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是需要比较的

  苏欣的父母反对她跟路无常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从刚开始跟他在一起到现在一直都是顶风作案。不过,真到了结婚这种节骨眼,苏欣反而没有当初刚在一起时那股“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的劲了,现实总是很容易可以把人的信念打趴。当她回去跟父母说路无常想要跟他们谈谈的想法时,苏母的反应是:“什么?他还不死心啊?谈什么谈,没得谈!”苏父说:“孩子啊,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婚姻和爱情也是不一样的,你就别傻了,别再耽误自己大好的青春了。”毫无意外,苏欣就知道会是这样,硬着头皮让父母训了许久,自己竟然一句话也插不上。

  这一天下班之前,苏母打来电话。

  “欣欣啊,今天晚上要早点回家吃饭啊。”

  “怎么啦?”苏欣觉得莫名其妙,吃个晚饭还要特地打电话来叮嘱。

  “没什么,我做了很多菜,一定要早点回来吃啊。”电话那边苏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天大的喜事似的。

  “好啦,我下班马上就回去。”

  一到点,苏欣就收拾好东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正当她掏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她略有迟疑地慢慢转动着钥匙,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随着门缝慢慢扩大,她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门完全打开后,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了一惊。

  整个客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父母以外,父亲的同事何志生叔叔和他的爱人何阿姨都是认识的,另外还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苏欣怔了一会儿,怎么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多人,接着幡然醒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把门关上,然后强撑起笑容,点了点头:“何叔叔何阿姨,你们好。”然后将目光转向那个年轻的男人,只见他也露出了笑容。

  “你好。”年轻的男人先开口道。

  “你好。”苏欣轻轻地应着。

  苏母赶紧赶紧站起来招呼道:“欣欣回来啦,来来来,咱们吃饭吧,都等了老半天了。”

  想不到父母竟然会干这种给自己下套的事情,苏欣一想到就一肚子气,可是又不能这样发作出来,只好在客人都走去餐桌的时候故意落在最后面,然后朝着母亲挤眉弄眼着表示不满。苏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她乖乖的。

  苏欣被迫坐在那个年轻男人的旁边,一坐上去就开始坐立不安。餐桌上满满地摆了各式各样的菜,都是平时她最爱吃的,可是此时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叫何家明。”年轻的男人转过头对他说。

  苏欣本来不想说话,看着笑成同一个德行的大人们,小声道:

  “哦。”

  大人们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苏父忙说:“你们可能早就认识,我记得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玩具呢。”说完桌上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欣一点印象也没有,也不想去想,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玩着碗里的米饭,心想:“反正你们不顾我的感受给我下套,我也不必照顾你们的感受跟客人赔着笑脸。”

  然而,家长们并不没有把她的无声反抗放在眼里,仍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苏欣就这样成为他们谈笑风生里的背景。

  “家明现在在哪工作呀?”苏父看着何家明关切地问。

  “一直都在供电所呢,叔叔。”

  苏父张开脸上的笑容,看着在座的人,夸道:“供电所好单位啊。”说完又是一阵浑厚的笑声。

  苏欣快要受不了了,这都什么东西啊,跟参加公司领导的饭局似的。以前路无常来的时候那待遇,简直跟仇人一样。同样是个人,难道就因为工作属性不一样,就要受到不一样的眼光吗?她很想任性一回,愤怒地离开这个恶心的饭桌,可是在心中演练了几次之后,心里的那副软弱还是战胜了冲动。

  “你们先吃啊,多吃一点,还有一个鱼头汤,应该炖好了,我去拿出来。”苏母站起来说道,然后往厨房走去。

  苏欣也跟着站起来低声说:“我去帮忙。”说完低着头跟着母亲转进了厨房。

  苏母进了厨房就拿起勺子开始盛锅里的鱼头汤,苏欣一进来就抢过了勺子。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苏欣生气道。

  “这是为你好!”苏母抢过勺子,没好气地说。

  “那也要问我同意不同意啊,怎么能这样擅自主张给我下套呢?”

  “问你你会答应吗?这样最好不过了。”

  “你们这样真的太不讲理啦!”苏欣都快哭出来了。

  苏母放下勺子,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那个穷小子有什么好,你干嘛非得要跟他呢?你不懂事,我们不能看着你做傻事呀。你看何家明,在事业单位上班,工作稳定福利好,哪里不比那个什么路无常的好。好叫不叫叫什么路无常,听着就不舒服,你赶紧跟他断了。”

  “你们就只会看工作看收入,能不能看点别的?”

  “要看什么?其他能当饭吃啊?”

