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刘凯大步流星,反身带上门,然后脱下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按捺不住地说:“可真邪了门了,附近到处没有扑克牌,害我走了趟河南,怎么样,还算是两脚生风吧。”
没有言语,大家受到了恐吓一样,在各自的位置上呆若木鸡,不知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顺接。
“来,到这里来。”赵玲冲着刘凯挤眉弄眼,示意刘凯到自己这边来。
“什么情况,都崇拜我呢,还是崇拜扑克牌?”刘凯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俊不禁。可惜早被赵玲拽了过去,胳臂上钻心地拧了一把,哎吆一声,避开赵玲。
屋子里仍旧死一般寂静,混沌中等待着开天辟地的第一声闷响。每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进退。正当此时,祁成敬不知哪根筋错了,小脑袋瓜左右扭动了一下,满脸笑容地说道:“怎么了,我买的雪花膏有什么问题吗,刚才有同学追着我抢,一时情急我暂时让林叔叔保管一下。”
人群仍旧没有动静,僵化了一般。“你们不信呀,我早想好了,买一瓶雪花膏糊弄一下葛宗新的,昨天回家路上在民乐超市买的,可惜小票给丢到垃圾箱里了。”祁成敬打着圆场,故作镇静地,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是吗,成敬都会美容了,来,我瞧瞧。”葛妈妈迎上来,从葛宗新手里拿走那东西,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像是发现了藏宝地图的寻宝人。葛妈妈一脸狐疑,当他套着护袖的左手落在瓶盖上,意欲打开盒盖一探究竟的时候,祁成敬更快,他一溜小跑,不等葛妈妈反应过来,运动健将似得一个小跳步从葛妈妈手中夺回了那东西,再跑向葛宗新,边跑边喊:“快来呀,蛋糕来了,蛋糕来了,赵玲,马洋……”
围定的人群一阵骚动,欢乐的战争重又开始了。
多年以后,当祁成敬回想起这一幕,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即使放在当下,按照自己的行为习惯和性格,要做出当年的举动也是困难的,但是为什么会有当年那一幕呢?他无法解释,不能从内心深处给自己一个妥当的答案。每次只想到一半,就无功而返。他追问的有三点:
一是当年的那一幕自己从头到尾心里都是打着小鼓的,包括从葛妈妈手中重新夺回雪花膏的瞬间,他的心里颤栗着,一个声音在头顶上传来,一个不起眼的东西,怎么成了今日的焦点,真是成也雪花膏,败也雪花膏。可是至始至终他都在伪装着自己的表情,毫不知情的样子,有些剧场跑了多年龙套的小屁孩的感觉了。二是通过那一事件,他懂得了很多事情其实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表达是一种能力,而更多时候是一种潜意识下约定俗成的东西,如弗洛伊德所说,是人的本能在共性环境下有征兆的呈现。比如林叔叔的困窘,和林圃声嘶力竭的那一喊,都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三是他给林叔叔解了围,还林圃一个不容商榷的自尊,但是他还是弄不明白,当年林叔叔捡回那瓶过期雪花膏的真是目的是什么?林叔叔和父亲一样,半生木讷,不懂变通,在民办教师的岗位上一干就是22年,他的节俭是有道理的,也许他也和父亲一样,持有着那个年代人们特有的勤俭传统,可能他什么都不为,只为了留下那个花里胡哨的空瓶子吧。他知道,林圃的家境并不太好,尤其是家里来了个后妈,前段时间更成为班里同学课后的谈资,但这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练习呢?想不通,就不想了,也许林叔叔是父亲的朋友,仅凭这一点,祁成敬就有了十足的理由。四是当年司空见惯的同学生日聚会,林叔叔为什么一起来参加,住的近便,但不能成为充分的理由。这一切,祁成敬都没有细究下去的勇气,像回顾当年的弥天大案一样,每一个细节都值得仔细推敲和深思。
他也知道,自己在当时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有可能是自己儿时最大的一个谎言,但和很多撒谎的孩子具有迥然不同的结果相反,他的谎言,转折点在于,在很大的程度上,为她迎来了一次爱情。
也会是一生的爱情,他自信,就是从那时开始,林圃开始对自己有了好感。
当然,那件事还是被夹叙夹议地谈论了一些日子,但在祁成敬看来,这都无关紧要,关键处在于他用一己之力,挽救了一场父女关系,暗助一个成年人摆脱困境,同时抚平了一个未成年人即将扩大的心伤。
在十字路口,祁成敬收束脚步,过去生活的回忆渐渐冲淡了他心中郁结的泥巴,他觉得这世界变得太快,太让人难以接受,每个人都在稀奇古怪地包装、贩卖和蝇营狗盗,把自己刻意地弄成像一个冰凉的物体一样,没有生命力,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他再次想起肥胖的中年人,多么艺术的回复啊,恰如其分地应付了局面,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尤其是他的三段论,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凌厉无比,势大力沉,仅凭着那几句话,都值得好好体会语言艺术的无穷魅力。反观小时候,呼朋邀友、三三两两外出踏青、垂钓,或者跨着单车来一次远行,生命如山泉一样随意溅落在青春的山谷中,自由自在,不掺杂其他的成分。这样的生活让如今的他心服口服,后来,慢慢地长大了,为了拥有更多人的爱戴,人们学会了心计和狡黠,人为什么要享受别人的追捧和奉承呢,这是一个问题。
电话不怀好意地追了过来,祁成敬摁下接听键,一个甘甜的声音传来。
“成敬,你在哪里?”
