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李情奋撸了把鼻涕,跌跌撞撞地向桥的方向走去,他走着交叉步,头重脚轻地,潮湿的河风顺着脖颈灌下来,整个身体就有凉透了感觉,腿子是经不住使唤的,随时都有可能僵硬,而把整个身体拱手相送。
马烧饼寻着李情奋的身影,一步步上来了,连打了两个喷嚏,使得他脑子反而清醒了很多,马上就要从一个受伤的兽摇身变为一个狡猾的猎手,他要把前面的猎物紧紧锁定,一刻都不放松,眼神犀利,腿脚矫健,调动身体的每一部分成为猎手。
李情奋终于停下了,他盯着那大桥,像是发现了世纪末的宝藏,两眼直勾勾地,这桥是他设计的作品一样,多年不见,现在又有机会亲临,目睹他当时的心情。然而更多的目送完了,那一江水在他的心头顺势流去,掀起了旧有的愁绪,水、桥、人之间有种隐秘难解的关系,令人悚然,在流逝和固守之间,他感到人的位置可谓瞬息万变、步步惊心。
马烧饼上来了,就在李情奋的身后,双腿已经有了麻木的感觉,终于看到李情奋的背影,咫尺之间,反倒没有了动力,像一片流畅的雄文因为墨水干了,倏忽没有了下文。李情奋回过身来,追,追,什么,透个气都得罪谁了,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来河边散步啊。终于,马烧饼心里松弛下来,一场大病查明了根子,有药可医!他终于和李情奋有了面对面的机会,三世修来的吧。但是一股哑火顷刻间又将他降服,内心里无名的火苗燃起,嘴上自然也不示弱。你,跟,我,回,去,老老实实往暖床铺上一趟,当一回日照三竿的死猪,我们什么事没有,不依我,信不信现在弄根草绳勒死你。马烧饼放了狠话。
心神不宁的李情奋也许没有料到,马烧饼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慌了手脚,背后是河,他进退失据,内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种恐惧感,就那么生分地拽着他,只有他明白不是因为马烧饼一番话,而是平日里孤独和良心的不安混合着让他那些心事没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蓦然一想,天仍未亮,也许自己的世界永远都是混沌的样子吧,心情本就萧索,又碰上马烧饼摊牌一般的话,内心的防线早垮了。心里的弦一断,人可就真如草芥一般,任风差遣了。
哥,连你也骂我,你是这个世上的大恩人了,你都骂我,看来是不会原谅我了,哥,你怎么会放过我呀,秀晶,错了,总归是要还的,还的。迟到不如早到。
连你都骂我,秀晶要咒我了,我也放不过我自己了,话音未落,径自转身朝桥走去,马烧饼起先摇着头,很是无奈,感到自己这个小舅子今夜可真是丑陋地可以了,随后用眼睛四下里找地上,看能不能看到棍子之类的,敲晕了往回扛。可是不一会儿,就觉出了蹊跷来,李情奋大步流星,直往桥那里走,没有丝毫的迟疑,桥照旧不动声色,窥视着一举一动,桥有什么可看的,马烧饼自顾自地埋怨着,能看到什么?一语未完,脑子里电光火石一样刷刷地,桥那边是什么?水!在自己给定的答案前,马烧饼吃了一惊,可别出什么事,私下里思忖着,叫开了情奋的名字,我说情奋,前面是江水,你看着点。李情奋没有搭理,仍旧向桥边疾进,有种报仇雪恨的感觉,很快走过了第一个桥墩,进入江水,向第二个桥墩的位置走去,那时浸在水中的一个桥墩了,李情奋仍不思悔改,要把一件错事做到底,趟着岸边的浅水,向前走去,不曾回头,好像是着了魔一样,大义凛然地像英雄去领受拯救世界于水火中的使命一样。马烧饼看那水漫过了李情奋的双膝,片刻间丢了魂,我的娘,这厮真醉了。他嘴里这么一说,脚下立刻启动开来,丢了命似地向前飞奔,心里漫过一片揪心的累,也不细看脚下的路了,只是一味往前跑,疯了一样。口干舌燥,体力透支,他还嫌慢,怪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在河边马烧饼没有任何的犹豫,直直地冲进了河水里,霎时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传遍全身。他咬紧牙关,几乎是向前面跨越着,两只大脚交替踩出的水面上,划开了一条深纹,荡漾着,片刻又被后来的水替代,覆埋。马烧饼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勾着李情奋的肩膀时,一棵忐忑的心反而跳得更快了。因为那只手明显地感到了一股脱离而去的力量,需要他以身体其他部分或者以全部身体来继续阻拦。他喘了口气,在忽然迅疾的水流中站稳当了,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两眼直勾勾地瞪住李情奋,暗夜中如一只神经高度紧张的豹。扎稳了马步,再提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道有了一丝回转,朝着前方又走了一截的李情奋,身体向后一倾,脸色一变,走!猛猛地冲了出去,哗哗,湍急的水流声突然被袭扰而漫散开来。
