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王五面对女经理的时候，那暧昧的眼神，那谄媚的笑，何曾稍逊于我？！只是你走了狗屎运：摄像师毅然决然离职的时候，公司无人可用。身兼摄像师的总经理分身乏术，情急之下，赶鸭子上架，死马当作活马医，看你还算人高马大，扛得动大机器，于是临时起意，叫你去顶缺。你呢，仓促上阵，虽然拍摄的一塌糊涂，可毕竟解了燃眉之急。从此以后，总经理时不时的给你安排些无关紧要的拍摄任务，算是有意栽培你。你呢，仗着脸皮厚，心理素质好，就此心安理得地冒充起了专业摄像师。你憨态可掬的外表给人忠厚老实的假象，不过你确实有眼力价，识抬举，人也努力！

　　说白了，你得总经理看好，我赖女经理垂青！我和女经理是惺惺相惜！

　　啸天承认，从应聘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对女经理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好色之心人皆有之，更多的应该是两个人比较投缘。啸天的主要工作是创作解说词，撰写策划案。啸天的文案文采飞扬，又扎实稳健，颇得负责前期的女经理赏识。作为策划人，跟随女经理赴现场考察，参与业务交流与谈判就不可避免。女经理人长得秀丽雅致小巧玲珑，工作上也出手不凡独当一面。看着女经理游刃有余地辗转在千奇百怪的客户间，把黑的说成灰的，把灰的说成白的，把客户恭维的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啸天不得不由衷地敬佩。放下吹牛拍马的一面不说，单说女经理的营销能力，不要说把梳子卖给和尚，就是把避孕套卖给尼姑，只要女经理出战，必然也水到渠成堡垒攻陷。

　　“张经理，跟你一块儿出访真长见识！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次在拜访客户回公司的客车上，啸天忍不住由衷地钦佩道。

　　“说说，你佩服我什么？”女经理虽已年近四十，笑容依旧清丽甜美。

　　“前两天我刚刚看了个故事，说商人杰克想给儿子安排个着落，于是征求儿子意见说：我相中了个女孩，想让你娶了她。儿子说，不用，我自有我爱的人！可如果这女孩儿是比尔盖茨的女儿呢？杰克不紧不慢地问。如果是那样，可以接受！儿子喜出望外。

　　杰克又去找到比尔盖茨，说我给你女儿介绍个老公吧！比尔盖茨冷冷地说，我女儿还小，现在还没到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如果，这个人是世界银行副总裁呢？杰克追问道。哦？如果是那样，可以考虑！比尔盖茨意外地盯着杰克道。

　　杰克又找到世界银行总裁，说，我给你推荐个副总裁吧！实在不好意思，总裁拒绝道，我们已经有好几位副总裁了，暂时没有职位空缺。可如果这个人是比尔盖茨的女婿呢？杰克征询道。如果是那样，总裁蛮有兴致地道，我看行！

　　据说，就这样，杰克的儿子，娶了比尔盖茨的女儿，还当了世界银行的副总裁！”

　　女经理听完忍不花枝乱颤，说，你这人骂人不带脏字！

　　我是真的由衷的佩服你！啸天也忍住笑，认真地道。

　　我这也不是贬低你！女经理更加娇俏甜美。不过，这跑业务，就应该随机应变八面玲珑，俗话说，打死人偿命，哄死人不偿命，况且咱们只图财不害命，额，错了，咱们是靠劳动挣钱，靠本事吃饭。有些业务，可能单纯靠咱们自己的能力无法达成，但咱们可以调动资源啊！所以客户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要有任何顾虑，有条件咱们能完成，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能达成！

　　你笑什么？看啸天一脸忍不住地乐，女经理有些不满地问道。

　　没什么，前几天那个卖鱼缸的打来电话，询问到底是哪个播音员配的音，怎么吐字都含混不清！咱们前台跟他说，对不起，播音员感冒了，哈哈哈哈。后来我们去新世界商场看到了那则楼宇广告，配音确实不敢恭维啊，您怎么想起让小尹这个小结巴去配音啊？！

