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伏龙隐啸

  夜里,杨颇离开房间,正要开门出去,却感受到周围有小心翼翼的步伐。

  杨颇不敢大意,又回到了床上,睡了一觉。

  徐大海不在家,杨颇明白自己责任重大,不敢疏忽大意。池塘底下大有玄机,杨颇定要探个究竟。

  家中有许多事情,徐大海只告诉了杨颇。

  前段日子,徐天梦总是抱怨帮她梳头的小丫鬟萍儿回了老家几个月,再不回来就要轰走她。其实,徐大海骗了徐天梦。萍儿没有跟管家告假回家,萍儿是直接失踪的。

  不止这一人,管厨房的荣福、管马厩的刘虎、还有扫地的李大嫂,都离奇失踪了。徐大海担心引起恐慌,没有告诉其他人。

  飘仙教数敌众多,其功夫暗器又是出乎意料的离奇鬼怪,总是被当作魔教。

  徐大海告诉杨颇,可能是怀疑是仇家所为,一直在暗中调查,却一筹莫展。

  飘仙教曾与剑庄现任庄主有瓜葛,告诉杨颇自己决定亲自前往山西太原一探究竟。他把教中事务委托给马朝处理,而家务事就交由杨颇了。

  因此,上回护镖出行时,杨颇才与徐天梦一同出去护镖。这实际上,是为了让杨颇保护徐天梦。

  第二天夜里,杨颇换下了自己日常穿的衣服,换了一套棕色旧短衫。这是为了保险,要是自己被什么人看见了,也不容易暴露身份,别人多半以为是外来的毛贼之流。

  杨颇憋了一口气,直捣黄龙,潜入昨日发现端倪的角落。

  他发现那一块地方水草植物特别茂密,心下起疑:这个角落阳光照得少,怎么会生出这么多花草?

  杨颇在水底拾起几块小碎石头,往里头一投,竟然听到落地的声音。

  他轻盈往里头一钻,果然是别有洞天。

  杨颇在里头游了四五米,发现水渐渐退了,直到胸口,地势渐渐高起来。

  杨颇幼时在山里长大,极少使用灯光烛火。他方向感极其强烈,对于摸黑走路轻车熟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他越走越谨慎,表情也愈发凝重。

  这条水下隧道曲曲折折,似乎绕了很多个圈。但是他心中却有张清晰的地图,他感觉这个方向离一个地方很近很近,这个地方,在地面上对应的方位,是徐大海的房间。

  池塘的水,是从外面引来的活水,也就是说,外面有通道可以游到徐家。

  这个大的工程,又是在水下,没有一年半载,是完成不了的。

  可是,奇怪的是,六个月以前,池塘还大翻修过一次,那一次怎么没人发现池塘有问题呢?

  杨颇觉得前方有黑影袭来,杨颇拔剑一划。

  杨颇拔的是擎雷剑。

  擎雷剑名字虽然阳刚,剑身却极其柔软,可以缠绕手臂,贴身安放。

  事情太过离奇,杨颇不敢使用自己熟悉的招数,深怕有了变故,被旁人看出端倪按图索骥。

  杨颇会擎雷剑谱的事,只有白猿知道。

  杨杏棠见过他练习擎雷剑法,却只以为是普通的招数。

  那个黑影吃了一剑,却没有丝毫反应。杨颇明白,那不是活物。

  他的脚上,时不时踩到柔软的东西,他心中疑惑,俯下身想一探究竟。

  杨颇运气于胸,凝神于目,便看清了脚下的一切。

  前方似乎有动静传来,杨颇一不做二不休,躺在地上装死。

  待确定那身影已离去,杨颇又睁开眼。

  他躺着,不着急站起来。

  他的面前,躺着一个人。

  杨颇很熟悉她的表情。

  有些吃惊、有些淘气的神情。

  熟悉的人从背后叫住她时,她总会有些不耐烦地回头,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这副表情已经凝固,再也不会生动鲜活。

  萍儿就这样与杨颇贴面躺着,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害羞。

  五岁时就被买来的萍儿躺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喉管被割破,衣服上满是污泥。

  杨颇还发现了管厨房的荣福、管马厩的刘虎、还有扫地的李大嫂的踪迹,他们的死法与萍儿一模一样,死不瞑目。

  徐大海家再也没有做菜香飘一条街的神厨荣福、一辈子没有弄丢一匹马的刘虎、还有把整个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李大嫂。

  杨颇从他们身上割去一缕头发,游到岸上,埋到了后山的林子里。

  他回到房中,一夜未眠。

  天亮了,他便照旧练习剑法,打理家中事务,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白猿很活泼,拿着几个果子在空中轮番接着,逗得徐天梦哈哈大笑。

  “杨颇,这只猿猴真聪明,放回林中,一定是猴中霸王。”杨杏棠笑道。

  杨颇强打精神,道:“是啊。”

  杨杏棠看着他,道:“你今天精神不太好,嘴唇发白,看起来像是中了毒。”

  杨颇一惊,暗自运气,果然觉得胸痛。

  “你跟我来。”杨杏棠轻声说道。

  杨颇毫不犹豫,跟着杨杏棠来到她房中。

  杨杏棠递给他一杯茶,道:“喝了它。”

  杨颇端起便喝。

  “有没有好一些?”杨杏棠关切问道。

  杨颇运一口气,觉得胸中舒畅不少。

  杨杏棠见状,转过身又倒来满满一杯。

  杨颇拿起一饮而尽。

  “好多了,谢谢你。”

  “这是什么?”他好奇。

  “茶呀。”

  “这‘茶芽’是哪来的?怎么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不是‘茶芽’,就是一杯普通的茶。”

  “不可思议。”

  “哈哈,不过呀,我往里头加了些东西。”杨杏棠狡诘一笑。

  “是什么?”

