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常从他那10平米的出租屋里醒来时，天早已亮了起来，可是他的生活却没有。自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开始懂得不在乎以后，心还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因为他不能不在乎苏欣，不能不在乎他们积攒了五年的感情，不能不守护他仅有的美好，于是心就只能被这些牵绊着。他抽了根烟，然后简单洗漱一下，就去上班了。

　　刚进公司的门，路无常就遇到了从洗手间出来的赵建仁，只觉得他满脸疲惫，好像整晚没有睡觉的样子。虽然疲惫，可他迎面射来的又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路无常其实是很无奈的，只不过跟李心怡多说了几句话，他就变成了赵建仁的假想敌。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过多地纠缠在这些没有太多意义的事情上，于是避开目光，低着头从右边走过。没想到赵建仁在两人交会之际故意往左边一扭，两个人的肩膀来了一次激情地碰撞。路无常毫无准备，显然受力多了一些，撞击之下往后趔趄了两步。

　　“对不起啊。”赵建仁那张疲惫的脸上泛起几丝嘲弄般的笑意。

　　“没关系的。”

　　路无常扭动了一下肩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走开，心里却已经串起了火苗。赵建仁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落座才停止。

　　这时候，李心怡从门口出现，赵建仁立即切换到了另一种微笑，朝着她打了声招呼。没想到李心怡看都不看他，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径直走向路无常。她将手里拎着的早餐往路无常桌子上一放，说：“吃早餐是很重要的哦，不吃对身体不好。”

　　路无常本来还想着应该跟她保持距离，正要让她拿走，却被刚才串起的火苗给打消了念头。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给赵建仁来个反击。于是，他拿出了李心怡买的包子，大口地啃了起来，嘴里同时说着“好吃，真好吃”，然后对着李心怡不停地笑。李心怡见自己的行为得到路无常的肯定，觉得甚是欣慰，也跟着满足地笑了起来。

　　“这包子不错啊，哪里买的？明天你还给我带吗？”路无常适时加大攻击力。

　　“可以啊，没问题的。”李心怡爽快地答应道。

　　果然，这种攻心计比言语或者肌肉的碰撞更加具有杀伤力。赵建仁在一旁看见这两个人如此亲密，你一句我一句犹如调情般地互动，肺都快气炸了。他的额头边上青筋暴起，右手紧握，心像熊熊烈火一样地燃烧着。只听到一声“砰”，他把拳头狠狠地砸在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本来疲惫的脸上添上了一层厚厚的愤怒。

　　路无常只是用余光了微微瞄了一下他，心里的乐活劲就差点盖不住了。不过，他还是冷却了下来想着：“这个人如此气量狭小，比周瑜还禁不起刺激，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他气成这样，真不知道如果跟李心怡走得再近一点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过算了，还是多想想他刚才那种令人厌恶的幼稚行为吧。”

　　开早会的时候，路无常被周静不断地点名批评。他就像文革中被批斗的对象，先被拎出来，然后扣上各种不同的帽子。这回，他没有再多说半句话了。

　　“最后，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一下。”周静清了清嗓子，“从这个月开始，赵建仁将担任第一小组的组长，请各组员多多配合他的工作。”

　　一阵仪式性的掌声响起，然后很快地由稀稀拉拉变成完全停止。路无常听到赵建仁名字的时候，心里为之一震，抬起了头，脸上满满的不可思议。话说回来，周静就是让赵建仁给甩了的，怎么还会给他当组长呢？难道是想要讨好他重归于好？还是已经重归于好了？谁知道呢，这大概就是女人让人难以捉摸的地方吧。

　　第一小组，就是他和李心怡所属的那组，赵建仁当了组长，他们可就都掌控在他的手上了。他转过头看了看坐在远处的赵建仁，得意之色溢满了那张疲惫的脸，难看至极。

　　早会散会后，第一小组的成员被赵建仁召集起来开组会。赵建仁摊开手里的笔记本，以宣布的口吻道：“我对于小组的工作做了一些安排。我们这个小组有五个人，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继续各自单打独斗，可以两个人分为一个小组，同时去拜访客户，我觉得这样不仅可以互相补缺补漏，也有助于提高新人的业务水平。”

　　一旁新来的小吴听到这个安排，马上疑惑地问：“两个人一组，五个人怎么分？”

　　赵建仁忙解释道：“哦，路无常现在要跑的跟我们不一样，他自己一个人一组。”说完抽动了一下嘴角。

　　路无常本来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对于这样的安排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最好直接把我安排到别的组。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现在我宣布一下分组安排：‘小吴和小洪在一组，小吴你要多和小洪好好学习，争取这个月就把业绩做出来；李心怡和我一组。’”赵建仁说完看着各个组员，“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跟你一组。”李心怡马上表示抗议，“我不想跟你一组，我想要自己一个人一组。”

　　赵建仁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工作安排，你必须服从。”

