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眼赖手指一掐,混沌如鸡子的眼珠一颤,叫声不好,只听头顶吱嘎作响,来不及反应,乌拉一声,屋顶被风掀翻,木椽、望板连同转头瓦片一同落下,将二人埋在了下面。风声兀自呜呜作响。
“台风登陆了。”叶岑泽说道,西厢房屋顶坍塌,连同南屋的墙一起坍出一个大洞来,各种铁片、瓦片、砖头、树枝等物不停的从洞中吹进来。风缠着人的双脚,迈步亦是困难,众人护住眼睛,往东厢房撤去。风中满是乒乒乓乓、哗哗啦啦的声音,院子里的墙又倒了一片,谁家的不锈钢储水罐被刮飞了,两米高的储水罐满天飞舞,门窗墙吱嘎作响。面对大自然如此声势,众人皆是肝胆俱裂,心生畏惧。好不容易转到东厢房,顶着风将门关上,继续商量。
再说二力,屋顶砸下的时候,他本能地侧过身子,扑在花眼身上,随后眼前一黑,便被埋在了下面。不时听到咣当乓啷的声音,那是从屋顶大洞里落下的物体。二人回过神来,暗道一声“侥幸”,原来屋顶坍塌时,两根椽子落在墙面与地面之间,恰好形成了三角区域,也就是地震紧急避险所说的黄金三角带,二力和花眼被困在这狭窄的三角区中,虽无法动弹,但好歹还有空间呼吸,不至于被活埋。
二力微微转动身子,胸口一阵剧痛,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身上的堆积的物品太重,根本无法顶开,他叹了口气,怕乱动会导致肋骨刺入肺部,便不再动弹。
被二力护在身下的花眼此时却暗暗叫苦,他虽无性命之忧,但一条腿却麻木没有存在感,依稀便是断了。本待大声呼救,不料适才二力下扑保护他时,恰巧压住了他的嘴巴,彼时他正张嘴欲要惊呼,现在他的黄板牙咬着二力结实的胸膛,鼻子嗅着二力浑厚的男性气息,一时欲仙欲死,却半声都叫不出,只在喉咙里发出点呜呜之声,还没来得及让东厢房的人听见便被肆虐的狂风卷走了。
呜呜……乓啷……乓啷……哗……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弱。又是一阵脚步声,只听一人说道:“好大的风啊!”是刚才那黑背心的小伙。原来刚才躲到东厢房的众人眼见风势弱了,便过来查看毁坏情况。
“花眼赖时常在这儿出没,今日幸好不在。”
“这老家伙偷偷摸摸,也不知哪里来的钥匙,看这墙上还有符咒,真当房子是自己的了。”
满地狼藉的西厢房,众人也不甚在意,继续四处查看,这儿毕竟是拳帮的地盘。
“明日叫老木来修理一下,……谁?”叶岑泽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又是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车轱辘转动的吱呀吱呀的声音,似乎有好几个人进来了。
“雀首!”叶岑泽等人毕恭毕敬地叫道。回到他们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得肺都要飞出来的样子:“叶……叶司务,别……别来可好啊……咳咳咳……”
好一阵咳,随后,那嘶哑的喉咙说道:“听说叶司务过了火龙阵啊,恭喜恭喜,以后子孙满堂啊。”
叶岑泽说道:“多谢大雀首关照。”
“可我听说田二力跑了。”
“大雀首,力哥也许有难言之隐,现下说逃跑还为时过早吧。”
“陈小小在医院生死未卜,田二力沿街逃跑,不知所踪,许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隐瞒吗?”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原来,雀首是一对双胞胎,这二人自出娘胎便双腿肌肉萎缩、神经坏死,走路只能并着膝盖,两脚内八字踮着走。二人的母亲知道儿子这样残疾,正路无他俩容身之处,从小便让二人拜了拳帮的长老为契爹,入了拳帮。二人自小跟着契爹学习帮里的规矩,和调节各方势力之道,做事比较公正,铁面无私,于是就被任命为拳帮的雀首,在帮中的声望极高。
“二雀首,是大圈帮告诉你的?”叶岑泽颇有不服。
“我也知道,大圈帮不怀好意,意图挑起我们的内部矛盾,但规矩毕竟是规矩,帮主司务也不例外,否则如何服众?我拳帮自六十年代立帮以来,管理帮中,团结众人,无论政治风暴还是帮派清洗都未堕了我们的声势,靠的是什么?是‘仁义’二字。”大雀首说话老成稳重,众人当下不语。“众兄弟肝脑涂地,为本帮出生入死,无论是在市内坚守基业,还是在外开拓打拼,之所以忠诚于本帮,绝无二心者,皆仗着‘仁义兄弟’四字,帮主更应是这四字的化身,成为众人的精神领袖。”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二雀首接下去说:“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一时兴起就兄弟仁义、祸福同当,兴致败坏就做缩头乌龟,当我们帮众是什么?”二力心想,我并不是这样的呀。但再一想,在他人眼里可不这样吗,心中的羞愧又多了几分。
大雀首继续说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按理,田二力得担这个责。可是他逃跑了,所以……”
“所以叶老板,今日这事,必得有人承担。”二雀首说。
“两位说得对!无论如何,力哥当日在火龙阵下救的我,也是我叶某人为力哥做的帮主引荐,叶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事,我叶某人一力承担了!”
