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句一出,非同寻常。祁成敬只觉得被了夺七魄,天旋地转,浑身被三昧真火灼伤似的,感到每一个毛孔里都渗透着烧伤后的脓液。拆迁的事情他怎么知道,今天可能自己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天,莫名奇妙地遇到一个年轻人,不由分说给他讲经说法,临了对他的事情了如只掌,是不是上天派来考验自己的仙人。总之此人必定不俗,祁成敬百思不得其解,他再细细地端倪着来人,五官和气质,回想言谈和举动,好像也没有找出什么重大线索来,他心有不甘,脑海里飞石拍岸,泥沙俱下,暗自思忖,早上来时四周真是没有人的,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到达的时候,这位高人已经在此休息,而自己无意中的话语被听到了呢?他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可是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自己先前多想的那一类玄幻事情。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祁成敬的反问句,和他一脸的惶恐一起,隔空传去。
“世人都敬慕英雄,但是只看到了结果,而对其事迹和过程鲜有问及,因为那是一种煎熬,一种摧残,一种不能回头的冒险,他们都向往英雄的成功,领受其喜悦,而对成就英雄的一切缄口不语,时至今日,还会贬低英雄。”来人避实就虚,不接招。
祁成敬有涨了见识,他觉得和来人在一起,自己想不到、想不通的事情稍一点拨,随机茅塞顿开,他真是五体投地,和来人在一起的每一秒中都有收获,他真想和来人当下投了帖子,结为异性兄弟。此时,内心深处,他不愿再称呼年轻人为来人,他想喊他一声小祁,祁成敬的祁,或者老祁,自己呢?还是那个山寨,无关紧要的存在。
“对于拆迁的是事情,你怎么看?”祁成敬追问。
“做好自己,尽好本分。悲喜有期,方圆有致,开开合合,起起落落,方为定数,你好自为之吧。”来人又是一卷经文。
祁成敬已经接不上了,只能毕恭毕敬地听着。他终于明白,网络上报到一些成功人士动辄花费不菲的价钱,买一次和巴菲特、盖茨等网络大亨共进晚餐的机会,是值得的。那买的是品格,是成功的信念,晚餐之是引子,而获得思想的洗礼、价值观的共鸣才是真正的主题。他看着对面的自己,想入非非,感到对面的那个才是渴望中的自己,真是的自己,而此刻倾听的他是虚幻的、可以忽略不计的。
雨又来了,丝丝缕缕地,像牛毛一样漂下,冷风漫过,明媚的春天像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沉静的墓群里,随意坐卧的两人受到雨的惊扰,片刻间没了言语。祁成敬享受这一刻,哪怕不说话,他珍惜和对面真实的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落了雨的柏树更加青翠欲滴,特别养眼,他随手拨拉着枝叶,想要摘一枝到嘴里,细细地品尝,扮演一次超级模仿秀。
好景不长,对面的来人扶地而起,拍拍浑身的灰尘,在原地转了一圈,把裤腿往上撩了撩,好像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
“你要走吗?去哪里?”祁成敬憋着一口气,语气显得急躁。
来人顿了顿,手指向对面垭口的喜鹤山,正被一团阴云缠绕。
“好雨啊!”来人迟疑片刻,目光如练。从柏树边上挪动步子,步子小巧,身段自如,没有行进在那条坎边的小路上,而是闪转腾挪地穿梭在墓群中,有时,旁边墓碑的空隙本不经过,但是来人却偏要绕过去,把这一路段捎带而过,以至于不长的距离,却被弯弯曲曲地绕了好些行程,像是要把天下所有的歧路一应对付了。
眼看来人要走,仿佛抽走了祁成敬身上的魂,他不敢懈怠,也不迭地起身,向着来人的方向喊道:“喂,你怎么称呼?”
