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呢，经营特色是速生林建设，托管养护，和林权经纪代理，”中年人接着道，“当前三北地区荒漠化威胁严重，沙尘暴肆虐。植树造林，造福千秋万代，政府也在推进退耕还林工程。现在修订了森林法，国家赋予林权不动产的属性，准予申请抵押贷款。所以，投资林业，前景广阔！好，让我们的前台带你去熟悉下我们的业务流程。”

　　“不管你是投资顾问，还是业务经理，你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推销我们的林权，推销我们的林业托管。”啸天在前台带领下，从一个小讲堂边经过，进入另一个小讲堂，一个年轻男子正对着台下的一群人滔滔不绝：“大家看那边那个宣讲厅，我们每一位业务经理，都要像他那样工作，向我们的客户阐明投资前景。”

　　“大家看，我们公司在全国十八个省市集中租赁土地，建成丰产速生林基地。这种速生林8年后亩木材蓄积量就能达到12方。现在呢，你只需投入2660元成本购买林权，把林地的养护工作托管给我们，我们每天派专人养护看管。八年以后，林地成材，你可以转让，也可以卖掉，10亩林地投入2万6你就可以收回18万！想一想，八年翻了几番？低投入，零风险！种钱就能生钱！”

　　这么高的收益？！啸天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清。

　　如果有病虫害，苗木死了呢？我们投资不就泡汤了吗？有人问。

　　“刚我们不是讲了吗？我们有专人看护，会保证100%存活成材！这个大家大可放心！”讲师接着道：“说完我们的工作，我讲一下我们的工资待遇！我们讲多劳多得，按劳分配，是咱们这个阶段最优越的分配原则！多劳多得，不能搞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这样谁还去干？谁愿意去当冤大头？所以呢，我们实行的也是绩效薪酬。新入职员工，我们会尽量照顾他，但三个月以后，我们就要完全按照我们的劳动绩效取得薪酬！你们知道我上个月挣了多少吗？不多，4万8！全部是林权销售提成！”

　　“所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是千里马，就要勇敢迎接挑战，不要纠结于几百元的底薪！你销售额上去了，区区几百元一千元的底薪算屁呀？！咱能看到眼里吗？咱们要挣大钱！你像我，才进公司一年，就在龙城家园买了房！所以大家眼界要开阔，要对得起这个时代，对得起咱公司提供的机会！孔子说，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项羽破釜沉舟，灭掉了秦朝，对于我们来说，勇敢接受挑战，勇于切断自己的后路！”

　　啸天皱着眉头，思索着《论语》里哪里出现过类似的话。

　　“一个月4万8，不多，但也不少了！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我有个小经验分享给大家！我们这个项目好不好？好！一本万利，能不好吗？你能不动心吗？但是，我们的客户需要一个榜样，需要榜样带动！所以，我们要身体力行！你不能说你跟顾客夸耀说你这个东西多么多么好，可一转身自己扔掉不用，这不叫好！所以，既然我们的销售需要榜样带动！哪个榜样最有说服力？当然是你自己！比如说我，我入职的时候，就购买了10亩的林权，去年的时候我去速生林基地参观，你看，这就是我们当时拍摄的照片！我背后的这片林地，就是我购买的林地！你看这速生杨枝繁叶茂，这都是钱啊！”

　　“我也可以去参观吗？”有人问。

　　“当然可以，不过要提前预约，以便公司为你安排交通食宿——去基地参观的人太多了，公司正安排购置更多的大客车，建设更多酒店以满足大家的参观需求，但现在，需要排队——认购的人太多，公司忙不过来！不过大家放心，我们首要任务是要保障林地的培育和养护，这个是不需要担心的！”

　　“还得买林权才给录用啊？！”有人小声嘀咕道。

　　“所以呢，我把林权证一展示，大家就信心十足来认购了。当然，这对大家也是好事，大家入职以后，不仅有销售提成收入，也有一份回报丰厚的林权收入。当然，林权认购是自愿的，自愿认购。现在，咱们公司可以说给咱新入职员工一大福利：员工入职的时候认购的林权，也可以自我提成，不过需要三个月以后才能返还。这相当于七折优惠啊！这是公司给大家的一大福利！所以现在我都有些羡慕你们，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早入职的这一年，我已经从这利国利民的事业中获益几十倍上百倍。所以，从日后工作的便利上来说，虽然公司要求是不强制，自愿认购，但我觉得林权认购应该成为咱们招聘录用的硬性条件。如果你自己都不为自己公司捧场，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会为我们认真工作呢？你又怎么去说服客户购买林权呢？”

　　……

　　台下的应聘者里，有些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啸天却越听越迷糊。

　　“好，我们公司的情况就是这样，总之一句话，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植树造林，利国利民，我们要怀着一颗赤诚之心，一颗必胜之心，为这一伟大的绿色事业而奋斗，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抱负！”

　　“不购买林权，可以应聘吗？！”有人不满地问。

　　“原则上购买自愿，但我们会优先考虑购买林权的应聘者。当然，如果你特别优秀，我们也是可以考虑的。”讲师继续道。“好，大家登记一下个人信息，把意向确定下。”讲师道。

　　“不是来应聘的吗？”啸天瞪大了眼睛四下里打量着。

　　“是，但你得先购买林权，才能有资格应聘！”旁边一高个子男生鄙薄道。

　　啸天哑然。

　　“你登记认购信息了吗？要勇敢挑战一下吗？！”一位年轻女子转向啸天。

　　“我……”啸天支吾着。

　　“走吧！”先前那个高个子男生道，“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最后生成个百万富翁的把戏，咱没那个好运气！

