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太阳全靠着它的喜好来主宰这世间的生命。它时而温柔慈爱,轻抚着大地上的一切,使得所有的生物都能沐浴着来自于它的生命之光;但有时它又变得残虐暴敛,喷射着它灼热的火舌,把一切的生物折磨得死去活来。

  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草棚后,他领着一行人一路迎南而上,翻山越岭,穿林过地,整整走了一天一夜,但所到之处尽是乱沙走石杂草丛生,一片荒芜破。庄稼全都枯死在地里,放眼望去,大片的田里尽是干脆脆的残枝败叶,简直要烧起来了。脚下的地被晒得咧开了嘴,大大小小的裂缝随处可见,一些作了虫蚁的行走通道,一些能容下整个脚掌。随行中,有人拿了一根木棍插到那些缝隙里去掏了掏,希望能挖到一两个藏身的蛤蟆或者知了,但剔出的只有几个蜗牛空壳和几根折断的羽翼片。

  “往上再走走看吧。”他带着大家继续前行。一群人又走过了几片田野,穿过了几丛树林,到处搜寻着食物。太阳这位万物之神,一整天都在无肆地炫耀着它的强大,也疲倦困乏了,开始慢慢收回散播在各处的光芒,一点点往山那边退。眼看天色昏沉,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如何的险恶,在途中会不会有野兽蹿出来直接把人叼了去?他还记得出门之前,族长是如何嘱咐自己。年老的族长把人逐个数了一遍,最后数到他的时候,就转身从木梁上扯下一条草绳,打了十九个结。族长拿着这条草绳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上,用枯树枝般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要管好。”他懂得这位老者的意思,他是正把一项重任交给他---无论是否能找到吃的,最后都要把人如数带回,不能有所闪失。他肩负着两项重任,寻找食物和保护族人。周围越来越黑,领头的他停住了步伐,挥动着手臂招呼着跟在身后的人。他先是指了指头顶黑漆漆的天空,又指了指前面的树林,示意大家今晚在前面的树林里休息一个晚上,明早再继续走。众人听从了他的安排,大家借着月色摸索进了树林里。每一棵树都是伤痕累累,刀划斧砍,被剥掉了树皮,露出光秃秃的树干,枝叶已经枯死掉落。走了一天一夜却是滴水不进颗粒不食,大家已是饥饿疲乏到了极点,背靠着树,呼呼地睡起来了。

  只有他无法入睡,仰头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朗月繁星,耳边响起族长的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一人”。现在已经离开很远了,可还是没有找到半点吃的东西,要知道当初是自己站出来说要带着大家到外面去的!如果再找不到吃的,怎么对得起跟出来的人?如果少了谁,该怎么跟族长交代?......越来越多的东西充塞着他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头像灌了铅般重。清冷的月光下,他仔细清点着人数,嗯,一个不少。摸了摸缠绕在腰间的那条打满结的草绳,他才放心地睡去.....

  东边开始泛起鱼肚白,红彤彤的火球从山的怀抱渐跃而出,金色的光芒射进树林里来,叫醒了沉睡中的人。他清点如数之后领着所有人走出树林,朝着山那边出发了。

  他走在最前面,爬过草地,饿了的时候就摘几个干瘪苦涩的野果填充一下饥肠辘辘的腹腔,嘴唇已经被晒得卷起了一层焦皮,喉咙干得像火烧一样。后面的人互相搀扶着,途中有好几个人昏厥过去,他急急忙忙摘了几片芭蕉叶挡住头顶的烈日,使劲地扇风,才勉强把人给救活过来。刚开始见人昏过去,大家都惶恐慌张,一路上都在担心,要是不幸,可能要边抬着死尸边去找吃的。在所有人累得几乎要爬着前进的时候,从一片密林出来,抬头就看见一个亮晃晃的“和尚头”--- 一座光秃的山头横亘在面前,大家使尽最后一点力气往上攀爬,绕过山腰,站在高高的山头上,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惊呼不已--- 青草!绿水!所有人像一群发了疯的野兽往,一路往山下冲,张手挥臂,呼喊高叫。

  当地的人对这群近似疯狂的不明外来人士先是惊恐,但当看到他们是两手空空而来后就变得无比愤怒起来,拿石头砸、用木棍打,你推我搡,驱赶着这十几个不速之客,一心要把他们驱逐出自己的领地。但这个外来的种族生性温善不好斗,一顿揍打之后,十几个人双手抱头伏在地上使劲磕头求饶而并不反抗逃跑。他们觉得与其拖着空腹逃走,倒不如被打一顿后在这里能够喝上几口水活下去!见这些外来人并无恶意,当地的人端出水和食物来给这些饥渴难耐的外来人。本以为这些人吃饱喝足后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们却打算在这个水草丰美食物充足的地方留下来。当地的人不愿意,对他们戒备起来,大声叫嚷着要他们离开。他找到他们族长,表示来的人愿意给他们干活,只需要给他们一点吃的和喝的就行。当地的族长同意他们留下来,但只是暂时,不能长久居住,而且他们不能生活在村落里面,只能开垦村落外沿的田地而且有划定的耕种范围。得到允许,十九个人就这样开始了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的生活。

  他遵循着当地族长的命令,带着自己的族人来到村落的外边。这确实是一个适合安居落脚的好住处,一条清凌凌的小河绕着整个村落日夜不息地流淌,如甘露乳汁,滋润哺乳着这片土地上的生命。明媚的阳光映照在水面上荡出波光粼粼的线条,短小青褐的水草在河底中悠悠地浮动;细沙碎石间有鱼虾摆尾畅游,精致小巧的螺贝往前慢移,一路拖出清晰的路线,尾后泛起一小波被搅浊了的泥雾.....蜿蜒曲折的河化身成婀娜多姿的少女,扭动着曼妙的腰肢,盈盈可人。丛丛翠竹林立在河岸边,沿河道生长,形成一道天然的绿屏,默默地保护着这个祥和宁静的村落。河对面是高低不平的垄垄山坡,长满青葱挺直的松树,大大小小的树根紧紧扎在褐黄色的泥土里头,汲取着土壤里头充足的养料和水分。草地开阔而平整,像铺开的一张绿地毯,上面散布着零星碎花。头顶是湛蓝如碧的天空,与别处的大不相同,这里阳光是那么的灿烂醉人,不似热辣辣的熊火,倒像寒冬里暖烘烘的火堆,照在身上熏得人直想呼呼大睡。青山绿水、蓝天明阳让这一群异乡人看得如痴如醉,他们在草地上翻爬打滚,在河里嬉戏玩水,在树间上蹿下跳,身上的那种原始淳朴的野性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经修饰。他们就是要在这片草地上开垦出一块种植的地来,使得自己能够暂时生存下来。他们开始建构属于自己的临时家园:用竹子和松树搭建起简陋的草棚,挖来野菜煮食,舀来河水解渴,靠着最简单的工具开垦出一块地来,开始了种稻养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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