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茶温泪浓

  看着王府与往日一样平静,林旷晴的罪恶感渐渐流失。

  今日,古津城没有回来。

  一连七日,古津城无影无踪。

  第八日,古津城还是没有回来,却有一人闯入林旷晴房间。

  林旷晴没有惊慌失措,黑暗中,林旷晴识出,那是孟隐浩。

  “表妹!快跟我走!我偷听到他们要杀你!还要放干你的血呢!”

  林旷晴渐知古津城为人,并不担心自己,反倒为孟隐浩担忧。孟隐浩的功夫远不及古津城,恐怕闯入王府时就已经被发现,古津城完全有可能,杀了孟隐浩。

  想到这里,林旷晴一阵伤心,自己虽然不爱孟隐浩,但孟隐浩的人品确实很好,自己决不能让孟隐浩白白送命。

  “表哥,你跟我来!”林旷晴慌乱之中,打开古津城常放东西的柜子,随便用帕子包了一把粉末,拉起孟隐浩,走到门边。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古津城果然就在门边。

  “去哪儿?”古津城冷冷问道。

  “你管!”林旷晴把手帕里的粉末朝古津城眼睛洒去,拉着孟隐浩往后山跑。

  “表哥,你放心,我会逃出去的,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往那,我往这!”

  “旷晴!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带你一起回家!”

  “一起走,我们两个都逃不开!”

  “可是……”

  “别可是了,快!”

  “好。表妹,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林旷晴顺着那条路奔到尽头,看见了一个矮矮的小屋子。望着背后一望无际的黑暗,她犹豫再三,咽了咽喉咙,上前借宿。

  开门的却是古津城,他的双眼通红,想是刚才被粉末弄痛了眼睛。

  林旷晴舒了一口气,孟隐浩没事。

  门里头有声音问:“城儿,是谁?”

  “是……找孩儿的丫鬟。”古津城星目闪烁。

  “大晚上走这么远,不容易,让她进来,陪娘坐坐。”

  “娘,不用了吧。”

  “怎么?你不听话。”

  “孩儿怎么敢呢?”

  “那这样吧,今日城儿把她留下,陪娘住一晚,娘好久没与姑娘好好说会儿话了。”

  “娘,不如这样,孩儿明日启禀父王,求他再准许孩儿前来探视……”

  “城儿!”

  “是,娘。”

  “你进去吧,她是我娘。”古津城低声。

  “我偏不。”林旷晴扭头就走。

  “你敢!”

  “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暖茶,夜里风凉。”古夫人的声音让林旷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与二娘,心下不忍拂却长辈心意,便走进去了。

  三人同喝了杯热茶,古津城便告辞了。

  古夫人并不起身,与林旷晴继续谈天,两人说了好半天。

  “林姑娘,我们城儿很喜欢你呢。”古夫人笑吟吟的。

  “没有,您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我是他母亲,岂会不知。”

  “古夫人,不瞒您说,我本来是要逃出去的,因为他……”林旷晴本想说古津城想杀了自己,但想到这位夫人如此柔弱温润,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说,他想放干你的血?”古夫人仍旧言笑晏晏。

  林旷晴一惊,面色都变了。

  古夫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给她续了杯茶,继续说:“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对你的。”

  “你不信?”林旷晴在古夫人反问的语气中,看见了古津城的面孔。

  “我、我、我当然…相信。”林旷晴的声音越来越轻。

  “看来你很怕我。”古夫人的笑让她心中发寒,她宁可去看别人哭。

  古夫人起身,从柜子拿出一支香,点燃后,递给林旷晴,道:“你闻闻。”

  林旷晴不敢不闻。

  不一会儿,忽然响起敲门声,林旷晴也跟着心惊肉跳。

  “是城儿来了。他一直在附近没离去呢。”古夫人并不理会敲门声。

  “您如何知道?”

  “这香,是我唤他时用的。通常,得过好一会儿他才赶得到。”

  “哦。”

  “你可知我为何唤他来?”

  “我并不知。”

  “进来吧,城儿。”古津城这才进门。

  “娘,怎么了?”

  “城儿,林姑娘累了,你把她带回去吧。”

  “好的。”

  “城儿,娘很喜欢林姑娘,下个月见面时,可以带她一起来吗?”古夫人微笑着对林旷晴眨眨眼,像一个淘气的少女。

  古津城领着林旷晴七拐八绕,来到一个新的屋子。屋子格局与前几日住的并无差别,只是屋内多了许多陶制瓶罐,它们沉重、古朴,在阴影里散发着丝丝冷气。

  林旷晴闻到了淡淡血腥,还有说不上名的苦涩感觉。

  古津城拿出一把匕首,走到罐子前,揭开其中一个。

  屋子里的血腥顿时浓重起来,林旷晴似乎看见了粘稠深褐的液体。

  古津城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血便流入罐中。林旷晴瞥见他手上弯弯曲曲有好几条长长的伤痕。

  “我要离开这里!”林旷晴下定决心。

  林旷晴坚信,这一次一定可以逃走,她有十足的把握。

  她在等待,一个刮大风的日子。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同样是一个晚上。

  林旷晴兴奋地跑遍王府,在府中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燃起一柱小小的香,然后,攀着藤蔓,翻墙出去了。

