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件事该有多好。

　　他们各自在心里想着。只是一个想着躲避，一个要抓住。

　　既然爱，为什么不可以像我和我的小母狗一样就那么直接地连接在一起呢。曾经是一个人的我竟也有些看不懂他们的世界了。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李望松开手转身就走，小念一个失重，险些摔倒，一个踉跄歪斜在他的后背上，他漫不经心地顿了顿身子，嘴角流出一丝狡猾的笑。这样的笑容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小念回头去找刘轩，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消失不见，错觉？

　　“李望还是爱你的。”

　　刘轩说。嘴角泛起苦涩。“小念，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区别？我倒希望我爱的是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坎坷。”

　　是我？真的会想是我吗？是我又有什么好？刘轩心里暗自说着。

　　“先走了。有点事情。”

　　“轩，帮我一把好不好？”

　　“嗯？”

　　“我知道对你很不公平……”

　　“什么？”

　　“扮演我男朋友吧！我不想再让他纠缠。李望是个不碰南墙不回头的人，我怕那一幕还会上演。我们的人生都太短，我躲不起了。”

　　“好。”

　　回到家，一片漆黑。

　　“那个女人是谁？”

　　“我女朋友。”

　　“女朋友？”

　　“对。我女朋友。我们从来没有分手，只是一分开就断了消息。”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带着淡淡的磁性。

　　“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就是你吧！”

　　李望承认，这个从沙漠上带回来的女人真的很想一开始认识的小念，但是她还要好，好到可以完全不依赖于他，唯一需要的就是要花钱这一项而已。钱，没关系。

　　也只有我知道，虽然同居时间已经不断，这个李望居然还保持着童子身。并不是为了什么清白，一开始，他是真的要娶她，好好对她，和她结婚生子，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那曾经被小念取笑的硬铁棒，那曾经只要和小念轻轻一吻就雄风大振的小兄弟，在这个女人面前，吃春药、抹性爱香水……用尽方法竟毫无作用。那女人为了成为他的女人，竟不惜穿着超级具有诱惑力的情趣内衣，丰硕的乳房似露非露，滚圆的屁股半遮半掩，纤细的腰肢扭动摇晃，它竟还是无动于衷。

　　到今天，他才明白，一切都是缘分。这份清白是为小念而保留。

　　“我们会离婚吗？”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像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说着别人家的闲事。婚姻是神圣的，对于一个女人更是如此。

　　“我不知道。”

　　“如果离婚，我要你的一切。”她的声调沉了下去，“如果需要，考虑完再回答我。”

　　这是李望没有想到的。这个看起来冰冰清清的女孩竟是这样善于算计。竟要用一场婚姻换取全部。那是他数年的心血。没有了这些，他又要如何赢回小念，又有什么资本去许诺，有什么资格对过去这几年的失意讨要代价。这一切都因小念而生，也只能用来报复小念。

　　何必现在离婚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的声音真的很柔和。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冰冰冷冷的小女孩，或许只是因为她和小念实在是太像太像，像得只要不提男女之事，他都可以对她兴趣十足。

　　“报复。”她回答的不知是太过直接还是仅仅一个玩笑。

　　李望没有在意。在他的强大势力下，这个来自利比亚的女孩已经被他调查得一清二楚，六年前到的利比亚，因为一场车祸毁容，只能求救于整容术。这一整，呵！整容，这个让千万女子一改生活原貌的东西也改变了她原有的人生轨道，但不是更好，而是更糟糕。她戴着这张陌生的脸，想回国，那是痴心妄想。在利比亚这样一个深受恐怖袭击毒害的地方，处处人心惶惶，谨慎异常。对于中国国民而言，最大的证明就是几个证件上的照片和本人的脸，可是这偏偏是不对应的。滞留到今天，她失去了一切。寄回家的信也是石沉大海。曾经骄傲如她，却在一场意外后迅速落得乞丐般的潦倒败落。

　　或许她是命运的轻薄者，但从不意味着她就一定是人生的沦丧者。

　　终于有一天，她盼来了一个人。那是她这一辈子最恨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走上歧途，更不会参与那件事情流落异乡，不会遭受车祸、惨遭整容，不会被搁置在这里，乞丐一样在战火硝烟里苟延残喘。曾经以生活的高度为荣的她在死亡面前也一样为今天能活下来而活下来。求生，是所有生命体的本能。

　　他来了。见到他第一面，她想要杀了他。可是，理智管制住了她。他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的救命稻草，杀他就是杀掉自己的未来。难道，她要自己在这个根本就不知道安全是什么东西的鬼地方孤独终老吗？还是一个不留神被兵匪强奸、被战火吞没、被恐怖分子玩弄绞杀？前所未有的恐惧、是真真实实的恐惧包裹着她。

