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不慌不忙，然而方灿华等来的不是惊喜，而是足以让他跟着痛心的消息。

　　来芒家的儿子，趁着他爷爷不注意，游水，淹死了。

　　说出这个消息的人，是以前在一起打工的工友。他满脸可惜，边说着话，边啧啧的摇着头，这小孩才多大，十四五岁，就这样说没有就没有了，人挣那么多的钱给谁花呢。说完后他又说了一个临乡的一对夫妻，好多年都没儿子，最后好不容易讨了一个儿子，长得一幅聪明的模样，也是十几岁的样子，趁着爷爷奶奶不注意，跑去游水，也淹死了。这老爷老妈在家看孩子，有时候真的不行。说完后，他直摇头，发起感慨来“这人呀，命中要是注定没有儿子的命，在怎么强求老天爷也要给你收回去。”方灿华听了他这话，立即青筋暴出，和他争吵起来。

　　第二天一早，方灿华便骑了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往了刘庄店。中午的时候，他总算到了。一进屋，就见到的肿了一双眼的来芒大哥的老爹，他也止不住多想，但老人绝不会加害自己的孙儿的。到东屋见到来芒大哥的时候，他红着脸好像喝醉了一般，一个人坐在床头。好久，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了他进屋来，连忙招呼他坐下。方灿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地上孩子玩旧的卡。来芒和他没坐多久，就忍不住流下泪来，他反复摸着照片上那笑得很开心的儿子，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但方灿华还是说出了口，“哥，人走了，你也要慢慢的放下啦。不为别的，就为老头儿，也要好好的。”爷爷奶奶疼爱孙子，任何人都无法反驳，但因为爷爷奶奶的疏忽，造成悲剧的案例还真不少。爷爷奶奶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有时他们甚至受不了自己这样的疏忽，也跟着孙子去的也很多。本来就已是件痛苦的事了，又何必让生者更痛苦呢。

　　没过几天，来芒便又出门打工去了。到是方灿华来过几次他家，看看老头老太太和他们说说话。

　　回去的路上，方灿华亦十分伤感。每次的两家往来时都要带着儿子互相拜访，以便延续友情给下一代。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与父母缘分薄。他不由的想起了方劲丞三岁那年。孩子都慢慢大了，当行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一天只挣一两块怎么也裹不住一家的开支，养牛又折了本，更何况新建的平房，还欠有外债要还。于是，方灿华便和村里人一起出外打工。方劲丞那时已经能很流利的说话了，劲舟和劲之总是教他一些简单的唐诗，只要方灿华一打电话回家，他就一定要抢着电话机一遍又一遍的背他已经学会的唐诗。他们之间的打闹有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你让我不开心，我就要揍你。再说，农村的孩子要是小时候不会和人打架，是要被嘲笑的。孩子多的家庭更是每天嚎哭声不断，要是再遇到总是伸巴掌的父母，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大清早张凤娥就出门了，她要是走得晚，就抢不到摊位了。她也是在当行生意不行时，才做起了第一单生意。跟着人家懂行的人，天不亮就去县城进货了，第二天再到别的集镇去卖。方劲舟头天晚上有些发烧，张凤娥给她喂了药就让她睡了，劲舟一向是不管多严重的感冒发烧，只要吃完药蒙头大睡，第二天总能活蹦乱跳的。张凤娥临走前把方劲之晃醒，告诉她，今天要照顾一下姐姐和弟弟，如果她做得好，等她回来，会给他们带好吃的。方劲之迷糊着眼，点头答应后就又睡过去了。

　　等到张凤娥卖完货收摊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还没进门，就听见方劲之和方劲丞的哭声。她加快脚步，急忙忙的推开门，看见方劲之和方劲丞坐在床上大声嚎哭，方劲舟则趟在床前的地上。张凤娥的腿立即有些不听使唤，方劲之见她回来，带着哭腔连忙告诉她说：“刚才，大姐说她困，想再睡一会儿。方劲丞非要她起来跟他玩，大姐不理他，然后他就爬到床上喊大姐。我不让他喊，他非喊，我想拉他下来，他一下子就把大姐踢下去了。”张凤娥一进门就看清楚了，方劲舟的脑袋正好磕在了垫床脚的砖头上。床本来就不高，屋子里的地面也坑坑洼洼的不平整，正好一块小半块砖头垫在底下，就牢稳了。没想到竟然出现这事儿，张凤娥立即蹲在方劲舟的旁边，轻轻的喊：“劲舟，劲舟……你哪疼？”方劲舟呻吟半天，也不见说出来一句话。张凤娥立即跑出门外，朝着方灿开家方向大喊：“大哥、大嫂，恁快来看看劲舟。”

　　几个人帮忙，把方劲舟送到了卫生所，张凤娥早已瘫在那里，站不起来了。老徐向前两步，拉起她，让她坐在床上，对方劲之使个眼色“劲之去给恁妈倒点水喝去。”然后又半劝半训道：“你这是干啥，小孩又没啥事，别吓着劲之和劲丞喽。”。方灿华立即便被电话喊了回来，他勃然大怒，发起火来，却不知这火该向谁发。医生很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方劲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张凤娥每天都给她打稀饭喝，每次看到方劲舟喝个精光的碗，她都不停的哭。一个周后方劲舟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会有偶尔的头晕。

