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天,我看你大学专业是……公共事业管理,教哪一科都不对口啊!选择语文,你能胜任吗?!”教育局大会议室里,教师招考面试正在进行。
“这个应该没问题!我们专业属于师范类,管理学以外,教育学,心理学都属于主修课程,所以我们拿到了教育部颁发的教师资格证。选择语文,是因为我有读书写作的爱好,自认为读写水平也比较高。我曾做过一年文案工作。我开通的新浪博客在一个月内就升级为专业博客。虽然没有正式投过稿,但已有多篇文章通过编辑审核,发表在榕树下,收录在龙源期刊网……
“好,你刚说你做过一年文案,为什么又不做了?”
“工资太低!”
“当老师也不高!”
“我了解过了,远胜于彼!”
主持面试的领导笑了:“我们这次招聘,主要是为了缓解边远山区中小学教师紧缺。我看你家是河湾镇的,你是选择回河湾镇的高中?还是县城周边的初中小学?”
啸天怔了一下:“哪儿都可以!根据工作需要,听从领导安排吧!”
进初中课程应该比较轻松,可高中学生更懂事更容易管理吧?!高中老师教学层次更高,或许更受尊重。如果能进县一中——算了,对一中早就有心理阴影了,二中呢?在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这学校挺乱的,打架斗殴的,经常把老师都揍了——又想多了,人家一中二中有独立的人事权,招聘直接去师大招聘会,哪儿还用得着这样临时抱佛脚委托教育局代招呢?!
回河湾镇高中?这又回到了家门口!大家都在跳农门,费尽心思往外走,偶尔回家转转,衣锦还乡。可自己这一回去就驻扎在沙家浜,不走了,这不是发配边疆吗?说是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可大家都费尽心思往城里调!在外边过得好好的谁会回来?这不明确告诉人家,自己在外边混不下去了吗?!
可留在县城中小学也未必好!如果说回河湾镇街坊邻居未免在背后指指点点絮絮叨叨,那到了县城,县城老同学多啊,高中时期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愿为外人道的底细,哪个不清楚啊!到时候不管遇到哪一个,都得装着孙子,笑脸相迎,什么时候也别抬头挺胸,顶天立地的做人啊!
可自己在河湾镇知名度也太高了——镇子小,人少,哪家有什么新鲜事,一夜之间就能传遍全镇,——如果大家知道,当年哪个举镇瞩目大家都寄予厚望的好学生啸天,一夜之间又发配回来,那大家会怎么想?如果说在外闯荡,即便一时不发达,前途未卜,未卜就有可能不可限量,可一旦回乡教书,人生基本定格,基本确定就要老死在三尺讲台上了!那此前收获的恭维,敬畏,只怕也会转化成不屑的白眼了!
可要留在城里,那就需要买房!现在的房价已经涨到两千多一平,这一套房就需要二十多万!自己的助学贷款还没还多少,这又要还贷,又要买房娶妻,这得等到什么年月啊?
可回家也没有房子……
算了,去哪里都不会称心如意,索性什么都别想,随波逐流,听凭命运安排吧!
啸天去河湾镇高中报到的时候已是九月底,下午的教职工会议,一件事是宣布接纳新员工并安排工作,另一件事就是安排第二天的国庆放假。
“大家好,我叫常啸天,老家也是这镇上的……”
职工会议是在教学楼一楼一闲置的空教室里开的。最原始的木制桌凳落满了灰尘,以学生上课时的状态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几十位老师尊容各异,拿报纸垫在落满尘土的凳子上小心翼翼地坐定,聊着天,谈笑着,等校长到来。他们泛着土灰色的衣着早已入乡随俗深度融入乡民百姓,看不到一点儿青春活力和文化气息。当宽脸膛的校长披着那件宽敞的西装风尘仆仆地闯进教室,端坐讲台介绍到啸天的时候,尽管已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散落在人群中,啸天还是强忍着尴尬起身做自我介绍。
“说啥啊还说,赶紧坐下吧!”啸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位中年男老师打断。啸天环顾四周,发现老师们只是意外地扭头瞅他一眼,又把头扭回去。几个原先就相识的正忍不住低声窃笑。
“你二啊?你看谁自我介绍了?你还站起来自我介绍!”会议结束后,那中间男子起身对着啸天道:“你还认识我吗?咱一个村的,我教过你姐!那时候她学习还不错,只是后来老是头疼,就辍学了,可惜了!她现在在干什么?!”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啸天认出这就是早些年爸妈常提到的姐姐的班主任王金柱。
“一晃七八年过去啦!”王金柱感慨道。
“恩,是,这学校变化真大!”啸天环顾简陋破败的学校道。
“唉,这破学校!不行啦!”王金柱感慨道:“对了,你在这里读过书?!”