　　人家小尹娘是娘了点儿，人家可不结巴！

　　怎么叫娘了点儿？！那可是娘到了极致，娘出了新高度，娘出了新水平！那个唧唧歪歪，用我们那里的粗话说，那叫十个碌硃碾不出一个屁！那天一块儿看那个广告，听着那播音，他自己都脸红了！

　　那也不能怪我们，你看他们搞的那个水族馆，说起来也应该有品位，可这么个楼宇广告，我们又出机器又出设备又出人员，给他摄像给他剪辑给他刻录，交涉了半天他就出五百块钱，这连我们的机器损耗日常开销都不够，我怎么给他找专业播音员？人家来一趟至少八百块钱一千块钱，我全贴进去都不够！

　　“是，在咱们这种小城市，这些小老板都目光短浅，舍不得投入。不过，”啸天踌躇了一下，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哎吆，”汽车到站了，女经理起身要下车，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坐了一路，腿麻了！”女经理皱了下眉头，看啸天关切的目光，有些害羞地讪笑着说。

　　司机转过头来，盯着蹒跚着走向车门的女经理，眼里满含着催促。啸天赶紧跳下车，伸手搀扶。女经理下得车来，皱着眉，苦着脸，又蹲下去。

　　“我们往一边走走吧！”看着来来往往的汽车，啸天建议道。

　　女经理起身的时候，禁不住又哎吆一声，又一个趔趄。啸天再次伸出胳膊，这次，女经理迟疑了一瞬，尴尬地望望来来往往的车流，摆脱了啸天的搀扶。

　　啸天狐疑地四下里张望，心中突然有些冲动，有些紧张。

　　“岁月带不走，你美丽的容颜！”在啸天目光扫过女经理俏丽的背影，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你宝岛咖啡那个广告，是很有创意，”啸天汇报完毕，总经理开始评判：“你也很优秀，可你不能沉浸在你天马行空的幻想里，不能让你的创意一直飞在空中，你得能落地！你说你这个广告，整个一个情感戏，拍出来效果好不好？！好！也不好！怎么叫好？你肯投入，找大牌演员，那效果杠杠的！可咱们这么个小地方，谁给你这么多投入？哪儿找这种大牌明星？你别老想着燕别虎跟着凤凰飞，你跟不起！”

　　虽然总经理完全拿业务说事，但啸天能看出来，总经理胸中的怒火东奔西突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爆发了。

　　“还有那个老街坊的广告，你一会儿石板路，一会儿老槐树，就显你有底蕴？就显你有诗意？我他妈往哪儿给你找石板路老槐树去？广告拍不出来，实现不了，你的创意算个屁！再说了，在咱们这种小地方，有钱的都他妈暴发户，你的创意你的诗意他妈他们欣赏的了吗？人家就喜欢直白的吆喝，‘治痔疮，找肛泰！’，‘怕上火喝王老吉！’人他妈就认这个，现在他妈这社会，直白就是生产力！”

　　啸天生性懦弱，在女经理面前，尚且能够肆无忌惮恃才傲物，在极度不满下偶尔也会对总经理不理不睬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可只要强势人物说句硬话，发个怒，啸天就怂了。眼看风起云涌，暴风雨就要来了！啸天心中怦怦乱跳，懊悔着刚刚的冲动。

　　总经理狠狠地拍着桌子，两眼圆睁，正说得起劲，手机铃响了！迟疑了一下，总经理接通了电话，走廊里女经理的声音同时传来：周总，你什么时候回公司啊？咱们那个摄像师小刘说要找你谈谈！

　　哦，总经理低声应了一声。

　　“那好，我安排他们在接待室等你！”

