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我又睡着了。醒来，房间里那个女人已经不在。

　　刘轩穿着晨练服气喘吁吁地跑来，在楼下等了足足有十分钟，然后满脸愤怒地离开。

　　随后李望回来，我不知为什么就是那么确定他根本没有看到刘轩来过。似乎只是因为昨夜他们避开外人耳目的相会。我有点替李望感到愤懑。我知道今天黑袖党的几个领导会在这里碰面开一个临时会议。

　　然而，就在李望开会的这栋商业大厦的天台上，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一身白色西服，英气尽显，一个一身职业套装，黑色细高跟站在高耸入云的大厦最高顶。心惊胆战。

　　马小念知道这个刘芳正是当年刘菲身后的那个小跟班——方华。

　　小念不恨她，但也并不能接受她。当年，如果不是她利用家世胡作非为，还四处传播流言蜚语，如果她不把家世的力量借给刘菲，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妹妹不会疯，至少她不需要流落他乡，至少李望不会恨她，她也用不着这样躲避。

　　她约她出来，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当她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时，她却跟了过来。这是一次怎样的会面？

　　现在与过去？情敌之间？还是为多年的纠纠葛葛做个最后的了断。还好，现在站在这里邀请自己的不是刘菲。否则，她真的是躲也躲不及。在小念心里，方华就是再换几个模样也还是当年那个影子，自私，但并不能成事。至于那些，不过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人，真的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过生死之后。

　　“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你。”她还是有话就说。

　　小念笑了。

　　“你是很奇怪我怎么还活着吧？我明明就应该在飞机上被毒死的对不对？”

　　她点头，很认真的点头，“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明明亲自看着我上了飞机怎么毒死的却不是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明明就知道这一切的发生从来没有和你们脱离关系却依旧不言不语？或者是其他的。”

　　“都想不明白。最想不明白的是，你明明知道这些年下来李望在利比亚的势力堪称龙首，你却不依不靠，始终躲着他，直到今天终于遇到了却又这样无关痛痒的样子。你知道李望有多在乎你？”

　　“你不是来为他讨公道的。你爱他，我知道。你巴不得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收起你的楚楚可怜。”

　　“对。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还没有死。可我知道，李望真的是恨你的。只不过，这恨永远都不会把你碎尸万段，却是咬牙切齿地把你抱进怀里拼命保护。他宁愿用仇恨把自己杀死，也不会懂你分毫。但你，并不懂。你一直只用你自己的世界逻辑思考问题。”她逼近她，一步一步，眼里喷出火光，“遇见你那天，我问他，他是不是要和我离婚。他没有回答。我说，如果和我离婚，我要他的一切。我要他在利比亚所有的势力。他都没有反驳。我知道他心里是不愿意的，是不舍得的，所以一言不发。但我更知道，一旦他确定他那样他就可以拥有你，就是丢给我是个利比亚的势力他也一样眼都不眨地回到你的身边。”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你，刘菲，你们怎么都非得和我争李望？爱一个人不应该要他幸福吗？跟谁都好，幸福就好。可是，李望现在幸福吗？”小念喃喃自语。

　　“这份不幸，并不来自于我们，而是你。是你。”她突然发疯似的推搡着小念。小念细高的高跟鞋此刻成为她最大的障碍，她的那双细高跟鞋在这个疯女人的推搡下刚刚好卡进了一道施工留下的下水缝隙里，她猛一用力，小念的身子向秋千一样荡了出去。幸亏脚还被卡住了。可是，半个身子都——她极力保持着镇定。

　　镇定。镇定。

　　“李望原本是我的。从上幼儿园开始，我们就在一起。那时起我们就是一个院子里玩大的好朋友。他说，坏孩子来了他会保护我。还为我擦眼泪。后来，他们家出事了。只剩下他自己和奶奶，他的性格变得寡淡冷僻，但也还是和我一起上学一起下学。那时起，我就爱上了他。我只是想等着尊心强的他长大，强大到他不再自卑，可以对我坦然说出承诺。可是，……都是你！”

　　她哭喊嚎叫，披头散发，连这已经半个多身子悬挂在天台的小念都毫不在意，还是一样扑上去撕抓踢踹。

　　她可能根本就没有看见小念到底是怎样了。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和刘菲搞到一起？怎么会鬼迷心窍毁了我自己的人生？怎么会把我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怎么会站在李望哥哥面前却要说我是什么狗屁刘芳，怎么会……”

　　“你都认得出我，他却都不认得……”

　　“他是真的从没喜欢过我吗？怎么会认不出我？我就是方华啊！方华啊！！不可能。他只是太恨你了。他只是一心想着怎么报复你。”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是很喜欢你的。我们的眼光一样，总是不经意间就买了一样的东西，姐妹一样。你的性格，有点不一样，但率真、善良、可爱，只是为什么偏偏的连选男人的眼光都是一样。”