“恩,初中三年是在这儿上的,我们上初二的时候,初中部才剥离出去跟乡办中学合并嘛!”
“恩,那时候,咱们这学校多好啊!”王金柱半仰起头,眼神收敛,似乎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
啸天环顾学校,也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十年前,这学校迎着大门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旁对称分布着一排排高大的瓦房。大道两旁和高大的瓦房后,伫立着一棵棵高大的白杨。这成排的大瓦房,前三排是学生教室,东侧是初中部,西侧是高中部。在成排的教室后方,东侧是理化实验室,体育器材室,西侧则是个小广场,小广场主席台前高大的旗杆上,五星红旗正迎风飘扬。广场北侧一排房子,分隔开分别充当了校长室、教导处、会计室和会议室。东侧靠近大道的一侧,一棵高大的核桃树下,是个读报栏,当年啸天读初中的时候,每到课间都会跑过来读报。
再往后,是稍微低矮的瓦房,分别充作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房子后边竖立着高高烟囱的是学校食堂。在宿舍和教工生活区,房子间的空地都开辟出来种植了各种蔬菜,在整个教学区以东,地势稍高处还有更多土地,也都被学校分给老师们作为菜地。十年前,啸天在这里读初中的时候,课余时间,学生们会乐呵呵地帮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种白菜收白菜。那时候师生之间,其乐融融,何其欢快。
可现在,一排排对称分布的大瓦房都拆除了,房前屋后高大的白杨也所剩无几。校园中部偏东处一栋简陋的教学楼孤零零地突兀着,使尚属宽敞的校园被割裂成难以利用的两块。西侧沿省道一溜低矮的小商铺已经拆除,开发成三层高的门面房。宽敞的门面房前需要留出开阔的场地,于是这门面房只能往后退缩,占去了校园更多的土地。
学校正门往南,原来是学校宽阔的操场。啸天记的很小的时候,操场上举办运动会,附近的村民和孩子们都跑来看。他们围在操场边,踟蹰在操场上,甚至爬上东侧高高的土崖上观看。啸天记得身边一个高高的男子,穿着浅蓝色的运动裤和短背心,一纵一纵地在操场上弹跳着,做着准备活动,结实的大腿上道道劲道的肌肉暴露,显得健美有力。
再后来啸天入读这里的初中的时候,虽然沿省道的一侧已经被侵吞,然而操场还足以满足每天踏着哨声跑步的需要。可现在,操场也要开发,被挖掘机挖出巨大的基坑,但因其中的利益引发了与村民的矛盾,工程延期,基坑里堆满了村民们丢弃的垃圾,其破败肮脏,着实让人卒不忍视。
这教学楼怎么矗在这儿?后来啸天费解地问询道:如果教学楼靠一侧建设,那咱们不就能够留出足够的空地再建设一个大操场么?!
咳,那还不是缺乏规划,缺乏统筹?!教学楼匆匆上马,可学生得上课,原来的教室不能都拆除啊?!正好这里有一片空地,一座教室也闲着,于是匆匆忙忙拆除教室,平整地基就盖起来了。这教学楼,不光位置不合理,质量还不可靠啊!你看咱们三楼,每次下雨,外边下一天,里边下三天,漏雨漏得厉害,雨多的时候都漏成了水帘洞!
这楼层不是混凝土现浇顶,是预制板架空的。那预制板里的钢筋细如铅丝,搭上房顶的时候,按要求这些钢筋要焊接在一起,可承包商偷工减料,这道工序也省了。我记得有个地方墙砌得不正,在敞开的那间房,预制板就显得有点儿短,建筑工人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把预制板搭上。你想这样的施工质量怎么会有保障?说不定哪一天一地震,这教学楼呼啦就倒掉了,咱们就跟学生一起殉葬!
看着天花板上凸显出来的预制板间的条条裂缝,看着木制玻璃门窗粗陋低劣的做工,啸天听得胆战心惊。在汶川5.12地震后学校组织抗震演练的时候,啸天格外用心,认真观察着教学楼前后的环境,考虑着怎样逃生。
“我们要搬到一楼啦!一楼好啊,地震的时候逃生速度快!”当因工作需要调整办公室的时候,有老师开着黑色的玩笑。
“还是我们三楼好,地震的时候埋藏浅,挖出来的速度快!”啸天野跟着开玩笑。
唉,乡中那边,那实验楼才盖成几年啊?这又拆掉重盖,这九年义务教育,乡中的钱多得花不完啊!可咱们这边倒好,门面开发了,地皮卖完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老教师瞅瞅摇摇欲坠的教学楼,又瞅瞅一溜高大气派的门面楼,叹了口气:咱学校就落下三层一层办公楼,夏天热的像蒸笼,冬天入冬就冻透!
