西。这样二人转了两次身之后,两姐妹更是跑得不见踪影了。
“你往那边!我往这边!”吐突承停下了,分配好任务,往东边跑去。赵季和也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追去。
借着黄昏微弱的光线,赵季和渐渐地能看到远处杜华跑动的身影了。
“等等,等等!”
听到吐突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赵季和连忙停下,转过身去。
“还是,还是你去追那个笨一点的丫头,我来追这个厉害一些的。”虽然吐突承轻功比赵季和好些,但为了追上小丫头,倒也是跑得有些气急,又怕赵季和多心,忙补充:“原是想你跑得快些,就追跑得快些的,我是……”
“好了,大哥!不用解释了,快追吧?!”赵季和只得放下心中些许的不快,转身朝东跑去。
杜丽跑的是朝西的大路,离村东头的土地庙很远,跑到第二个分岔口要趟过一条河,然后朝东南拐进一片树林,沿着树林里的小路一直朝里走。曾经妹妹嘴馋,想起要阿娘做美味蘑菇汤,阿娘带她和妹妹来采过一次蘑菇,树林里古木参天,郁郁苍苍,显得有些阴森,大白天妹妹的小手都总是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口不放,想来如果是晚上妹妹怕是更加不敢走了。还好,阿娘说过,夜里走路害怕或者睡觉害怕可以念一句咒语“婆珊婆演底”,等下到了树林里,如果感到害怕,念这个咒语就会没事了。
杜丽心里想着心事,脚下却没闲着,跑到了岔路口,前面是小河。她回头一看,开始时追她的是赵季和,现在变成了吐突承,回头看到越来越近的吐突承,杜丽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眼看吐突承越来越近,杜丽从怀里掏出一根软鞭。她的软鞭与众不同,阿娘帮她在软鞭上加了一个小兜兜,打近物时是鞭子,打远物时就是抛石索,杜丽瞄准吐突承,大叫一声:“喂,软骨散来了——”
吐突承不敢怠慢,往后退了十几步。抛石索抛过来的纸包在空中散开了,“阿嚏!阿嚏!”原来是一包辣椒粉,吐突承被呛得喷嚏连连。
“喂,断肠草来了——”
吐突承正在不停地打喷嚏,心想反正是辣椒调料能有多大的事?稍有迟疑,来不及躲避,一包染料正砸在头上。登时,吐突承的一张俊脸就像开了个染色缸,红一道,绿一道,蓝一道。
“喂,鹤顶红来了——”
虽无性命之忧,但还是有些小遭罪,一些粉末落到了吐突承的眼睛里,极不舒服。听到来了的时候,他赶紧双手抱住头,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一边。
这时候,耳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铃声,那是马脖子上的马铃发出的声音。“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队蒙着黑篷布的马车疾驰而来,每辆车上都插着两只火把,远远望去像一条火龙在黑暗中蜿蜒前行。
吐突承抬起头,远远地看着这队马车走过,有些心神不宁,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突然他目瞪口呆,赶紧往四周看看:
——杜丽不见了!
不会啊,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不见了呢?分明马上就要追到了啊!马车没停,应该不会在马车上。前面就是河,还是先过河看看吧!吐突承纠结着来到河边。
河水很浅,月光洒落在小河里,犹如千点万点晶莹闪烁的光斑在跳动。还是洗把脸吧,吐突承挽起衣袖,掬一捧河水淋到脸上,一股黑色的水顺着手流了下来,吐突承暗道惭愧。
吐突承好容易才把脸洗干净,甩甩头,深吸一口气,将左脚站在右脚脚背上,借势一用力,向上蹿高数尺,蜻蜒点水一般纵身到了对岸。刚站稳身形,吐突承转念一想,杜丽可能会过不了河,那只能在马车上;于是又一个蜻蜓点水回到河岸,撒腿去追马车。
“停,快停车!”
吐突承脚尖点地,一个鹞子翻身,落到了马车前面,伸开双臂拦着了马车。
“吁吁——”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跳下马车,“怎么回事?找死啊?”
“均儿,不得轻举妄动,。”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从中间的马车帘子后传出。
“是!”那个被称为均儿的人于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吐突承正要搭话,感觉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大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赵季和,“你来干什么?”
“大哥,过来说话。”赵季和把吐突承拉到一旁,用手遮住嘴巴,靠在吐突承耳边轻轻地说:“她们不是要去村东头的土地庙里找王爷爷吗?我们一起去村东头找就行了啊?”
“对啊!走!”吐突承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懊恼不已。拉着赵季和往村东头的土地庙飞奔过去。
“莫名其妙!走!”叫均儿的男子见两人离去,也不再计较,招呼着马队继续往前走。“驾——”
马车启动了,方才喝令手下人不得轻举妄动的叫李锜,他也算是皇族宗室,是李渊祖父李虎的八世孙,为官多年。方才他听到动静,从马车帘子外看到一个小姑娘被人追赶,结果反而把别人捉弄得狼狈不堪,这样的女子是他活了四十五年以来从未见过的女子,聪颖而有趣,再一看又是长得极美的,就出手相助了。
杜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腾空而起,被人抱起来,进入了一个马车内。马车内有一种好闻的她熟悉的香味,对的,就是交趾国瑞龙脑的香气,阿娘说每年进贡给大唐的也不过十余枚,想来这人不止是一般的权贵。车顶还放置了一颗夜明珠,将马车照得敞亮。这种马车比一般的要宽敞舒适,本来车内还有两个云髻高耸的美艳女子。那人只一个眼神,车内就只剩他们两个,其他人就好像自动消失在黑暗里一样。
“多谢恩公出手相助!”杜丽敛衽行礼答谢。杜丽想早些离开,只是不好一开口就说要走吧。
“嗯。”李锜早就料想那人会追过来,也不怎么搭话。
杜丽见那人不再说话,便也不再说话,车内便陷入了宁静之中。
耳听见吐突承追上来,又和赵季和一起离开。杜丽忍不住提起要走之事:“我——”
正巧此时,李锜也开口说:“你——”
“恩公请说。”杜丽不禁莞尔一笑。
李锜看着杜丽笑的样子,心旌摇荡,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好在勉强反应过来:“你——你多大了?”
“十五了。”杜丽脱口而出,心想,说大些吧,大一点不容易被人小瞧。
“哦?”李锜略带戏谑地伸手摸了一下杜丽跑得已经有些散乱的丫头发型,“依我唐律规定,女子十五岁以上还没有结婚的是要处罚的哦?”
“要十二月份才满。”谈及婚嫁,杜丽的脸不禁烧得通红。
李锜看着满脸通红的杜丽觉得十分有趣,决心再逗一逗:“可曾许配人家?”
杜丽臊得真想从马车缝里钻出去,平时的聪明机智如今已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如今那二人已去东头的土地庙了,你还要去吗?”见玩笑仿佛有点开过头了,李锜便转移了一个话题。
杜丽暗道为什么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而且听阿耶说过,武功越好的人会看得更清听得更清。方才依稀地听到赵季和在喊吐突承,但“东头的土地庙”一经对面这人口里说出,杜丽还是心头一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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