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常的脑袋有点乱，他想着是不是应该跟李心怡拉开点距离，这样就不会被卷入她跟赵建仁之间的矛盾。可是这样好吗？李心怡的爸爸现在身患重病，全靠她一个人支撑，如今又面临失去工作的可能，他再那样做的话，实在不敢想象接下去的画面。
他仍然能够想象得到小时候的自己那种孤单无助的感觉，父母都走了，姑妈全家都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他，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支撑着自己。他多么希望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可是，不管多么痛苦都没有人理会，怎么哭都没有人安慰。现在看到李心怡，就好像看到自己一样，他就想帮助她。他比谁都明白，伸出援手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想了又想，暂时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不过不能再越界了。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路无常走出公司，开始了这场公司历史上没有人能跨过的征程。为防止李心怡执意要跟他一起出来，他先观察了一会儿，等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迅速从公司溜了出来。
下楼后，他很自然地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用力地吸上一口，然后吐出一长串淡蓝色的烟雾。抽烟这件事是在大学的时候学会的，他本来是很讨厌抽烟这个行为的，但那时候被巨大的压力包围，只是一试，便成了习惯。
弹烟灰之际，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幸好李心怡没有跟上来，心里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无常！”
不知道是谁从楼上的某个地方在叫自己的名字，路无常纹丝不动地分析着这个声音到底是属于谁。可还有谁？路无常转身抬起头，只见李心怡在七楼的阳台上朝他挥手。
我的天啊，刚才高兴得太早了，路无常在心里叹息道。
“你别走啊，你等等我，现在我们是一组的啦。”李心怡在二十几米的高度上喊着。
路无常很想撒腿开跑，但一想到李心怡的困境，两条腿就像被点了穴一样，无法动弹。
“哦……”他微张嘴巴，用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浑厚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知道，简单的一个音里面到底包含了多少种心情。
不一会儿，李心怡急急忙忙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略带歉意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一个小时前可不是这样的呀，明明还是局部小雨的啊。
“你怎么不等等我，自己就跑了啊？”
“我没跑啊，我这不是站着呢嘛。“路无常开始打马虎眼以跳过这个话题。
“我们现在是一组的啦，可以名正言顺地并肩作战了，哈哈。”李心怡自己跳入火坑，却还高兴着呢。
路无常可没有这么兴奋，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心怡正在经历的危机，还是因为又稀里糊涂地让李心怡靠近了。也许都有吧，自己的事也够乱的了，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深究其中的细节了。
“两个人一起跑一个客户，我总感觉太浪费人力了。你想，要是两个人跑两个不同的客户，要是都成功了，这效率可就不一样啊。”路无常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把李心怡支开。
“你想干什么？”李心怡一下子听出了意思，“怕我抢你客户啊？”但是她用很巧妙地方式又占据了主动。
“没有没有。”路无常顿时吃了个瘪。
“放心吧，我不会抢你客户的。”
“我没有怕你抢我客户。再说了，你抢得了吗？”路无常已经完全失去主动，这时候如果再拐着弯赶她走就太过分了，只能顺着话茬聊下去了。
“还真抢不了。”李心怡甘拜下风地一笑，“那我们去哪？”
男人总是很爱在女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我早就想好了的样子”，尽管对于李心怡执意要跟着自己感到无奈，但是这不会扼杀他的本性。路无常看了一眼手表，抬起头若有所思，之后才转过头对李心怡说：
“我早就想好啦，宝山花园那边有一些人应该是今天的目标，我搜集了一些资料，算好了他们的车险一个月之内到期。理财险，寿险，牛皮癣什么的，我们先不要管它们。先从车险入手。”他就像一个天生的相声演员，总是能够从自己的话语中找到包袱，然后适时抛出。
“哈哈哈……牛皮癣……哈哈……”李心怡都快笑岔气了。
“开心了吧？开心就走吧。”
李心怡撇撇嘴表示同意。
路无常载着李心怡前往宝山花园，这感觉跟载着苏欣完全是不一样的。苏欣坐在后面都会一直贴着抱着，而李心怡时而靠近，时而疏远，重心忽前忽后，总是让他错以为快要从后面掉下去了一样。