两只大手紧紧地拴住了李情奋的腰,使他一时动弹不得,马烧饼整个脸贴着李情奋的后背,仍能嗅到那酒味,此时两人的位置刚好在第二个桥墩处,大片的水流从他们的腰部漫过,受阻于粗大桥墩的水流,害气一般溅起来,借了桥墩的力量,又回冲到他们站立的位置,一时两人的脸上全是水,整个身体被水流抽打、催逼着。李情奋明显不肯轻易就犯,猛地扭了两下,见效果不大,索性右手探到马烧饼的背后,从后面揽住了马烧饼的腰,自己先左后右,重复了几次,猛地向右一甩,借着力道,右手顺势卡住马烧饼的腰,使劲一抓一拽,惯性使马烧饼身体向右面倒去,两只手松动开来,一个趔趄,几乎栽进水中。见未得逞,马烧饼怒火中烧,又一次上去,照着李情奋的屁股就是一脚,从起跳到落下,一气呵成,看着李情奋向前一扑,身子不稳的间隙,两只大手又一次上去,紧紧地套住了李情奋的腰部,用膝盖顶着,用头蹭着,这次他总结了教训,就是要牛皮糖一样贴着你,不让你有发力的机会,两只大手越来越牢了,他想像李情奋就是自己每日面对的面粉,此时在这流动的案板上,他要将李情奋这坨霉面揉搓,拉长,控制在自己的掌股之中,让他无可奈何。这招果然奏效,不管李情奋如何挣扎,都没能完全摆脱,兔子急了咬人,李情奋把头向后一撞,用后脑勺猛地撞了马烧饼的脸,脑子有些闷,眼睛花了,鼻子的情况可能更糟糕,一条细细的涓流,带着他体内的热度渗了出来。不等他调整适应,李情奋转过身来,用脚踢起一阵水浪,溅湿他的眼睛,大巴掌劈在他耳朵上,两只手相互配合着雨点般砸将下来。马烧饼哪肯轻易服输,收了势头,准备眼睛好些,再来。这次拼了命也要给李情奋一点颜色看看。两个人就在第二个桥墩处交上了火,被搅动的水,起来又落下,发出一阵不协调的怪音,又混合着后面的急流,要将这两个人从头到脚地吞噬,作为扰其清幽的惩罚。只有大桥无动于衷,动静之间,保持着淡定的本色。
李情奋想扑上去,扩大战果时,马烧饼的进了水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时,江面上,一只白色的物体,带着噪音,身披白浪,擦着河岸直挺挺地飞将而来。林圃还没看见这两人,前方倏忽起落的水打破了她的遐思,脑子里早就熬着浆糊,殉情的人?水怪?但已经没有了细想的时间,游艇向着那第一和第二两个桥墩之间飞去,浪花壮烈地自游艇的尾部分开,淘气过后,不情愿地朝向两面回到深沉的水域去了。立秋,什么情况?祁成敬!舱里的人可能还沉醉在方才的幸福中,也可能对这凌晨时分的无人水域太过自信,总之没有任何的响动。祁成敬,快看,看,前面是什么?声音升起来,紧张地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将这四周大山的每一块石头都磨响的刀,然后突又分解,回荡开来,如飞矢,自半空中袭来,想要乱中取胜。什么,说什么呢?祁成敬回过神来。前面,前面,祁成敬。林圃已经本能地蹲下来,头蜷曲着,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艇前栏,一只手撑着艇,此时,祁成敬的脸色成了死鱼状,显然他同样被前面的场景惊呆了,吓傻了,凌晨时分的中秋节后半夜,在一场节约月光的优美环境中,两个人,一条船,一片江水,美得令人心悸。但这已经成为了过往,生生地被锲进了这生硬的画面,让他无力逃避。心里念着观世音,脑子里闪过救世妙方。不动,则游艇会直直地向着水中的两人冲去,动,打方向右拐则面对第二个桥墩,有艇毁人亡的可能,这就是眼前的处境。世界有时大得让人反感,有时小得离奇。就那么几秒钟,祁成敬觉得生活生吞活剥地让他尝到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什么叫做回天乏术。但同样赋予了他某种应对危机的潜能,俗话说的没有办法时的办法,会被激发出来,迅速地渗透全身,以本能的形式让他做出动作。把着游艇的方向盘,像攥着自己的后半生。眼睛里已经着了火,干,右手朝着水里两人站立的方向,猛地打了一把方向,游艇乖巧地在瞬间避开两人,水沫子又将两人包围了,船向着桥墩的方向掠去,来不及考虑,所有都是本能的反应,朝着左,再满打一把反向,呜呜,游艇气急败坏地换了方向,声音明显增大了,船身如一只小渔船,由于急速变向,几乎是倚着那桥墩,船体右侧的铁皮发出一阵阵啷当声,同时船身明显颠簸起来,终又被风托住,向前俯落。祁,只半个字,林圃感到船上有人紧紧地搂住了她,一起落了下去,如一片秋天的叶子,她的憧憬和对生活全部的爱,被浸骨的寒流迎头痛击,毫厘之间,已是天壤之别。
见那白色的物体自水面熟稔、任性地冲来,李情奋也丢了魂,别说酒醒了,连喝酒这件事都忘了个明明白白,白鲨,怎么可能?这江水里可是留不住这类动物的,如酒里泡着缩骨的小人儿。一时间五味杂陈,万念俱灰。刚才还卡着马烧饼的脖子,将他连扯带拉地往水深的地方拖,有了转攻为守的架势,岂料横空出来这么个玩意,到底是什么玩意?李情奋说不清楚,就算他没喝酒,没有今夜这出和马烧饼的这出戏文,也料他想破了脑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答案。随着那玩意越来越近,他身体本能地往河岸的方向靠了靠,那东西已经从身边飞跃而过,因船身剧烈地摆动掀起一阵威猛的水浪,将他和马烧饼从头到脚圈定,船尾部划过的浪更加骇人,他松开手,为了避开与船身直接冲撞,将马烧饼抛进了水中。顷刻自己也为急流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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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写书网: 加油中。
写的很细腻很有情感,那句眼前的一切乱了,天空乱了,鸟鸣乱了。。。好喜欢
回复 @莫梵: 谢谢小莫,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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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创作哦!祝创作愉快!she
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