　　他来了。给了她一张脸，一个身份，从此，她叫刘芳。

　　刘芳过去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种善意帮助背后是一个更大的黑暗的不等价交换。但是，她心甘情愿，为了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同时，消息传来，父母早已离婚，母亲自杀，父亲前不久被捕枪毙，后母是个淫荡的女人，六个孩子六个父亲，长着一副好皮囊还有一身淫乱柔骨，父亲进狱不到一周就已另寻下家。

　　妈的，婊子！

　　那个男人很快离开，一起留下的还有一封信——是任务。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女孩坐着信上所说的班机来了。一个很爽利的女孩。并且她是认识的。瑾市大学出众的任务不多，但马小念和李望这一对金童玉女绝对众所周知。对李望的知晓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马小念，感觉就完全不同。

　　六年前，在瑾市发生的那件事情，说是恐怖袭击，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几个有势力的女孩出于嫉妒对马小念的恶意伤害罢了。所有人都知道马小念是一个看似高冷实则善良的姑娘，恐怖分子？密探？卧底？这些词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事情。但是，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闹腾，或者只是女孩子间的一次戏弄，配上别有用心的谣言，配上那个尴尬的时间，假是真时真亦假，直至多年以后，多少次国际性的调查展开，一批一批的贪官下马，一批一批的纨绔子弟抓的抓、逃的逃、死的死，真相才稍稍清白。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样的结果。即便她今天没有流落在此，她亦不愿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那每日的一身白衣，实在带罪，实在祈福。

　　一起逃出来的刘菲，该也死了吧。

　　可是，她又高兴，经历这一次折磨，她竟有了接近她曾心仪多年的李望。只可惜，接近之后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她也曾天真的以为这个拿着最大的钻戒向她求婚的男人是真的想要和她安稳一世。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她不过是一个替补，是无奈的选择，是没有任何爱的期望的结合，但是她愿意。因为她爱。她真的以为她死了。她甚至恨那个接下任务的家伙，怎么就没能完成任务！恨那个可恶的人拨给她的人手太烂。黑袖党是利比亚最神出鬼没杀人于春风细雨之中的高手，怎么会失手？

　　她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看身边这个男人，她笑了。如今的她和他竟是一样的人，都是在心口塞满冰冰冷冷的冰石，为自保。坦露心扉，对他们，是自杀。

　　“报复。”他自言自语地重复。

　　她开心了。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竟对她这个杀人如麻的女人没有一点防备。心里想着的竟可以自言自语说出来。还好。没有被爱，终究也还是没有排除生命之外，就像没有真实的夫妻关系，但终究能够躺上他的床靠着他的胸腔的也只有她，足矣。

　　他走了。低垂着脑袋。满脸的阴郁。那是她看不懂的表情。

　　当年的校园里，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可是她只能远远看着，知道小念的到来。她既看不懂也没法化解的阴郁，对于小念似乎只是小菜一碟，她蛮不讲理地得寸进尺他就笑了，她胡搅蛮缠地无事生非他也笑了，她毫无逻辑地讲着歪理他还是露出愉悦的笑容，就连她和他一本正经讲的道理，他也会舒展眉头。

　　她不懂。

　　那晚，李望在酒吧喝酒，一个人。

　　我睡得迷迷糊糊醒来，阳台下站着刘轩，一会我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过来，是她。

　　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

　　他们怎么会在这半夜三更悄悄凑到一起？看他俩那谨慎小心的样子。这个时候的刘轩好像有些不一样。

　　刘轩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温顺的大男孩，像三月的阳光，带着花香。

　　那时，小柔和小念只要一说起刘轩就会哈哈大笑，小柔说刘轩这种阳光大男孩叫做暖男，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姐姐应该答应人家。小念却鄙夷他的软弱，只视他为弟弟一般的朋友，说他还是一个没断奶的娃娃。不过事实也是如此。

　　男孩孝顺是没有错的，可是过分的依赖母亲，过分的听话，应该就是懦弱了。这份柔弱就该是他在小念身边这么多年却依旧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爱的默许的原因了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并非如此。

　　在小念心里，刘轩并不是三月的阳光，带着花香，或许应该是六月的天，阳光明媚却始终有着雷电将至的恐惧。

　　刘轩走了，她回来了。我闭上眼睛微微闪出一丝缝观察她，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完，然后取出化妆包里的喷雾器均匀地喷到纸上。只可惜我离得太远，只能远远看着纸上的墨迹消失。

　　一封信？刘轩给的？

　　上边会是些什么？

　　她扔下信封信纸，去洗个澡，换上宽松的银白色睡衣，一杯白酒接着一杯送进嘴里。她抚摸着我油亮的长毛，“我真是羡慕你，在这样的夜晚也一样睡得深沉安宁。”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直至落泪。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流泪。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心疼。我很想伸出手为她擦干两颊的泪水。

　　夜很深很深了，天空的东边已经开始慢慢闪出亮意，渐渐的，一道尖利的光线撕开天幕。她转身去洗漱，从卫生间里再出来时，刚才的模样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