其实李心怡在后面更加挣扎，想靠近也不是，不靠近也不是，那双手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抱上去。不管大脑如何地想要制止它们，它们还是慢慢地从腰部滑到了腹部，几番试探后终于十指交扣。
路无常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身体轻微一震，明显感到腹部的肌肉突然绷紧了力气。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任由李心怡这样抱着自己。
李心怡慢慢地将身体靠近，直到完全贴合。她能感受到另一个身体传来的温度，温暖的，安心的。正当她想要把头靠上去的时候，一个急刹车把她从沉醉中晃醒，她吓得立马松开手，好像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李心怡张望了下四周，疑惑道：
“还没到吧？”
“是还没到，我突然想买点东西，你先下来。”路无常转过半个头说。
事实上路无常自从她把自己抱住之后就开始观察马路两边，心里琢磨着要找个理由停下来，可惜一路上除了树和墙之外什么都没有。直到刚刚看到的一家彩票店，他灵机一动，然后右脚用力一踩，来了一个急刹。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买啥呀？”李心怡疑惑不解。
“你没看到卖彩票么？我就是买这个。”
李心怡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种行为跟她认识的路无常完全不匹配啊。
“想不到你还有这嗜好啊！”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声惊叹。
路无常也不辩解，反正目的达到了。他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走进彩票店了。
其实他根本从来都没有买过彩票，也从不相信买彩票能中。进了店，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怎么买。
“老板，彩票怎么买啊？”路无常看着坐在一旁的一位大妈脱口而出地问道。
“怎么买？花钱买呗！”大妈简直可以去说相声了。
难得能遇到这么有幽默感的大妈，路无常哈哈地笑出了声。
“我知道，我就是不懂彩票是怎么样的，能买十块钱吗？”他解释道。
大妈像围观外星人一样地打量着路无常，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你要买哪种，有直接刮奖的，有选号码的。”大妈介绍道。
“中奖金额最大的是什么？”
“选号码的中大奖的话有五百万呢，要不你买双色球，现在双色球流行着呢。”
“怎么买啊？”
“红色球从1到33选六个数，蓝色球从1到16选一个数。”大妈言简意赅地说。
路无常听到这头都大了，买个彩票还这么麻烦，他说：
“你可不可以随便帮我选几个，我就是为了买一张彩票而已。”
“你可以随机啊。”大妈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连彩票都不懂的人。
“那就随机吧。一张多少钱？”
“一张？你要买几注？”
天啊，这怎么跟赌博似的，还下注啊，路无常都快没有耐心了，他只是想买一张彩票。
“十块钱能买多少买多少，快点，我赶时间。”
“你这人真是的……”大妈有点不高兴，现在哪有人不懂怎么买彩票的啊，跟你解释你又这么不耐烦。她极其麻利地在机器上一通按，然后机器马上弹出了一张纸。她把纸撕下来，直接放在桌子上，然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路无常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一堆数字，心里嘀咕道：“这样一张纸就要十块钱。”然后塞进口袋，悻悻地走出彩票店。
“走吧。”路无常出来后直接骑到电动车上。
“给我看看呗。”李心怡没有上车，而是走到车的前面。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快上车。”路无常觉得甚是无聊。
“就看看嘛，别这么小气啦，又还没中奖呢，我不会抢走的。”
路无常只好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花了十块钱买来的纸，递给李心怡。李心怡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又上传了朋友圈才作罢。
“干啥干啥？别这么张扬好吗？万一中奖了，我多没安全感啊。”
李心怡笑着把彩票还给路无常，然后调皮地说：“万一要是中奖了，你可要借我点钱啊。”
路无常冷冷一笑，打趣道：“要是中奖了，我送你一辆越野车。”
虽然这话跟空头支票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李心怡还是开心得快要蹦跶起来。
“真的哦？你说的，可别忘了啊。”
路无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能中奖才有鬼了呢，这么多个号码选那几个，几率一亿分之一吧，宁愿相信六月下雪，也不会相信会中什么奖。
“赶紧上来吧，还赚不赚钱啦，这工作没了就要去搬砖啦。”
李心怡一边开开心心地上车，一边说：“能跟你一起搬砖，也是挺幸运的。”
路无常侧了一下头，然后油门一拉，小电驴又重新上路了。
由于宝山花园整个小区处在半山腰上，小电驴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爬坡，路无常只能在山下停车，跟李心怡一起走路上去。两人并肩走路的时候，路无常的手时不时会不小心碰到李心怡的手。每一次路无常的手都会像睡觉的时候摸到蟑螂一样地迅速弹回来，就差没再甩几下了。