　　啸天觉得，走廊里女经理的声音，绝对比电话里还要清晰。

　　“我们总经理说你们稍等片刻，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喝杯水！”是女经理招呼来客的声音。

　　“好，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明天咱们继续。总经理低声说完，狠狠地瞪了啸天一眼，抓起手包出门，向接待室的方向张望了下，闪身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又紧闭了房门。

　　“妈的，就会装逼！”回到办公室，王五不满地嘟囔着。“这双簧演的，不去春节晚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啸天颓然坐在椅子上，稍憩片刻，又赶紧起身，打开了刚刚完成的广告策划案。

　　老街坊，宝岛咖啡，妈的，总经理说的对，这里的小老板没那么高的品位！有品位的，也舍不得那么大投入！可话说回来，这小城市市场也小，没有市场，投入越大风险就越高。而如果某家公司视野开阔，要开拓全国市场，那近在咫尺的北京文化创意产业更发达，广告制作水平更高，谁还会舍本逐末，为了降低区区几个成本而做出损害品牌形象的事情呢？

　　大树底下不长庄稼，这也是毗邻北京的悲哀呀！

　　正走神，伴随着叮咚叮咚的铃声，啸天的手机亮了。

　　“喂，爸？！有什么事吗？怎么现在就打电话？”

　　“哦，我忘了，你们还在加班是吧？！我就简单说一句，建设银行给你寄来一封信，里边什么还贷啊，什么违约啊，我也看不懂，你看我要不要找班车给你捎过去？！”

　　“哦，我知道了，是那个助学贷款，账户余额不足，不够扣利息了！”

　　“要还多少？要不要我给你寄过去？！”

　　“不用不用，我有钱。”犹豫了片刻，啸天又拒绝了。

　　妈的！挂断电话，啸天隔着衣服摸着裤兜里仅有的几张纸币诅咒着：马上到月底，又该交房租了。房租水电费一个月一百五，上个月借同学的一百要还，这剩二百五十块钱，权作一个月的生活费，一天平均不到十块，这他妈怎么过？这两万块钱的助学贷款，到现在才还了两千的本金，再有两年贷款合同约定的清偿期限就到了，可自己连贴息后每个月45块钱的利息都还不起！这他妈操蛋的人生，操蛋的工作！

　　咚咚咚，咚咚咚，不知谁的拳头擂响了隔壁办公室的门，紧接着一个男声高喊起来：“周经理，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咱们共事一场，好聚好散！我知道你业绩不好，公司不景气，可这两个月我起早贪黑风餐露宿也不能白干，我也得交房租，我也得吃饭。我退让两步，只要基本工资，不要提成。周经理，开门吧，做人要讲诚信，不能食言而肥啊！”

　　“总经理不在，我刚不是给他打电话了嘛！他临时有事回不来！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这是女经理的劝导。

　　“周经理，我们都看到你了，开门吧！还有，我们那毕业证，毕业证身份证复印件，你都得还给我们！周经理，开门吧！”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总经理确实不在，你看现在都七点半了，总经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估计今天他也不会来了，我们都下班了！”

　　“周经理，开门吧！”那女子没有理睬女经理的劝解，继续叫门道。

　　“张璐，张璐，下班了啊，你们走的时候记着把门锁上啊，别丢了东西，咱们这设备都挺贵的！我先走了！”啸天听到女经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咚咚咚，咚咚咚，隔壁办公室的门断断续续，不时地被敲响。

　　“快走吧，下班了！”张璐打完卡，走进啸天的办公室低声催促道，张经理叫咱们都走。

　　啸天关机打卡，他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正堵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你们先走！张璐低声嘱咐道。

　　“谢天谢地！”啸天对着小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丫胆儿够肥的！总经理你都敢戏弄！小尹也做了个鬼脸。

　　“周经理，你出来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该得的我一分不要，但该给我的你一分别想少！出来吧，周经理！”在啸天和小尹结伴走下楼梯的时候，那对来讨债的青年男女还在堵着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