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节的晚上还要被老爹赶出家门,周菁积蓄已久的满腔怒火再也抑制不下去,她必须找个出口发泄一番。正值三十岁的周菁可不像那些静如处子的大家闺秀,浑身充满了力量。七岁时数学考了三分之后,她痛下决心补习数学,期末考考出二十六分;十五岁那年,她和男同学约架,被砸了一砖头,周菁毫不客气从一人多高的墙后抛出几块砖头;十九岁上大学,室友禁止她读英语,她偏要发狠背单词;直到三十岁,她还保留着同样的习惯,喜欢沿着自家院子一圈又一圈骑自行车。
周菁也试着谈恋爱,无奈的是连手还没牵上,那男生就看也不想看她一眼。唯一一次和男生有肢体接触,还是校篮球赛的时候,对方从她身后冲出抢球,她大喊一声:“哎——你碰着我胸了!”后来姐妹们一个个嫁人生子,共聚机会越来越少,即使见面,也难得融入到话题里去,她哪里懂得“喂奶是否应该定时”和“如何处理工作和家庭的关系”呢?
早些年时候,周菁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总会等到合适的。后来医院工作忙,白天黑夜倒班,慢慢便没了心思。偏偏这里面有一个小妮子下班的时候必定补补口红,年龄大些的看见便打趣:“哎呦,是不是要和老公回去温存啊!”今天你打趣我,明天我打趣她,一来二去吹着人心里直痒痒。再轮到上夜班,周菁就莫名的焦虑,呆在值班室一会儿傻愣发呆,一会儿长吁短叹,有病人家属小跑来找护士,她懒洋洋的跟在家属身后,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天亮,夜班结束,周菁的焦虑随着阳气上升而不见了。然后阴气再度袭来,她又变得焦虑不堪。
二奶奶决定和周菁谈谈的时候恰巧是周菁发现自己怀孕一个多月。
二奶奶温温吞吞地问:“菁菁,天天来接你送你的人是谁,你都给妈说说,这门口邻居问了,是对象还是啥,你让我咋给别人交代,算咋回事儿么?”
“......”
“菁菁,”二奶奶一张一合的嘴唇像没壳儿的蜗牛快要爆裂,格外饱满,枣皮般的紫红紫红,嘴唇上驮起一袋子肉皮,肉皮上厚厚的眼袋向上顶着眼球,眼皮半睁不睁。
菁菁坐在那红漆的沙发上,木头又凉又硬。
“妈呀,这张不开嘴啊!”见过的人都说小时候的菁菁长得是家族中大姐的翻版,此时她的懊悔都突出在高高地发际线下鼓起的额头顶上。
二奶奶心想不妙:“没事儿,不管咋回事儿,说。”
“......”
“我怀孕了。”屋子里就她们娘俩。
“怀孕了?!”二奶奶的大嗓门儿要掀翻房顶,“兔孙!怀孕了你还有脸!打你打得轻!”
“恁姐都没出问题,你气死我拉倒!我打死你!让你不要脸!”
二奶奶这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暴躁,越小越爱对着干。
“这孩子做了!不要!”菁菁咬牙一字一顿,她真的不打算要这个孩子。那股子拗劲儿逆着二奶奶,使二奶奶反倒暂时住口。她想想,自己闺女老大不小了,找个同她差不多的怕是没戏,既然有了孩子,不如顺势嫁了。这么一考虑,二奶奶改了态度。
“菁菁,啥时的事儿?”
“离家出走那天。”
“那人在哪儿?”
“县城里。”
像二奶奶这种豁得出肚皮、掌得了上下的女人,自是当机立断。菁菁交代清楚,她立马上门去定亲,哪个孩子的婚事不是自己亲手操办的?
二奶奶自己当媒人上门提亲,恳求对方尽快举办婚礼,胡玮梁此时还蒙在鼓里。他的父母冷淡淡的,两人任教多年,做派文雅的很。二奶奶立即找来胡玮梁,问他的意思:“菁菁已经怀孕了,你说咋办吧!”那姓胡的是家中独子,掌上明珠,支支吾吾答道:“依俺爹俺妈的意思吧。”他寻思着这孩子来得也太意外了,不过玩儿了一回,竟然这么巧。越想越傻眼,手心汗涔涔凉津津的,自己父母不敢看,二奶奶也不敢看,直瞪着菁菁:宽敞额头、金鱼眼睛、膨胀的胸、细细的小短腿。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连食欲也消减去大半。
老胡阿姨半天才开口:“既然菁菁怀了孩子,婚还是要定下来。就在八月份吧。”
“那不中!八月份菁菁肚子都多大了!必须尽快办婚礼。”二奶奶可不愿婚礼上别人的眼睛落在闺女的大肚子上,闲言碎语丢尽了她和老周的脸。
“小梁还要上班的呀!怎么有时间办婚礼!八月才得空!”
“他的孩子他倒不得空了!这样,明天我来!我把话撂在这儿!”
老胡俩口打心底里瞧不惯二奶奶那种市侩作风,看看她一进来打量房子的眼神吧,再看看那妮子的老虎脸盘儿吧,种了几十年庄稼地的老婆娘,是你高攀了我儿子!