  林旷晴相信,自己回到林府后,古津城才刚刚发现自己上当了,他的母亲根本没有召他。林旷晴准备好了,回家后或是一顿毒打,或是被关进塔楼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或是其他的惩戒。不过,都不要紧,父亲不至于真的把她弄死。

  这些事,是她错了,她错得太离谱、太荒唐了,她甘愿受罚。

  家中的世界与外头的天地,都不好过。

  两者取其轻,林府终归好过外头的艰难。

  “砰砰砰。”林旷晴敲门。

  没有人答应。

  “父亲!母亲!二娘!旷晴回来了。”

  仍然没有人开门,一阵死寂。

  “父亲,母亲,旷晴知道错了,二娘,帮旷晴开开门好吗?”林旷晴跪倒在门前。

  仍无反应。

  林旷晴心中忐忑,她决定翻墙而入。

  院子里一地花瓣落叶,想是今夜的风。

  林旷晴眉头紧锁,因为她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在王府,正是这股味道,促使她下定决心离开。

  顺着味道的指引,她来到了书房。

  里面还亮着灯。

  “父亲,旷晴可以进去吗?”

  没人回答。

  林旷晴推门而入。

  “父亲!母亲!”林旷晴惨叫。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林识风、林夫人、还有几个姨娘。

  他们瞪着大眼,一动不动。

  林旷晴在厨房看见了林府下人们的尸体,翠烟手上似乎攥着一个东西,林旷情掰开一看,是一块玉佩。

  顿时天昏地暗。

  “旷晴,你醒了?”孟夫人的声音传来。

  “表妹,先养好身体,林伯伯那边的事,爹会处理。”

  林旷晴睁眼,看见自己被换上干净的便服,枕边有一个香囊。

  林旷晴悲痛欲绝,把香囊用力往地上一甩。

  孟隐浩知是古津城的,果断道:“表妹,这东西早就不香了,放在这碍眼,我帮你拿去丢了。”

  “表哥,丢远些,这东西味道太大了,我闻着好难受。”

  “旷晴,你在说什么?我与隐浩都觉得它没味道。”林姨母诧异。

  “娘,也许是表妹心情太过沉郁,影响了感觉,先让表妹吃东西。”孟隐浩担心林旷晴反悔,不愿意大家注意这个问题。

  林旷晴在孟家待了几日,终日无眠,食不下咽,一心只想报仇。

  她匆匆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孟家。

  “古津城,我要杀了你,她捏着一块玉佩,过分的用力抹去了上面的血污,原本的字迹又露了出来:‘古’。”

  “咚”地一声闷响,林旷情眼前一黑。

  睁开眼睛时,一身剧痛。

  她看见自己在一处光线幽暗的房间,手脚都被绑在柱子上。

  古津城站在她对面,手上拿着匕首,要划开她的血管。

  “终于,你要放干我的血了。何止啊,你放干了我全家的血。”林旷晴哀叹。

  “古津城,你真狠。”

  林旷晴觉得脚下的绳子松了,趁古津城低头时,抬腿对他的肚子,用力一蹬,古津城没有防备,竟打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

  “你找死!”他怒道,走回来狠狠给了林旷晴两个耳刮子。

  “你在干什么!住手!”又一个古津城走来。

  “二哥,我……”

  古津城看见惨不忍睹的林旷晴,大怒道:“谁让你这样做的!”

  “二哥,你是在怪我吗?我是在帮你……”

  “我有让你帮吗?”

  “二哥,你该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古津城看了一眼昏迷的林旷晴,道:“她吃了紫血曼陀罗,还未满十日,现在放的血,根本做不了药引。”

  “啊?”古落潮错愕。

  “‘万毒融雪’能克百毒,对每一味药的要求都很高,哪怕时机只差了一日,功效也会大大受影响啊。”古津城心痛万分看着已被古落潮放出的血。

  “二哥,现在怎么办?”

  “先好好照顾她,把血养回来。”

  一滴泪不动声色的自林旷晴眼角滑落。

  “来人,把林姑娘送到我房里。”

  林旷晴毫不挣扎,任由古津城为自己包扎。

  “这样会不会弄疼你?”

  林旷晴不吭声。

  古津城只好一轻再轻。

  “那个香囊,是不是只有我能闻到香味?”

  古津城动作迟缓片刻,又很快恢复正常。

  “不。应该这样说,香囊的味道,只有我和你能闻到,我们都是特殊体质的人。”

  “那天晚上,火是你叫人放的,窃贼也是你找来的,对吗?”

  古津城默然不语。

  “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你胡说!为什么一切会那么巧!”

  “那连你爱上我,都是我能计划的吗?”

  “若是我爱上了你,愿意跟你走,你便把我骗来;若是我不爱你,你便杀光我全家,把我抢来。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林旷晴拔下发钗,冷不防往胸口插去。

  古津城的动作更快,他用手去挡,发钗便插入古津城的手掌。

  古津城担心林旷晴寻死,点了她的穴道,收了她身上的利器。一块玉佩从她的袖口掉出,古津城拾起一看,怔了一怔,找来一根红线穿好,挂在林旷旷晴脖颈。他想了想,又把它收进林旷晴的衣服里。

  凉凉的玉佩,贴着薄薄的皮肤,下面是林旷晴凉凉的心。

  古津城犹豫再三,拿了薄衾,覆在林旷晴的身上,自己隔着薄衾,抱着她。

  林旷晴一动不动,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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