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东奔西走

  “也是被逼无奈,要城南要拆迁,没有法子,这不提早了解一下市场吗?”

  “哦,我也听说了,长痛不如短痛,提早介入,你有这想法我赞成,那老弟,你看我这套房子你能看上不?”

  “别了,我可不敢占你的便宜。”

  “说什么呢,我俩有一不算二,正好阿姨也在,我表个态,房子你们能看上的话,就先住着。”

  “小马,你和成敬要好,也是修来的。买房是大事,我们不能这么随便,就像成敬说的,怎么能占你的便宜。”祁成敬母亲问了一句。

  “嗨,阿姨,这怎么能是占便宜呢,我也没说不收钱,就是你们先住着,啥时方便啥时给。这我的房子,我可以说了算的。”马烧饼急了。

  “还我人情?”祁成敬办了个鬼脸。

  “你人情我这辈子恐怕还不上了,信老哥哥的话就搬到这里来,刚好我新房离着也不远,让咱做一回真真的邻里。”马烧饼语气笃定。

  “行了,我还没考虑那么深呢。”祁成敬笑出了声。

  “小马,你这房子转让打算多少钱啊。”祁成敬的母亲又问道。

  “不和你说,我和阿姨谈。”马烧饼转过身去,对着沙发:“一共一百二十个平方,带着装修的,准备五十五万出手,碰见您和成敬了,这不收钱,对您来说是不诚信,肯定闹着玩,给您我这个价。”马烧饼话音未落,五根手指齐刷刷地竖了起来。

  “五十四万。”祁成敬脱口而出。

  “不行,四十九万。”马烧饼口气坚决。

  “五十四万二。”

  “四十八万三。”

  ……

  两个人僵持着,母亲看见这一幕,忍俊不禁,在沙发上只是笑,没见过这么做买卖的两个人,不顾各自的利益,一门心思只想到对方,祁成敬只管往上涨,马烧饼一味地往下降,听着都新鲜。

  “你俩不是破坏市场行情吗?”母亲开心地说。

  两人停了下来,开怀大笑,前仰后合地,友谊,到底什么玩意儿,能让人如此割舍。

  临走时,马烧饼还是情绪亢奋,拍着胸脯说:“老弟,我不勉强,这房子我封冻两个月,你可以随时来,我恭迎大驾,其他地方你也瞅一眼,我这里随时作为你的备选。”

  “谢谢。”祁成敬用力地握住马烧饼的手。

  没有进展,有关拆迁的一切好像都停留在口头上。人们的生活波澜不惊,一切如故。及至第一次拆迁动员协调会召开以后,大家才从毫无厘头的笑谑和无动于衷之中清醒过来,人们奔走相告,彼此奉劝,相互宽心,唯独管束不了自己的腿,没事就想往外边溜达一会儿,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和进展,一时间,消息是真的吗?这次真的要拆了的话语成了口头禅,好像有史以来,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眼前,急躁的情绪在蔓延,大家如同共同应对一场灾难。每个人都是播音器一样,接受信息,传播信息,各自奔忙着,生活节奏明显加快,好像是把以往没有重视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是时候了,祁成敬参加完第一次拆迁协调会以后,他就认为应该先把新的居所定下来,哪怕在一些细节上有所疑惑,大方向不能再变了。那天的会议讨论很激烈,人群中很多人省略了主持人,在自己位置上站起来就说,一说就是好长时间,慷慨激昂,其中有一两位老人,站起来也省去了,直奔主题。他总结了一下,大家的发言无非用一句话概括。拆可以,迁到什么地方去,这要一并安顿好了,新地方要和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无缝对接,外部环境、内部装修不能有大的变动,并且具体的搬迁也要管上,当事人只是坐好轿子的县太老爷,一切妥当后,拍屁股挪窝。并且电话费、水电费、误工费诸如此类和搬迁有关的费用,一概由相关部门承担,自己在搬迁过程中只点头应允,所有具体的工作理应由他人来做,原因是造成自己颠沛流离、东藏西躲生活现状的,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然后是各种各样的理由,祁成敬瞬间觉得脑洞大开,针对同一个问题,会有如此多的面对方式,有背井离乡之感的,有风烛残年之惑的,有流落街头之苦的,林林总总,让祁成敬大开眼界,他觉得人这种动物,就是因为爱找借口,爱找理由,才会有如此多的问题,究其原因是不敢面对。还有回答这些理由时的表情,也是耐人回味,有的义正词严,有的哭天骂地,有的剑走偏锋、旁侧敲击,有的一针见血,一些老人颇有壮志未酬之感,口若悬河地告诫着主席台上的就座者,好像天底下除了自己,其余的都是生瓜蛋子一样,可以不予理睬。原本二个小时的会,延长了三个小时,他深刻地认识到,这种协调会是最能历练人的,最能增长一个人的阅历。他不赞成一些人的无理取闹,而是认为大家没有把最上心的、最紧迫的问题抛出来,一些具有普遍的共性的话题没有得到很好的商榷,那种闹哄哄的场面无疑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这其中也有会议组织的问题,但是主要在于态度,大家好像一到这种场合就变得无比亢奋、无比弱势,刚从巨人国逃回来一样,饱经风霜,说话和平日里大不一样。掺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词语,没有理性,就像流行病毒一样,在会场上传染开来。