他们根据统计出来的名单，挨家挨户地按门铃，只要一说是永远保险公司的就马上被挂掉了。一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以后，李心怡有点受不了了。
“这可怎么办啊？”李心怡垂头丧气地说。
路无常苦笑道：“看来太诚实是不行的，咱们这个社会的人呢，对诚实的人都太不礼貌了。他们喜欢喜欢被人骗，我们也就只能顺从他们咯。”
“什么意思？”李心怡的脑袋此时跟路无常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路无常一边按门铃一边说。
“谁啊？”应答器上传出一个三十多岁女人的声音。
路无常马上回道：“请问是张丽丽女士吗？您的车险快到期了，我们是来上门帮您办理续费的。
门“嘀”地一声就开了，路无常看着李心怡，脸上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这是一幢三层的复式别墅，路无常和李心怡一进去就被里面的装修摆设给惊呆了，眼睛都忙不过来了。
张丽丽还穿着睡衣，体态略胖，脸上散发着从来不愁吃喝的特质。
“你们是保险公司的？”
“是啊，您的车险这个月就到期了，我们来办一下续费。”路无常笑着说。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服务了，之前都没有啊。”
路无常始终保持笑容，他说：“这个月刚开始的，服务总是要不断改进的，这样你们也比较方便一些。”
“这样也好。”张丽丽点了点头，然后请他们到客厅入座。
路无常直接开门见山地拿出合同放在桌上，说：“这个合同你签一下，费用还是跟以前一样。”
张丽丽拿起合同，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永远保险？你确定你没有搞错吗？我不是在你们家公司上的保险。”
李心怡此时已经心虚得快要冒出汗来了，身体能够感觉到心跳的速度在不断加快，只怕心脏一不小心就蹦出来了。路无常仍然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说：“没错的，千金保险现在的车险业务已经被我们收购了，全部转移到我们公司了，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有您的资料，对吧？”
张丽丽仍然有些疑惑，盯着合同嘀咕道：“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
张丽盯着合同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合同上面签字了。
路无常拿过合同，很从容地在上面签上李心怡的名字，然后合上，接着问道：“您是付现还是刷卡？”
“刷卡吧，你等我一下。”
“好的。”
张丽丽走进其中的一间房间后，李心怡惊讶地看着路无常，小声道：“天啊，这样就搞定啦。”
路无常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只能笑而不语。
从那栋豪宅出来后，路无常将合同递给李心怡说：“它是你的了。”
李心怡急忙回绝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不想再窃取你的劳动成果了。”说完把合同推了回去。
路无常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以我的智商，前面那几家我明天再跑一趟就能全部搞定，你还是收着吧。”说完就直接拉开李心怡背包，将合同塞了进去，然后拉上拉链。
“诶，你……”
“好了，就这样吧，接下来谈成的单我们一人一半。然后，有件事先跟你通气一下。”路无常顺势岔开话题。
“什么事？”李心怡果然被牵着走了。
“无论我们今天签多少单，或者接下去签多少单，都先不要上报公司，等到了月底再一起交上去。”
“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为了低调。”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好吧，我有点担心合同放着夜长梦多，到时候丢了可就麻烦了。”
“不会的。接下来，换你上场如何？”
“我？我还不行啦，我刚才都快紧张死了。”
“就当是练习吧，没谈成也没关系的。反正还有我在一旁呢，不是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必须把我会的东西教给你，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你说呢？”
李心怡点了点头，但是脸上却不怎么高兴了。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啊？”
路无常一愣，赶紧说：“没有没有……没有……真没有……”对于路无常来说，有时候说真话真的无比艰难，明明心里是那样想的，嘴巴却像受过训练一样地自动把它纠正了过来。他就是心软，就是生怕自己会不小心伤害到别人。
李心怡转而笑道：“哈哈，跟你开玩笑的啦。”
路无常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们接下去又如法炮制地拜访了几个客户，除了一些比较精明的人和被李心怡搞砸的，一共签下了三单，李心怡每次都在拜访的一开始就迅速地在合同上签下路无常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