  “你看。”杨杏棠挽起袖子,露出手臂。

  杨颇看到,上面有刀痕。

  “手怎么了?”杨颇关切。

  “你怎么这么笨?我的意思是说,我往茶里加了我的血。”杨杏棠敲敲杨颇的脑袋。

  “你的血……”

  “我知道,我吃的那个东西很厉害,既然可以解开我身上那么奇怪的毒,就想试试,谁知道也解得开你的毒。”杨杏棠得意洋洋。

  “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今天早上,我看见白猿与天梦在池塘边玩耍,后来不知怎么,白猿到水里耍去了,再后来,它上来时,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抛的果子一个也接不住。这时候,天梦说道:‘呀,这池塘半年没请人来打理,别是中了水里的瘴毒……’刚才我看见你那样,便猜想你可能也中了瘴毒。”

  “你真聪明。不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血这么厉害,有这么大的好处。”

  “那当然。我谁也不告诉。以后,我去山里投奔你时,还要靠它不被你嫌弃是只会吃饭的饭桶呢!”杨杏棠盈盈笑道。

  杨颇道:“这回真是谢谢你了。”

  杨杏棠咯咯笑着:“你帮了我那么多回,我这一点点小忙算得上什么?再者说了,要谢也该谢白猿才对呀。”

  杨颇莞尔一笑,道:“白猿是你的,所以还是该谢你。”

  杨杏棠诧异:“不是呀,我没有养猴子。”

  “怎么会不是呢?你昏迷的时候,不都是那白猿在照顾你吗?”

  “咦?是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醒来时衣服成了那鬼样子,说明我睡了好多年。这只猴子这么看起来挺强壮的,又挺能吃的,应该还在壮年吧?这样推算,我中毒时,它还没生下来吧。”

  “我们也不认得这只白猿,它竟然胆子这么大,一路跟我们到家。”杨颇道。

  “兴许是它觉得跟着人可以有好东西吃,不用日日吃香蕉吧。”杨杏棠笑道。

  “杨大哥!吃饭啦!爹回来啦!”徐天梦的声音传来。

  杨颇与杨杏棠便走出去。

  才刚出去,又听到徐天梦的声音:“马朝叔叔你来啦,爹爹上午回来的,现在还在休息,啊呀!”

  杨颇听见徐天梦的惊叫,还有刀剑的动静,急忙从过道奔到前庭。

  徐天梦刚拔出长剑,对着马朝,白猿藏在她身后。

  “马叔叔!你干嘛!明知这是我的宠物!还要刺它!你看,它都吓坏了!”

  马朝道:“天梦侄女儿,马叔叔不是故意的。刚才眼花,把这物看作他物,以为它要伤我性命。”

  徐天梦不满,不说话了。

  她身后的白猿对着马朝不停做鬼脸,马朝只当没看见。

  这时,徐大海出来了。

  徐大海满面尘埃,增了几分老态。

  杨颇心里犹豫,要不要改日再告诉他池塘地下的事。

  “天梦,怎么了?”徐大海不怒自威。

  “没、没……”

  “教主,没什么事。我和天梦侄女儿逗着她新拘的牲畜玩儿呢。”马朝说。

  徐大海看了看天梦,目光似乎要把她穿透。

  “天梦,你们先吃饭,爹爹与马叔叔有事要商量。”

  杨颇想起池塘底的隧道通向徐大海的房间,心下着急。

  但是马朝在,又不便明说。

  他吃不下饭,推说不舒服,离开饭厅又来到池塘,想再下去看看情况。

  这一趟,杨颇走到了底,尽头是个密室的样子,放着很多瓶瓶罐罐。

  这条隧道果然通向徐大海房间,在下面,还隐约能听见徐大海与马朝的交谈声。

  杨颇扫视一眼,认出许多是飘仙教所配之药物。

  “这里可以知道飘仙教的所有秘密,怪不得配了这么多飘仙教的东西。想是萍儿他们不小心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的。”

  他顺手拿了一个,放在怀里,想要晚上带着证据禀告徐大海。

  杨颇无意,看到一个暗门,下面是几级台阶。

  “什么?”杨颇一惊。

  这时,上面又有动静,似乎有人要下来。

  杨颇反应敏捷,游鱼一般钻了出去,开门想回到自己房间,推门的一瞬间,摸到怀中的药瓶,心念一动,又停了下来。

  他继续往前跑,来到杨杏棠房中……

  “杨杏棠!我爹找你!”徐天梦毫不客气推开杨杏棠的门,这是她家,一切都是她的,她愿意如何便可以如何。

  徐天梦没有看见杨杏棠,她听见笑声袭来,走进内房,看见了只穿肚兜的杨杏棠与上身赤裸的杨颇。他们都泡在木制大盆里,两人微微一惊又很快淡定下来,似乎只是在喝茶聊天。他们自然的神态刺伤了徐天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徐天梦尖叫着离开。

  杨颇穿戴好衣服,来到徐大海房中,看着徐大海,道:“义父可生杨颇的气?”

  “颇儿何罪之有?”

  “杨颇伤了天梦。”

  “颇儿自小便把天梦当做妹妹,是天梦执念过重。”

  “义父,杨颇想出一趟远门。”

  “颇儿有远游之心,说明长大了。义父很开心。”徐大海道。

  紧接着,又道:“义父会替颇儿照顾好杨姑娘的。”

  “义父,杏棠与天梦常常争执,留在家中恐怕不妥。”

  “怕什么,天梦自小便被宠坏了,正需要有个人挫挫她的锐气。颇儿,何日出发呀?”

  杨颇轻轻答:“日子还未考虑周全,只是先与义父通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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