“名号如尘埃,大可不必留恋。你看重的是局势,我讲的是机缘,福祸相依,此时彼时,又何须再问。”来人兀立风中,身影飘飞。
“保重。”祁成敬对着来人的方向喊道,群山传递回音,几只鸟从树上惊悚地怕打翅膀,直入阴冷的苍穹。
“其实,咱俩挺像的。”来人右手摘下高边斗笠,露出一颗光滑如镜的脑袋,寸发未生,雨点立时打了上去。来人埋下头,上面几点戒疤隐现。
“嗯。”祁成敬抿着嘴,满怀感激地嘀咕着,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微笑,目送着来人身影如飞动的孤峰一样,险绝、高大、不留余地。这结束的一句,好像侦探小说拆穿谜底的刹那,他心头终于释怀,石破天惊,万物归位。
回来的路上,祁成敬感到两腿发软,浑身酸疼,没走几步感到头重脚轻,也许是淋雨的缘故吧,他这样想着,于是在半路上拦住了一辆红色jeep车,他手刚伸出去挥舞了一下,那车心领神会地停了下来,在离他二米的地方,吱嘎一声恭迎他光临。上了车,他把头埋在后座的皮枕上,闭着眼睛,心里想着从哪里着手,去找孙非,进一步顺藤摸瓜,还是回去和母亲商量一下。车内响着混杂的音乐,英文伴奏歌曲,摇滚乐,唱地歇斯底里的,开车的师傅是个小伙子,身着红色T恤,戴着一副宽边墨镜,随着音乐的流动不住地倾泻着自己的身体,祁成敬只觉得眼前流过红色的河流,巨大的奔腾的喜悦漫流在车厢内,这就是年轻人的天分吧,性格使然,如果死气沉沉地,那还算哪门子年轻人呢?上车的时候他打过招呼,知道小伙子是90后,现在看到他不住地挥霍舞蹈的天赋,祁成敬更加觉得自己有些暮气沉沉的感觉,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不可强求。有那么一会儿,祁成敬思考的时候,又厌烦于车内的喧嚣和年轻人的不安分,他觉得年轻人没有同情心,只顾孤芳自赏,没有觉察到他的心情,但只一会儿,他就否定了自己,认定这是彻头彻尾的自私想法无疑。他也否定了其它几种方式,最后决定还是先去一下拆迁办,去听一听关于这次征迁的具体要求,把政策层面的东西掌握一下,也好做到心中有数,以便酝酿下一步的打算。
主意已定,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得知负责拆迁具体工作的部门在县城郊外专门设了一处办公的地方,问清楚联系方式以后,祁成敬决定抓紧时间,利用下午的时间打听信息。
车进了城,十一点多,祁成敬懒懒地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马路边上和开车的年轻人打招呼,年轻人单手放在额际,向上做了一个滑翔的动作,以示回应。祁成敬说了声谢谢,然后快步摸进小吃街,饥肠辘辘的滋味不好受,恐怕连肚子里的蛔虫这会儿都起了杀心。找到卖擀面皮的摊位,头也不抬,迅速落座,大大咧咧地说:“老板,来一碗,辣椒少一点,多给些面筋和醋。”一碗吃完,又喊了老板一回,加了半碗,吃了一个石子馍,在对面的摊位上吃了一碗黑芝麻元宵。
当祁成敬火急火燎地赶到指定地点,恍然发现已经中午时分,在县城郊外一处废置的小院内,面对四寂无人的尴尬,他才知道来得早了,吃了闭门羹。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闪进院内一处槐树下的阴凉里,撇着嘴角,大口地喘气,好让精神松懈下来。这时,阳光从云霾中探出来,不匀不淡,没有进一步潋滟的意思,只是那么一小片儿,侦察兵一样地窥伺着大地和群山,也招惹着湿漉漉的人们。
院子很大,四处摆满了各式杂物,凌乱不堪,咄咄逼人地考验着人的耳目,适合电影中追捕逃犯的情节,那些罪大恶极的嫌疑人就应该藏匿在这种地方,或者说这种地方适宜当故事中反面角色的落脚地。祁成敬一边想着,目光逡巡四周,心里掠过一丝不快。院门早不知去哪里作客了,砖体外露的墙壁上留有镶嵌大门时的门柱和膨胀螺丝,左侧底角码着一摞柴禾,长短各异,毫无条理地堆叠着;右侧是各种废旧轮胎,密密匝匝地依靠在墙角疙瘩,没有充气,干瘪、无助,丧失了战斗力一样;对面右侧有一个较大的水池,池内水色污浊,上面飘浮空瓶和塑料袋,散发出霉腐的气味;对面左侧一辆东风大卡车坐镇,庞若无人地停靠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会发起脾气,怪吼着冲出院子。院内杂草丛生,十分荒芜,四面合围处,托举出一座二层建筑拔地而起,正中心挂着一面牌匾,上书四合城南河拆迁开发推进协调办公室,豁亮、崭新,字体工整,和整座院落的氛围格格不入。楼梯口的扶梯似断似连,部分业已卷曲,显得残废不堪。祁成敬站在大槐树下,独自神伤,想想先回去,但休息不了多久又要来此,索性干等着吧,于是在大槐树下做了下来,伸展双腿,四周都是蚂蚁,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搬运、侦察、召唤同伴,而没有闲暇的时间从事其它,对祁成敬也是漠然对待,好像这庞然大物只是一尊摆设而已,对它们丝毫构不成威胁。他半躺在大槐树下,望着阴翳的天空,雨丝时而拂下,滴在他手背上、脸上,突然,一颗较大的水珠打在他的鼻梁上,随即溅开,顺着鼻子往下滑落,他把头偏了偏,正望着大槐树粗壮的第一段枝桠上,搭着一件粗布昵裤,水珠正顺着裤脚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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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写书网: 加油中。
写的很细腻很有情感,那句眼前的一切乱了,天空乱了,鸟鸣乱了。。。好喜欢
回复 @莫梵: 谢谢小莫,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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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创作哦!祝创作愉快!she
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