　　“哦！”啸天又踟蹰了片刻，确信自己确实没有应聘成功的机会，才不甘心地下了楼。

　　“老大，我们要结婚了！”啸天去网吧修改简历，登录QQ，小企鹅马上唧唧唧唧响了起来。“有时间来参加我和弟妹的婚礼吧！”

　　是啸天大学时的班长和岳，也是四年间同居一室的室友，一个喜欢跟自己开亲昵的玩笑，跟自己暧昧骚情的男生。女方也是啸天同班同学，热情持重，是羡煞多少人的模范情侣。

　　“今儿下午我去东院开会，一抬头前边一女的，那身材，要哪儿有哪儿！我快走两步冲到前边，回头一看，我的妈呀！你说我闲得没事去看她干嘛？！那张脸，惨不忍睹！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后边看，想犯罪，前边看，想自卫！”师兄闯进宿舍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

　　“老大，不用说我们也明白，你是前边看，想自慰，后边看，也想自慰！哈哈哈哈！”当啸天重复相同的笑话的时候，和岳一脸坏笑地揶揄着。

　　啸天一怔，良久才明白是发音相同的另外两个字，脸微微发热泛红。

　　“老大，你得好好活着，不然老七家的驴不就守活寡了么？！”熄灯前舍友们拿啸天开涮的时候，和岳也会附和着凑热闹。

　　“啸天，我们喜欢拿你开玩笑，但并没有恶意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一直在想着怎么去帮助你！”班长和岳是个瘦高的男生，用后来的女朋友评价啸天的说法是：没个正形！和岳收起嬉皮笑脸，嗓音颤抖，一本正经地表白着。啸天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不以为然：你没有恶意，别人可不一定！

　　耳濡目染，虽然啸天对某些组织颇有成见，身为党员的和岳，行止品德确实堪称模范。

　　“院里的原则，是贫困补助，尽量照顾更多的同学，我又帮你争取了一次！”和岳压低了声音说。啸天低下头默不作声，有些羞愧地静静地听着。

　　“老大，其实，这么多同学，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还是在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啸天接到一个电话，是大学男生聚会，给啸天打过来的。

　　啸天对同学聚会有些抗拒。一番调笑之后，和岳接过电话，刚说两句，声音就颤抖起来，啸天明白班长的真情表白开始了。

　　“我知道！”啸天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应付调笑，静默地听着，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抽泣起来：“好了，我知道，不好意思，一听你说话，我就忍不住想哭，呵呵，我们以后再打吧！”啸天挂掉了电话，擦了擦眼泪：妈的，我这是怎么了？！

　　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要结婚了！不过也不算早，这都毕业两年了，五年的长途跋涉，确实也该修成正果了！啸天想。可这是两位同学的婚礼，即便以最底限为准，每人随礼一百，这二百也出不起啊！

　　前几天离职，一时冲动请小尹吃饭，花去了大几十块！这两天制作打印简历，买书报，吃饭，又花去几十！如今已是月底，房东刚刚询问过啸天，要不要续租，如果续租，下个月的房租也该交了！啸天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敷衍着拖延下来！上个月借姐姐的可以拖延着先不用还，可银行贷款的利息……

　　哎呀！我怎么忘了？银行利息可不能再拖延！

　　虽然啸天一时无力偿还助学贷款的本金，然而只要保证利息的正常缴纳，就不算违约，就不算失信，就不会破坏诚信记录！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啸天最关注的品行就是诚实信用，这是啸天做人的原则，绝不能破坏，何况，良好的诚信记录日后还用得着呢！

　　这几个月啸天没有向扣息账户注资，账户亏空，银行已经开始发追缴信追缴。

　　这个绝不能再拖，一定要先去把利息缴入账户！啸天想。这国家补贴一半利息后，每个月还要缴纳45，过去五个月啸天都没有存过钱，算起来应该有两个月的利息欠着，加上下个月的利息，凑个整，至少得存150吧？啸天想。

　　妈的，手头更紧了！

　　两年来一事无成人生惨淡，而同学们，结婚的结婚，升迁的升迁，只有自己还居无定所，劳无定心，在城市的边缘漂泊着，这有何颜见江东父老呢？

　　啸天不愿见到曾经那么熟悉的同学：曾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徒然使人失望，曾对自己无礼的，也不过徒然见欺自取其辱而已，这可悲的相见，又有何乐趣呢？

　　待要不去，这岂不是自绝后路？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相见呢？况和岳于己确实不薄，内心来说，自己还是有些感恩的。

　　南宫适，那个其貌不扬看起来无欲无求处事淡然的小子，毕业的时候，居然得到了在下属三级学院留校的机会，毕业才几个月就结婚了。女方是旁学院的学妹，清纯可爱，属于啸天一看就喜欢的类型。这小子酷爱踢足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不知什么时候，隔着校区，居然认识了漂亮的学妹！

　　啸天看到这学妹的第一眼，就意识到有些眼熟！再一思索，不禁恍然大悟，看来这小子暗恋着班里那学霸女生，只是因故不能追求，或许是看到学妹身上有学霸的影子，这一出马，手到擒来，居然成功了！

　　南宫适结婚的时候，给啸天发了信息，然而当时啸天入职才一个月，工资还没发放。旷日持久长达三个月的工作寻觅期内，拮据的父母提供的赞助早已花光，从姐姐弟弟微薄的工资里克扣的部分仅仅满足饮食度日已颇勉强，又从哪里出钱随份子呢？

　　无可奈何间，啸天把QQ设置成隐身，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不回复同班同学任何消息，以制造因不曾登录QQ而错失机会的假象。南宫适的婚礼是躲过去了，然而，当啸天再次回到省城，面对邀约，啸天就再也没有脸面与之相见，就只能借口忙碌婉拒了。

　　面对昔日的班长，难道要重蹈覆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