当天晚上胡玮梁偷偷溜去周家,他们就站在不见人影的庄稼地边吵架,风一吹,庄稼的叶子竟有大海的声音,一度涨潮,一度退潮。周菁明白,未婚先孕,这多么可耻,不,应该说,多么羞辱啊。怀孕这一记闷棍,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和姓胡的只是露水情缘,本来也不抱什么指望。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央求姓胡的接送她上下班,顺便试探试探她的亲爹亲妈。
“你怀孕了为啥不早告诉我!今天是啥意思?”
“啥意思?你干的好事儿你还问我?!”
“哼哼,”姓胡的干笑一声,“当初我给你打电话了吗!”
一句话说得菁菁又羞又恼,“你个软蛋!瞧你今天那怂样!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妈你妈!你现在知道你妈好啦!”
“泼妇!真是个泼妇!”
胡玮梁气呼呼一溜烟儿走了,周菁追到路上。这次会面两人足足吵了两个小时,什么结果也没吵出来。夜深了,人影也看不着,只有狗闻到火药味儿的气息,嗷呜嗷呜吠叫。周菁回到家,大哥大嫂的儿子正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得意地啃苹果,一边的小女孩子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周二爷正训斥那女孩子。周菁见了这情景更加糟心,狠狠甩上房间门。自己家盖得房子房顶比城市住宅楼高得多,天花板下一根长长的红绳子,吊着一个白亮亮的灯泡。他爹的骂声从上空传来,她听清楚,这是在骂她。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二奶奶软硬兼施,磨破嘴皮跑断腿也在所不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二奶奶忙着周菁的事儿,暂时疏忽了莎莎。
自打知道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周家人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三番五次抢夺她的孩子,她嫁进周家的念想一度销声匿迹。有一次半夜里,那时肚子已经挺大,她想给孩子织一件红色小毛衣,母亲坐在身边教她织花纹。
“妈,我想给你说说话。”
她母亲心疼的看着自己闺女的身段儿,大着肚子时候也没见长肉。
“妈,我害怕周楷对我不好。”
“闺女啊,你说咋办。”
“这孩子我不要了。”莎莎眼睛红红的。
唉——当妈的不是没劝过,她明眼人似的,自己的闺女看上的不是人,是经济条件!
“不要孩子?你不想想这都几个月了?就算你不要这个孩子,再找个家儿,说你是大姑娘吧,你生过孩子,说你是二婚吧,你没嫁人,咋给外人说?”
莎莎一针比一针慢。
“不管好赖,跟着小楷。这是他的娃儿,他总不会对你不好,男人有了孩子就不一样啦!”
她希望周楷如母亲所说的这样,能因为孩子对她生出一点感情。她见过周二爷打二奶奶,见过周大哥打大嫂,不管多么强硬的女人都敌不过拳头。狼狈不堪的挣扎和锥心剜肉般的哭嚎浮现在眼前,她害怕周楷也是这种男人,打得老婆鼻青脸肿。
还有大姐、二姐、周菁,这些帮凶,她们鄙夷她的神情仍然历历在目,明是一个笑,暗里一把刀。哼哼,这回可有些把柄被她抓住了。于是心生一计。
莎莎的孩子长到半岁,周楷从船上打来电话:“妈,我得了阑尾炎,想回去做手术,可以报销。”二奶奶心疼自己儿子,在医院里提前联系好主刀医生、安排好床位。
周楷回来了,可他并没有得什么阑尾炎。
“小楷,你不是要做手术吗?”
“妈,”周楷顿了顿,“现在我回来了,就把婚礼办了吧。”
二奶奶也不甘示弱:“办婚礼是可以,可妈没钱哦。”
“正好,虽说我工资也不多,”妈,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勉强带回来一万,办婚礼应该够了吧。”
既然儿子自己出钱,当妈的也不好再阻止。
婚礼自然是选在黄道吉日。接亲队伍一早出发,边开车边放鞭炮。谁知开门不顺,买来的鞭炮吭吭哧哧,“咚”一下,又“嘣”一声的闷响,一路过去像放屁一般。周楷气得跺脚大骂,没看到前面的红灯,一不留神撞向前车的后屁股。前面是个光头男人,他就是不放周楷走,非要他赔偿不可。周楷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地痞流氓们急起来,当街抽出长刀,一脚踹出去就是一个跟头,说不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周家一群亲戚都在,这光头男人也不怕,一个人对峙到底。
莎莎早早梳洗打扮,等着周家来接人。为了这一天,她等的好苦啊!她不想把婚纱弄皱,保持一个姿势动也不敢动,眼看着太阳升上头顶了,周楷还没来,莎莎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各种不祥的念头冒出来。“要是今天这婚没结成”,莎莎不敢想,要真的这样,她可空欢喜一场了!孩子生了,又长这么大,多多少少有人见过......结婚,只能结婚!
两家宾客都干等着,互相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催。就在莎莎差点急的哭时,周楷终于来了。他长得膀大腰圆,面如重枣,肚腩里像装个冬瓜。莎莎注意到他倒八字型的眉毛和脸上的不爽,吓得话也不敢乱说。
她父亲开开门就问:“你咋才来!都中午了!”
“还说!被人讹了!车又抛锚!指望我能来多早!”周楷有股张飞的气势,周楷一声吼,房梁抖三抖。这一声吼吼住所有人,莎莎母亲哆嗦个不停。
这婚也结的太不顺利!周楷几乎一出门就骂,凶神恶煞的诅咒这个全家、那个全家。
看到你的更新了,继续加油哦!zp
加油更新哦
加油,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们。zp
写得不错,继续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