  主席台上边就座的人依次发了言,他张大耳朵,一一听过后,其实有些东西还是蛮有道理的,比如人家讲得这个城市建设靠大家,最终是为了造福百姓的,如果没有人支持,那么就谈不上开发。尤其是主席台上戴着帽子的那位老者,让他敬佩,大概是古稀的年龄了吧,从一开始就坐在台上,听大家说完,轮到自己说,寸步未离,这就是态度,这就是干成事的决心吧,特别是他最后那句“欢迎大家指导我们的工作,有任何疑问可以联系某处某人,我们当尽职尽责,做好政策的答复,为大家做好服务。”坦诚、坦荡、无愧于人,有这样的心态,真是能做好不辱使命的事情的。

  话说回来,必须要有所变化了,祁成敬这样认为。他凭着直觉判断,协调会也是吹风会,立马更大的动作即将到来,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乱了方寸。是时候考察房子了。他和母亲交换了意见,当然,自然也少不了问问林圃,一致同意,提前介入,避免仓促。于是,更大范围的考察开始了。

  比起先前思想上的迷茫,这个环节应该是体力和耐力的比拼。每天一大早,祁成敬和母亲从家里出来,按照商定好的计划,对城区东西南北四个片区的房产租赁、出售情况进行实地考察,逐一摸排。祁成敬每到一处,都掏出随身携带的牛皮小本,把相关情况进行记录,房屋区域、楼层、面积、有无暖气和电梯等软硬件设施统一记录在册,不厌其烦地询问,看完一间不做休息,径直奔向另一家。中午他和母亲随遇而安,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也顾不上休息,在各大路口的广告张贴栏上找寻最新的房屋出售信息。到了晚上回去将一天的情况进行分类、对比,统一衡量待选房屋的优劣。然后再规划第二天的行程,母亲睡了以后,他还要在网上查阅一些选房的技巧和资料,以及去房地产中介网站看看有没有更新的信息,中间会不停地接打电话,都是围绕选房朋友和同事们的来电,介绍房源的,打听消息的,他每次都诚恳地答复。每晚忙到腰腿酸疼,眼皮耷拉下来,他才发现亏欠床铺的太多,身体刚倒上床,呼噜声四起,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机器猫。

  点石成金,三天之后,终于把城东走了一遍,祁成敬觉得这样有些徒劳无果,这不仅仅是母亲的鞋底磨了个小洞。每一的房子都有各自的利弊,人无完人,房子也是一个样,如果没有更成熟的想法,仅凭第一印象去逐一排除,就会落入自相矛盾的窠臼,每次到遴选的时候,他发现当天的房子里,此处比彼处的环境好,但彼处的物业却又强于此处,如此循环,哪个都不想放弃,造成心理疲惫。必须有所调整,再次和母亲、林圃商量,一是必须要做出大概的预算;二是确定城区的范围;这几日,他觉得他们三人就像特别行动小组的,相互协作、亲密无间,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携手共进。

  左右权衡,定在了城中开发区那一块,人文环境理想,发展的潜力大。一周过去了,又是一番甄选和筛除,还是没有合适的房子。只是在奔走的过程中,在马路牙子上、电梯口、厕所中、房产公司紧闭的大门前和很多有相似遭际的人成了朋友,大家一起交换意见、汲取经验、彼此打气,第一次把原本不喜欢的人也归到了自己的队伍中。这其中,冯主任也在探寻房子的大军中,他在商贸城下边遇见冯主任,正虎虎生风地小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祁老师,房子打听到了没有,抓紧啊,我老丈人家也拉进拆迁范围了,你年轻人多问问,有啥给我共享一下啊。”这让他颇感意外,事赶事的,把冯主任也给圈进来了,真是天意难料啊,那个曾经奉劝他的人,没有一点儿教务主人的严厉作风,也是俯下身段向前冲,这一刻,为了生活,或者说在生活的严防死守下,每个人都从梦想中撤下身来,做一个平民,保持着最基本的需求,遵循最简单的法则。

  一日晚饭后,母亲约她出去散步,他应允了,两人一起沿着河堤走了很久,说了很多和选房拆迁无关的话。头上的夕阳像个迷路的孩子,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光照持续地闪耀在大地上,好像在打听家人的下落。回去的路上,母亲对他说:“最近我也考虑了很多,平心而论,恒远大厦的房屋结构各方面都不错,不知你怎么看,另外还有个想法,让你一直请假忙选房、跑装修也不是个事儿,我想还是挑一处装修过的二手房作为首选。”

  母亲是个聪明人,话说得很明白了,只不过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没法说透而已。他只回了一句:“妈,马烧饼的那所房子你感觉喜欢不,咱们不说他的结构、面积、装修等,就说整体印象和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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