　　她哭哭笑笑，自说自话。

　　商业楼下的人群越为越大，小念的腿已经涨成了紫青色，连呼救都喊不出声来。

　　救护车、警车交响一片。

　　李望几个人听着警声，查看录像，李望转身就跑，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上天台，几个年轻健壮的警察也在最后几个楼梯上歪歪斜斜，喘不过气，只觉心跳加速。

　　“李望哥哥——”

　　她突然小孩子似的叫起来，孩子似的往前扑去，却被施工管道绊倒，一个后仰摔，李望急忙扑上前去。

　　小念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李望的怀里。

　　大厦下，惊呼一片。接着，更多的救护车的呼叫。

　　小念微微醒过神来就自己拼命爬起来，肿胀的双腿根本支撑不起她的身体，几乎是用两只胳膊拖着整个身子，爬进电梯里，几个警察带着离开。

　　“顺子，给我在医院、公安局都打声招呼，小念的事，尽量方便些。顺便，照顾好，找个护士照顾。”

　　他的声音里满满的担忧。又深深的无奈。

　　他就这样站在这天台上，回想着过往的一切，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醉人的哀伤，那是一匹孤独的头狼。

　　可是，一只狼，只需要足够强大，就可以得到任意一只他心爱的母狼，交配、生子，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形影不离，生老病死。他却不可以。

　　就算站在这最高的地方鸟瞰整个瑾市的风景，却也无法将他想要的尽收眼底。他真想她就是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玩具，不需要生命表象，时时看见，并且占有。

　　男人可怕的占有欲。

　　烟雾缭绕。

　　他满脑子都是小念，完全忘记了刚才这天台上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因为他而疯狂，因为扑向他的急切而失足。那个女人从这几乎看不见地面上人来车往的高度摔下去，生死未卜。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就算没有夫妻之实，那也是法律上的妻子。

　　天真的以为一纸婚书就能保障爱情里自己绝对优势地位的女人们，看到这里醒一醒吧！爱情的世界里，契约，永远是下下下策。男人对婚姻的承诺，不过是一句白纸黑字上的废话。

　　我很慌乱，整个夜晚都狂吠不止。小白狗一个劲地亲吻我、抱紧我，我还是无法平复着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我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和我有着什么联系？

　　“不要担心。你只是被吓坏了。小念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我看着我可爱的小白狗，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爱上她了。哪怕没有到交配期，我也想要每时每刻看见她，有她的陪伴。

　　如果这女人也和这只小白狗一样简单，为爱而爱，无欲无求，那么这个世界就会简单太多太多。爱，真的应该就是让他快乐就好。我的小白狗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这么聪明的人类就是看不懂。为爱而争夺，吵得整个世界鸡犬不宁是最愚蠢的行为。可作出这愚蠢行为的，却是来自我们瑾市最高层的聪明人士。

　　笑话！

　　黑袖党的临时会议结束后，李望又进入了新一轮的紧张工作阶段。

　　我就每天带着小白狗来到医院守在小念的病房里思考我的那个问题，“爱到底是什么？”

　　刘轩一日一日地来。

　　我对他再无好感。

　　他每次都会为我和小白狗带两根酥软可口、带着香喷喷的瘦肉的排骨。小白狗每次都兴冲冲地扑上去，摇尾不停。我就在后边看着她，对他的排骨，我没有兴趣。

　　小念从警察局送回来就是昏迷不醒的。

　　医生的诊断很不乐观。这么多年的在外漂泊，身体状况可想而知。

　　刘轩带来一罐一罐汤水，也只能一罐一罐带回去。每天在这里呢喃自语，盼着她醒，却又每天失意而归。那天，他握着他的手，流着泪，一个劲说着对不起。我只听清了“小柔”两个字。他跟小柔又怎么扯上了关系。

　　昏迷第五天了。小柔依旧没有露面。李望每天夜里都在病房外透过小小的看视窗望着里边，直到天亮再去工作。

　　日日如此。时间就似乎就此静止。

　　终于，医生忍不住，坐在办公室里足足等了六个多小时，把凌晨三点多才忙完工作的李望等来，和他商量着把小念送到国外用精细的仪器检验。除非是变成植物人，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几天前受了惊吓还好端端的人突然晕倒就整个大脑神经异常得可以昏睡五天五夜。

　　李望没有做出决定就走了。他宁愿她这么睡着，也不愿她再离开。

　　面对着医生对病人生命负责人的坚持，他张不开嘴说出自己的自私。

　　不远处的那间病房里就是那个女人的。李望一样出着治疗费用，却一步也没有去过。昏睡了几个小时就清醒过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是毫发无损，只是高空坠落脊骨有些稍稍的错位，医生要求卧床静养。

　　小念，你一定要挺过来。

　　刘轩、李望、汪绅、我和小白，我们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小念，你不可以让我们失望。小柔没有来，但我相信她也一定不希望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