“你这回来,有课上课,没课还能帮你爸妈干个活,在家吃饭还能省不少钱!再合适不过了!对了,这国庆节七天假,正好帮着家里收玉米,好好帮你爸妈干活吧!”王金柱说完,低声哼着歌,走了。
去掰玉米的路上,一辆辆农用三轮车突突突突地响着从啸天身边飞驰而过,啸天两手拉辕,牵引着一架木制两轮人力车,低着头,吭哧吭哧地走着。
“哎呀,啸天,你不是在尚谷吗?干的好好的怎么又回来了?!”村民们看到啸天,高声询问着。
“哎呀,我身边得留个人啊!他姐弟几个都进城了,我们老俩口不久晒干了?!”啸天爸高声回应道。
啸天抬起头,羞愧地笑笑,没有接话。
“不错,回来帮你爸妈干点儿活!吃饭也不用花钱!挺不错!”有人安慰道。
河湾镇深居太行山东部山区,周边山峦连绵耸立,只在这通天河由东向南拐弯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相对开阔的谷地。由于人多地少,耕地都分割成小块,分配承包给每个家庭。地块儿小且分散,很难实现机械化,从播种到收获,全凭手工劳动。
啸天钻进玉米地,跟随着父母,把玉米在玉米棵上剥去了皮,再掰下来,一堆堆扔到地上。宽大的玉米叶子边缘粗糙而锋利,犹如一把把锯齿,在啸天擦身而过的时候,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红肿的伤痕。玉米叶子和缨子上积满灰尘和花粉,在啸天穿过的时候又纷纷扬扬落下,粘在头上脸上,奇痒难忍。
“哎呀,这不是咱们那个大学生吗?你这是干啥呢?相应毛主席的号召,回咱们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啦?!”又有人调笑道。
啸天偶尔抬头笑笑,偶尔装作没有听见,总之一声不吭。
中午的时候,啸天一家把掰下的玉米装进蛇皮袋,用绳子扎紧口袋。啸天和爸爸俯下身,抓住口袋,猛地起身,把整袋沉重的玉米掀到肩上,又走梁跨脊,把整袋的玉米扛到路边上来。玉米倒是不重,但有道是“路远无轻担”,来来回回几趟以后,啸天已满头大汗。汗水浸渍着玉米叶造成的红肿,火辣辣地痛。汗水流进眼睛,渍得生疼。啸天的腰也弯下去,再撑不起来。
放下玉米袋子往回走的间隙,啸天看到,不少人家直接把三轮车开进地里,掰下的玉米直接仍在车上,掰完不用再装载,直接开回家。
终于,掰下的玉米都搬运出来,堆放在木制两轮车上,用绳捆好了。啸天再次驾辕,两手抓住车辕,肩膀上拉着纤带,低头俯身,两脚撑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牵引过去。
中秋时节也不免天降寒雨,低洼路段,在来来往往三轮车的碾压下,形成了松软的泥巴。这泥巴地如果基地坚硬,则滑溜溜不敢用力,若这泥巴深厚,鞋子,车轮都会深陷其中。在路过一段泥泞路段的时候,啸天牵引着木制两轮车,小心翼翼地落脚前行。这时候,一辆三轮车赶了上来,被啸天家的人力车堵在身后,不停地按着喇叭。
妈的,不知道泥泞难走吗?还他妈催催催!啸天一边努力牵引着小车,一边诅咒着。可这路段有些倾斜,小车轮子一滑,滑进泥巴里去了。啸天赶紧用力往外拉,然而车重地滑,尽管啸天用尽全力,小车还是一动不动!
后边的三轮车还在鸣着喇叭催促着。
啸天再一用力,脚下一滑,差点儿跌倒。车辕一拧,一袋玉米掉下车来,掉进了泥巴!
“你看你拉到哪儿里去了?没长着眼睛啊?!”啸天爸突然恼羞成怒地道。
“这哪儿都是泥,绕的过去吗?!”啸天委屈地喊起来。
“来来来,咱们一块儿推出去!”有步行经过的村民,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帮忙。
“哎,你这架小破车该换换啦!你看满街跑的都是三轮车,赶紧换了吧!”那人对啸天爸高声建议道。
“我这车就挺好,那种家伙忒贼,我怕驾驭不了啊!”啸天爸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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