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苏格生命当中第一次想到要去死。持续而长久的提心吊胆的生活让她变得神经兮兮的,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变得谨小慎微,说话的声音、动作的幅度、行为的频率都大幅降低。甚至是写字,苏格的字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大方明朗,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小的,像小蚂蚁一样的歪扭字迹。她比以前更加沉默了,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她一天几乎不会说几句话。她还比以前更冷漠,那种冷漠是从骨头里往外不断渗透的,让人有一种想和她拒之千里的想法。每当深夜将万家灯火笼罩的时候,苏格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通过通透无暇的落地窗,像楼下看去。
她看到夜幕之下散步的伴侣,看到楼下广场上跳着舞的爷爷奶奶,看到加班刚刚回来急匆匆往家门走的白领,看到写完了作业之后到楼下嬉戏玩耍的小孩儿。她想,他们也会被打吗?她眼中的每一个人会不会曾经都被打过,会不会和她一样,都经历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她看着看着,出了神。直到客厅里刘志满再一次对陈萍施暴的声音将她从沉默之中拉回,她才犹犹豫豫地往房门那走去。
苏格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孝的女儿,每每当母亲被打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这段时间以来,她只顾着自己躲到屋子里把房门关上,却从来没有管过房门外母亲的死活。可是,她怕啊。她是那么害怕那个一下子变了脸,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打人的刘志满。她是那么害怕有一天刘志满会把她从17层高的楼上推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满地都是涓涓流淌的血迹。每当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她原本放在房门把手上的手,就颤抖地放了下来。她小跑似的躲进窗帘后面,把自己蜷缩起来。起初,她还会哇哇大哭,喊着一句又一句的“妈妈”,可到了后来,哭声渐渐变小,她常常会在哭泣的时候咬住自己的膝盖或者胳膊,让那种悲痛而恐惧的哭泣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她的耳朵听对门外母亲的喊叫声和哭声格外敏感,每每母亲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耳朵都会忍不住一颤一颤,继而变得很胀,通红。她会更加使劲儿地去咬自己的胳膊和膝盖,配合而来的,是她的双手会不停地从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开始抓,越抓越狠,越抓越紧,越抓越痛。
当痛楚可以将苏格的哭声麻木住的时候,她会觉得异常疲惫。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快要死了。但她却特别享受那种濒死的感觉,她想,就这样让我死吧,再也听不到声音,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再也不用努力地活过每一天的沉重和阴郁。
2006年11月,在距离苏格14岁生日还有一周时间的时候,她和母亲终于密谋了这样一次天衣无缝的出逃。陈萍提前买好了去往宿城的火车票,将收拾好的行李藏在苏格房间的衣橱里面。那日入夜后,陈萍见刘志满心情还好,便提出要和他喝上两杯酒叙叙旧。她深知刘志满“一杯倒”的不胜酒力的弱点,便千般万般哄骗了刘志满喝下了近半瓶的红酒。酒后的刘志满很快就表示自己困了要先去睡觉,照顾好刘志满入睡之后的陈萍,悄悄来到了苏格房间,此时的苏格早已经收拾好行李并穿戴整齐,她正等着母亲将她从这牢笼中解救出去。两人一手提着一个十几斤沉的行李箱,不敢让轮子在地板上滚动,怕发出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刘志满。
当陈萍和苏格母女二人乘坐的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两人不知为何,四目相对之间抱头痛哭起来。苏格提醒母亲给淞城当地的警局打电话,举报刘志满有精神疾病并已经不能自理。陈萍虽按照女儿的意思打了电话到警局,却还是只对警察说刘志满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至于受刺激后所表现出的所有行为,陈萍在电话里却只字未提。
到达了宿城的母女二人在宿城的北郊找到了一栋40平米左右的租住房落了脚。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次的生计问题和学业问题。这是陈萍第二次换工作,也是苏格第二次换学校。在反复考虑之后,陈萍决定拿出存折上的3万块钱开一家小卖部,虽然挣钱不多,但足够维持日常的生计。苏格的学校选择在了距离租住房不远的一家中学,教育水平和升学水平一般,但每年的借读费比在淞城时的学校要少将近三分之一。这是目前来说,陈萍所能供给苏格的最好的学校了。
苏格对陈萍提及过辍学的事情,她想赶紧挣些钱来贴补家用,不想做一个没有能力生存的学生。但这种想法得到了陈萍的强烈否定,陈萍以粗暴的两个耳光结束了苏格对于辍学这件事情的所有希望。离开刘志满以后的陈萍,似乎是受到了刘志满的影响,也开始变得粗暴、世俗、鲁莽。苏格面对这样的母亲,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她用哭闹和反抗去提醒母亲,想让母亲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可回应苏格的,除了母亲的耳光和殴打之外,就是母亲的不屑和长久沉默。
时间久了,陈萍开始变得疾世愤俗,天天守着一个小卖部的她,每天除了进货时给人讨价还价,就是售卖时不愿多给别人让出一毛三分钱。她变得苛刻、算计、虚伪,甚至是对自己的女儿,她也开始隐瞒三五分。每天,陈萍唯一的乐趣就是和邻里的老太太们讨论一些墙角的八卦——她知道老李家的媳妇昨晚上趁着老李头不在,和一个男人出去私会很晚才回来;她知道老王家的儿子在外面把人揍了不敢跟老王说;她知道老陈家的儿媳妇对自己婆婆特别差劲,天天掐着腰指责婆婆。她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她渐渐把这些琐碎的墙角八卦作为自己的谈资,她认为她有了这些谈资,就会引来更多的顾客光顾她苦心经营的小卖部。
看着自己的母亲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苏格心里生了恨。她恨自己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的,当初抛下她们母女不管不顾的父亲,她更狠那个让母亲承受着精神和肉体双重疼痛和碾压的刘志满。这种恨让她的心变得不安和躁动,她总想要去做点儿什么,她觉得正是因为当时自己什么都没做,事情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她想着,如果她能做一些什么,说不定母亲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温柔的、平淡的、安逸的。
有一天,苏格在吃饭的时候对陈萍说:“妈,你知道吗,我真想杀了那个刘志满”。陈萍听了苏格的话,连头也没抬,她咀嚼完嘴里的饭菜,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说:“杀了他,然后呢?”苏格看着母亲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己也夹了口菜放到嘴里,说:“然后,我也去死”。陈萍还是头一次听见苏格说“死”这个字,她放下了碗筷,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吃鸡腿的苏格,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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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520上特推简直不能幸福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