“哦,林圃,我在城里了,怎么跟你说呢,昨天我就到了,有些急事,还没处理完……”祁成敬压低声音,想给林圃补补这两日的心情课程。
“别说了,你乘车到笑河堤来一下,出事儿了,在南河大桥下面的批零市场见。”林圃打断了他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祁成敬心头一紧,脸色发白,急急忙忙地追问。
“哎呀,你快过来,甘校长出车祸了,不,不是,是甘校长是车祸的肇事者,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教务处冯主任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就你在城里呢,让你先过去一下。”电话那边林圃的声音焦灼不安。
“什么,什么,甘校长,车祸?”祁成敬一边冲着手机发脾气,准备过马路的身体迅速拧转,后退数十步,在离人行横道稍远的地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笑河大桥。”祁成敬降了旨。端着的手机早已冰凉,悄无声息。他心里翻腾着,甘校长怎么和车祸能粘上边呢?此时的甘校长应该在县级普通话迎检的座谈会上正襟危坐才对,这次全国推广普通话督查会,县上特别重视,半年前就布置下来,学校也抓得很近,他上周就听说有这个会,甘校长应该此时坐在会议室里汇报经验啊,怎么会有车祸这档子事?他心里愈发烦躁,好像车祸和甘校长是水火不容的对立面,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索性一味地催促出租车师傅:“师傅,麻烦快一点啊,有急事。”
“还要怎么快,不重视安全呀。前面是环岛路段,车辆很多。小伙子你别催,开快车,这可是我们开车人的大忌。”车师傅义正词严,显示出良好的职业操守。
车子在笑河大桥的建桥记事碑前不远处刹住了,于此同时,祁成敬打开车门,下车的动作耍杂技一样。身后传来车师傅的埋怨。环顾左右,大桥上没了往日的喧嚷,桥面上人头攒动,一个个身体紧贴着、挨挤着,低着头颅向桥下探望,后面还有依次递增的,停了摩托车,舍了小三轮,把大桥当成自家后院一样,舍命地往桥下看,好像觊觎许久的龙王的盛宴开时了,那宴会上每一口琼浆玉液,都会使人长生不老。
笑河大桥立时乱哄哄地,交通堵塞,没有秩序。大桥两侧顺着河堤一些赶集做买卖的,也丢了手中的家伙什,好奇地向桥下看,一时间,新鲜的菜蔬、砧板编筐、柴禾、山野特产等全都无人料理,地上随处可见秤杆,几只可爱的小黄鸡,从竹篾中逃了出来,扑落着身上的绒毛,直向马路中间走去,歪歪扭扭地。
祁成敬四处搜寻,在大桥南侧的一个帐篷口上看见了林圃,手里握着手机,左顾右盼地,一副哀怜的样子。
“林圃,这呢。”祁成敬远远地喊道。
“哎呀,到了,刚才本不想逼你,我知道慌慌张张的安全上有问题,但是事情突然,我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林圃声音尖促而急迫。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甘校长呢?”祁成敬口气生硬,没看见甘校长,心里也怵得慌。
“在警车上呢,这会别找了。”林圃突然压低了声音,表现出隐隐的不安。指尖捏着衣服边角,断断续续地说:“冯主任来电话,只是说让我顺便找一下你,拨不通你电话,他第二次电话又来了,这次说得详细一些。大意是老校长骑着自行车在河堤上,把一个人给撞了,群众报了案,他让我抓紧联系你,让你到现场去,陪着老校长,给宽宽心。”
“人呢?”祁成敬追问着。
“警方封锁了现场,现正在取证呢。我赶过来就这个情况了,老校长我也没见,问了那个警官,说在警车上呢,现暂时不让见。”林圃补充说道。
骑自行车,这倒符合甘校长的爱好,平日里甘校长是喜欢徒步和骑行运动的,去年还单车走了趟青海湖,创下县城里单车骑行最远、年龄最大的记录。可是专门进城开会,时间如此紧凑,哪有闲情惠及个人爱好,这不符合常理,祁成敬一脸茫然,被生活推向了侦探推理,脑子里面那个敬业爱岗、廉洁奉公的老校长形象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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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写书网: 加油中。
写的很细腻很有情感,那句眼前的一切乱了,天空乱了,鸟鸣乱了。。。好喜欢
回复 @莫梵: 谢谢小莫,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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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