  “你们就不管我喜欢不喜欢,不管我幸福不幸福,就会看表面的东西,工作稳定收入高就一切都好了吗?”苏欣气得跺脚。

  “你都还没接触你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呢?傻丫头,人是需要比较的,你只是没有接触,说不定接触了,想把你们分开都分不开呢。”

  苏欣哼得一声把头转上一边。

  苏母盛好了汤,对苏欣说:“快,把汤端出去。”

  “我才不要。”说完气冲冲地自己走出了厨房。

  回到饭桌上,苏欣仍然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始终没有好脸色。

  何家明见状,也不生气也不觉得尴尬,他很自然地拿起苏欣的碗,准备给她盛汤。

  “哦,我不喝,谢谢。”苏欣连忙伸手制止了他。

  何家明微微一笑,识趣地放下碗。

  就这样,苏欣在尴尬的氛围下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何家明竟然主动帮忙收拾碗筷,甚至还说要洗碗,这让她觉得作恶,要表现要假装也要有个度吧。她心想,算了,饭吃完了,该走了吧,真的是受够了。

  没想到苏父这时候说: “欣欣啊,家明买了几张电影票,你们年轻人去看,我们老人家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苏欣简直要疯了,真是太扯了,陪着吃一顿饭已经够难受的了,还要陪看电影,没门!可是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只能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于是,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谁知何家明突然凑到她眼前,背对着家长们,小声地对她说:“别在意,我们顺着他们,一会儿我们出门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说完又转过身去对家长们说,“时间快到了,我们现在要赶紧去了。”

  苏欣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推半就地推走了。

  下楼后,何家明就开始东张西望地找着什么,认准了某个方向之后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他掏出口袋里的电影票,干净利落地丢进了垃圾桶。

  “你干什么?”苏欣问。

  “为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出了门我们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苏欣没有说话,但是从这个举动看来,这个人也不算讨厌。

  “不过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应该先对一下‘口供’,不然到时候他们问起来我们说的牛头不对马嘴,那就不妙了。”

  苏欣不置可否。

  “要不去喝杯咖啡什么的吧,附近有家星巴克,很近的。”

  苏欣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个人不算讨厌,但是一起喝咖啡这事……

  何家明呵呵一笑,说:“我们总不能在这对‘口供’吧。走吧,我车就停在小区门口。”

  “没什么的,不就是喝个咖啡什么的。”苏欣在心里说道。说服了自己之后,双脚就不再那么难以控制了,慢慢地往前迈开了脚步。

  何家明走到一辆土豪金的逍客前面停了下来,解锁后,先去开了副驾驶座位的车门,然后对着苏欣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欣只好低着头上了车。

  车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来这个人不抽烟。苏欣平时只要一靠近路无常,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恶心的烟味。这种臭得要死的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就是喜欢抽。她这几年已经跟路无常说过无数次了,但他就是不听。

  何家明把车开得十分缓慢,有几次遇到行人要过马路,都停下来让行人先过了。他时不时会利用看后视镜的时候用余光瞄一下苏欣,却只见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路面,头都没有转过一下。

  “你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吗?”

  “啊?”苏欣转过脸一头雾水地说。

  “我都还印象深刻呢。”何家明视线转到苏欣脸上,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的脸,然后迅速回到前面的马路上。

  “没有印象了。”

  即使开得很慢,也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话说跟路无常在一起了五年,还从来没有一起来过星巴克。苏欣张望着四周的环境,考究的装潢和摆设,果然跟奶茶店不太一样。

  何家明拿着两杯咖啡回来后,尴尬地一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就随便点了,焦糖玛奇朵。”

  “没关系的。”

  “你说话都是这么简练吗?”

  苏欣尴尬地一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很甜。

  “你说这叫什么?”

  “焦糖玛奇朵,玛奇朵是意大利语音译过来的。”

  焦糖玛奇朵?苏欣在口中小声地喃喃自语。

  “好喝吗?”

  “还不错。”

  何家明吁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说:“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是被我爸妈硬逼着过来的,不想让他们伤心,所以配合一下就好。”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何家明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说:“既然了解了,那我们就做个朋友吧。很高兴认识你。”

  “好的。”苏欣点了点头道。

  “你不喜欢看电影吗?”

  “也不是。”

  “我明白了。那我们来对‘口供’好了,我们就说电影不好看,然后我们受不了就出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一切取决于你,我负责配合。”

  “你倒是挺会配合的。”

  何家明用食指推了推镜框,说:“你平时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差不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挺有意思的。听叔叔说你在广告公司做策划?”

  “是的。”

  “那你会平面设计吗?”

  “会一点。怎么了吗?”

  何家明摇动着手中的咖啡杯,说:

  “也没什么,我最近刚好要换名片,如果方面的话,可以帮我做一下设计。”

  苏欣犹豫了一下,说:“呃……这个……”

  “不方便就算了,没关系的。”

  苏欣本来想拒绝,可是听到何家明这样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她说:“不会不方便的,可以。”

  “哦,真的吗?那太好了。”何家明脸上满是惊喜,“那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把资料发给你。”说完掏出手机按了一通,然后把显示着一张二维码的手机递给苏欣。

  苏欣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在上面扫了一下。

  “OK,搞定了。”何家明脸上仍是喜色。

  看到眼前的何家明只因为加了她的微信就如此兴奋,苏欣脑袋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也许可以用这个人好好刺激一下路无常,修整修整他不求上进的态度。可是要怎么做呢?难道要真的跟这个人在一起?不行不行,这种事连想都不能想,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苏欣将一杯咖啡喝得一干二净,嘴上仍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咖啡喝完了,回去吧。”她说。

  何家明立刻点了点头说好,也不管他的咖啡才喝了一半。

  回去的路上,苏欣没有了刚才来时的尴尬,可是心里却是思绪万千,完全忽视了旁边何家明的存在。何家明几次回过头看她,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到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免得你觉得不自在。”

  “你不用接你爸妈回家吗?”

  “我猜他们应该早就回家了。”

  “哦,那拜拜。”苏欣挥了挥手,给出了一个微笑。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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