　　没几天，方劲舟在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讲：“妈妈，我想吃饼干。”张凤娥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劲舟以为妈妈生气了，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板凳上喝稀饭。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张凤娥更是心酸，劲舟从来没向她要过任何东西，看到别的小孩吃什么，玩什么，也绝不多看，更不会回来向她要。这么懂事的孩子，生病了连个吃蛋都没吃，现在要吃饼干，她这个做妈妈的，却没有钱给她买。张凤娥擦擦眼泪，用轻柔的语气说：“今天卖饼干的地方都关门了，明天妈妈再给你买。”方劲舟笑了，方劲之和方劲丞却都没有说话。他们俩很长时间都很老实。

　　第二天，张凤娥忙忙碌碌的过完了一天，晚上回家时，锅里面还留着方劲舟中午下的面条。她第一次做饭，没有一个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好。面条被泡的很胖，早已都连成一大坨。张凤娥忙活了一天，哪里还记得昨天答应劲舟要给她买饼干的话，可她却在看到面条都被铁锅染成黑色时，发了火。方劲舟低着头，不说话，张凤娥却哭了。老天为何让日子这么难过呢！方灿华是在更晚的时候才回到家的，他最近在向人家学做豆腐，所以要先去做一段时间的学徒，涨涨本事。过段时间，他准备买个豆腐机，回头做豆腐卖。有了生意，就不必出门打工了，毕竟这么多孩子一个人是照顾不过来的。

　　可能是因为好事多磨吧，这事没过去几个月，就发生在秋天种麦子的时候。那时候种麦子比现在要麻烦太多，地也硬，一个人还拉不动趟，只能两三家合伙，种完你家，种我家。他那时在后园里种地，张凤娥在以前住的地方的旁边开垦了地，种些蚕豆。方劲之前两天肿脖子，张凤娥带着她打完针，把屋里的连椅拉出来，就放在这屋子堂屋的门口，铺上被子，让她躺在里面。方劲之这两天有些缠着张凤娥，连椅就放在门口，她能看见张凤娥的身影。方劲舟在旁边看着妹妹，一会儿给她掖一下被角，一会儿又和她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想着妹妹睡着了，她就能出去玩了，方劲舟轻拍着妹妹，小声的对她说：“睡吧，乖妮妮。”她刚说完，原本老实要睡着的方劲之却伸出收来，“要妈妈”。方劲舟和她讲理：“别要妈妈了，妈妈要干活。姐姐拍着你睡哈，你做一个乖宝宝，好好的睡着。”方劲之不依，还“哼哼”的表示抗议。方劲舟只能把她扶起来，无奈捧着方劲之的脸的说：“好好，找妈妈，你别闹哈。”说完她准备帮方劲之穿上鞋子，穿了半天，鞋子死活也套不上方劲之的脚。方劲之却“哼哼”的不乐意了。方劲舟没法只能安慰她：“好好，不闹哈，不闹，姐姐背着你过去找妈妈。”

　　方劲舟背着方劲之朝着张凤娥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妈，劲之非要来找你。她不想睡觉啦。”张凤娥眼见没剩多少种子需要种了，就想把地种好，再去陪着他们。方劲舟背着方劲之累得气喘吁吁的。一个六岁孩子背着一个五岁孩子走了那么远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她把劲之放在地上，告诉她说：“你先站在地上一下，姐姐歇一会儿再背着你哈。”方劲舟刚把劲之放在地上，她便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劲舟以为她耍赖，就推了推趴在地上的劲之，她一动也不动。劲舟只有继续汇报：“妈，劲之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劲之撒泼啦。”张凤娥正好种完蚕豆往这边赶，听了她的话，跑了起来。她拍了拍劲之的屁股，她还是一动不动，她立即有不好的感觉。朝房子后面在后园里种麦子的方灿华大喊：“灿华，快点回来呀。”她出口已经不成腔调。

　　方灿华抱着方劲之就往最近的小门诊跑，给方劲之打两针的医生，就是今天给她看病的医生。见打过两针，方劲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医生摇了摇头。方灿华怎么也不愿意面对，对他怒吼：“赶快给老子治。”他瞪着眼，仿佛要把医生吃了一般。医生只得又配了两针，看着他慢悠悠一点点调针的药水，方灿华好像看懂了他的意图：“他娘的，给老子快点。”医生果然很快的调好药，一针打在方劲之的屁股上，她还是没反应，方灿华急了，继续掐着方劲之的人中。另一针打在方劲之的头上，针还没打完，方劲之就呼啦一声，拉在了方灿华的手里。他高兴的不知所措，对着医生说：“别停下来，继续打针呀。”医生刚拔掉针头，方劲之就带着哭腔说：“疼得很，爸，打他。”方灿华笑了，哄着她：“好，这就打他。”围观的人，也都这才闻道屎臭一样，纷纷捏着鼻子，取笑方灿华，“灿华你那是，眼一瞪，差点把医生都吓晕啦。”，“看见劲之拉屎，你才放轻松啊。”当然，这个医生从此也名声鹊起，什么方灿华家的小妮，都快咽气了，连疼都不知道了，人家硬是生生的给救回来了。说其他的也有，这孩子命硬的很啊。真是五花八门。可这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孩子已经醒过来了。

　　也正是这一年经历了这么多惊险的事情，方灿华才更加坚定的要留在家里和张凤娥一起照顾家里的想法。

　　因此，无论再苦再累，他都能咬咬牙坚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