“叶老板,痛快!”二雀首道,“我兄弟二人已经商量过了,此事非同寻常,要服众,必得‘水鱼牢’。”
“吸!”众人倒吸一口气。‘水鱼牢’本是抗战时期用来惩罚汉奸的,取屈子投江殉国之典。凡入此牢者,若生还,则视为洗净污垢,已获清白,则既往不咎;如果不幸葬身鱼腹,则借鱼嘴噬咬罪恶,下世轮回依然是兄弟,葬礼也当以帮众规格进行。这是用来对待临阵脱逃或陷兄弟于不义,但扔有悔过之心的帮众,雀首允许叶岑泽入“水鱼牢”,虽是九死一生,但毕竟成全了他的名节,仍视他为兄弟之意。
叶岑泽自然也知道这种种关节,他也是豪迈慷慨之人,除女人多,对多子多福执着外,其余也无大过,深受帮众拥护。当下谢过雀首。
二力虽不明白内中情由,但听诸人言语之间对“水鱼牢”甚是忌惮,对比之前的火龙阵,心下隐约猜到了几分。
“好,叶司务,七天之后,元江浮桥,‘水鱼之牢’候您大驾。告辞!”
“且慢!”褚红林突道,“叶老板,你虽仁义,兄弟却不领你的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岑泽听着语气不善。
“田二力虽从火龙阵下救了你,但他的帮主引荐人是我,‘水鱼之牢’当由我来试试。”褚红林轻描淡写地说道。
“师爷,褚参谋,你的好意,叶某心领。二位雀首,届时叶某必到。”
二人当场争了起来。大雀首一阵咳嗽,说:“二位兄弟情深,是我侠义之辈本色,在下佩服。但按规矩,一切应以引荐表为主。”
“引荐表上自然是我的名字。”叶岑泽胸有成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不可能!”叶岑泽大惊,“师爷,你……你什么时候改的?”
“七日之后,褚红林会到元江边,恭领雀首惩戒。”
接下来脚步橐橐,车轮吱吱,不久便即安静下来,四下无声,众人已经离开,风不知何时也住了,零星地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
花眼赖感受到二力有力的呼吸,偶尔扭动的颈部,却总不呼救,心中早把二力翻炒八遍,油炸十二遍了。此时众人已经散去,他心中更是绝望。按照常规,台风过后会有雨或大水,众人自救不暇,还有谁会来此探查一堆废墟下有没有压着人呢?他贴在二力的胸膛,浑厚的男性荷尔蒙气味一阵一阵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想着,现在还是活人,过不几天就是死人了。到时说书人就会说,今日说说本市之事,我给大家讲讲花眼神算赖,殉情彪猛汉!那岂不是羞也羞死了?他内心愁肠百转,苦于嘴巴被二力的胸膛的压着,口水直流,无法发声。
二力此刻也心乱如麻。陈小小为他生死未卜,叶岑泽虽逃过一劫,难道还要褚红林赔上一命?自己一直想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愿与帮派黑道同流合污,但如今既陷叶岑泽于不义,又令褚红林进入生死之境,还违背了与袁悦的合约,更不用说命在旦夕的陈小小,如此种种,哪一种称得上正?称得上义?只因为自己懦弱怕事,处处逃避,却害了那么多的人,这岂是外婆所期盼的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越想越羞愧,越想越难看,很不能马上出去,拦住他们,将所有事情自己一力扛下。
“啊!”他终于出声了,但众人早已走远。这优柔寡断的性格啊,他深深地悔恨着。
外面的雨瓢泼而下,雨水顺着缝隙流进来,濡湿了他的身子,擦伤的部位火辣辣地疼起来。二人紧紧贴着,无法动弹。
祝创作愉快!终于动笔啦!哈哈!she
回复 @编辑部:之前发了两章,然后账号找不到了😭,这回重新申请了一个,我会努力跟上进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