　　“什么工作安排，你根本就是徇私而已！凭什么让路无常自己一个人一组，凭什么我要跟你一组？”

　　小吴和小洪两人一边听着李心怡控诉赵建仁，一边进行着表情交流，这边皱下眉，那边努下嘴。

　　赵建仁转过头盯了小吴一眼，小吴立即把脸上的肌肉恢复原状。接着，他看着李心怡说：“你想干什么？”

　　路无常从旁边望着李心怡，希望她转过头的时候用眼神提醒一下她要克制。但此时李心怡拿定了赵建仁不敢把她怎么样，于是她做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态，说：“我就是不想跟你一组。”

　　“那你想跟谁一组？”赵建仁若有所指地问。

　　“只要不跟你一组，跟谁都可以。”李心怡没有理会路无常的手不停地从后面拉她的衣服。

　　“你想跟他一组是吗？”赵建仁用眼睛瞟了路无常一眼。

　　李心怡被当众说穿了心意，就像在大街上被扒光一样，脸一下就红了。她的确想跟路无常分在一组，她之前已经跟路无常要求过了，路无常也答应了，如今被赵建仁这样恶意拆开，她不甘心。

　　“你太过分了……”李心怡怒道。

　　“只要你说，我就答应。”赵建仁带有挑衅意味地说。

　　路无常眼看事情就要无法收拾了，心里开始想着要怎么打圆场。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已经被卷入了风暴中心，这时候如果再说话恐怕只会雪上加霜。他灵机一动，马上朝小洪使了个眼色，却见小洪皱着眉头，脑袋轻微地左右摇晃。路无常知道小洪不想卷入其中，但还是继续用更加强烈的眼神对他施加压力，直到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这表示，他被降服了。

　　小洪整出一个笑脸，开口插入赵建仁和李心怡的剑拔弩张之中。

　　“呃，组长，要不先让小李跟我一组吧？小吴他刚进来不久，你带的话，肯定会比我带好不止一倍，你看怎么样？”

　　小洪说的话其实是此时的赵建仁最想听到的，因为他也感觉到再这样继续耗下去，自己就真的下不来台了。李心怡只是个女人，再这么跟她死磕下去，自己以后在公司恐怕也会提不起脸面。

　　“你不说话我就按照小洪说的办了。”赵建仁自己摸索出了一节台阶来。

　　可没想到李心怡却冷冷地抛出一句话：“不用了，把石头客户名单给我吧。”

　　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李心怡一瞬间就把自己推到了被解雇的悬崖边上了。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包括路无常。路无常觉得她肯定是赌气了，这时也不管自己说话会刺激到赵建仁了，急忙用手把李心怡往后推，说：“别冲动别冲动。”接着用渴望平息事态的眼神看着赵建仁说，“别听她胡说，就按照小洪说的办，好不？”

　　本来已经火冒三丈的赵建仁，一看到路无常，火势更旺了，他气急败坏道：“你一边儿去！”又朝着李心怡说，“好，是你自己说的哦，那就这样，散会！”

　　小吴和小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叹气。小洪拍拍路无常的肩膀，说：“我尽力啦。”然后自顾自离去了。

　　赵建仁一走，李心怡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内心就是排斥赵建仁这个人，只要他靠近自己，就是想要跟他对着干。而真正冷却下来后，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感到难过，因为她把路无常对她的帮助都浪费了，还把他给搭进去了。

　　路无常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没事的，不用担心。”

　　“对不起，我……”

　　路无常赶紧打住她想说的话，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反正事情都这样了，那就好好工作就行了。这些名单虽然困难，但是潜力巨大，我觉得没有那么悲观。”

　　李心怡觉得此时此刻实在没有脸面面对路无常，因为欠他的实在太多。他抽动了一下鼻腔，低着头转过身，手掩着面快步离去。

　　路无常愣在原地，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马上去找周静。

　　路无常在讲述整个事情经过的时候，周静始终是手托下巴，表情随着路无常叙述的内容不停变幻，像是一个听说书的人一样，在细细地品味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她早就不满李心怡很久了，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把自己的男人给抢了，这回找个机会把她踢出公司再好不过了。等到路无常说完，周静定住了脸上的笑容，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

　　“李心怡只是一时冲动，没必要就这样罚她去开发石头客户，她父亲住院了，现在家里很困难。”

　　“你告诉我谁处罚她了？”周静冷笑一声，“她自己要求要去开发石头客户，你要我拦着她？路无常你是脑子是有毛病吗？”

　　路无常隐隐觉得要周静出面协调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没有，于是不再说话。

　　周静上下看了看路无常，说：“路无常你先看看看你自己，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呢？都自身难保了，还有这闲工夫来操心别人的事……怎么，喜欢人家是吧？”

　　“抱歉浪费你时间了，我先出去工作了。”路无常没有再继续纠缠，说完就慢慢地退出了周静的办公室，只听到身后周静那声用足了气息的“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