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分为露天与室内,室内装潢与平常西餐厅无异。露天的占地面积是室内的三分之二。夜间开供烧烤、调酒、与自助餐服务。榆树与凤凰树斑驳几条枝桠。一簇成人高的花丛分界餐馆的露天与其他馆子。小朱与我,此刻正外表磊落内心畏缩地处在这条分界线旁。
一条褐色工作围裙把原本精致的小朱围得十足枯瘦如柴的小老头子。
小朱未表其声,脸上已是仓皇。
“是想急死秀姐啊。”我跺了跺脚,我不急,我得赶着回去工作,经理看到工作时间出来闲聊还不得小题大做落下把柄。
“秀姐,我妈回来,我男朋友住哪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小朱妈妈重病初愈即将回家。小朱男友因工作辞了,钱也败光了,现正在小朱家蹭住蹭吃蹭小朱的肉体与灵魂。妈妈要回来了,小朱高兴难堪两不误。有了妈妈,没有了男友。小朱要她的过来人秀姐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好为小朱过了这关。小朱定会千恩万谢,来世牛马万倍效劳。
我谢谢小朱这么看得起她一直以来敬重的秀姐。秀姐过来人,可这事儿上还是新手。秀姐也才27岁,才七年婚龄。七年,中国对婚姻一直保有的概念称“七年之痒”。秀姐现在正面临的就是自己丈夫会不会“痒”,怎么“痒”,啥时候“痒”,秀姐得把这“痒”揪出来,势必将其灭个片甲不留。秀姐现在是襟裾马牛,衣冠沐猴,好不容易把自己搞得人模人样,没力气去管别人家的事了。
“小朱你别哭呀,你现在要让自己独立,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情况,怎么做怎么说自己该掂量掂量。”
小朱抬起一片潮的脸,说她不会掂量。
“你直接跟你妈妈说不就得了!”说不定这是走投无路的上策。
“不行,我妈才出院,她以前就管我管得死死的,一口气也不让喘,现在要告诉她,这口气就是她喘不过去了。”
“那你直接跟你男友说!”
“不行,我男友听完,一定会认为我妈是个绝情的妇女,一点情谊也不分自己的未来女婿。”
“你这丫头还真以后跟这么个男人呀?!”我佝腰瞪眼,两腿大开,颠着一只脚尖,又回到了乡下女流氓的时候。
小朱瞪回我,意思是:要不然呢?!
自那天起,小朱闹人间蒸发,经理说她电话申请一个月假。难得让我们见识到了电话里的经理是如何两只斗鸡眼燃起无数血丝,一对招风耳芭蕉扇一样绿起来的。
小朱被经理火速炒鱿鱼之后,大概一月后回来了一次。不过我得先说说现在的事。
当天下班前五分钟,天空被打肿似的一片灰青,云块密密麻麻,好似人一紧张的疙瘩。直至收拾下班,牛毛的雨点开始砸。餐馆内敲铁地响。
我一点不灰心,大不了回到家落汤鸡,洗个澡出来老娘又是一条好汉。棋哥不知哪钻出来的。他的声音比雨点温柔一丢丢。
“小秀,下这么大雨,不如今晚留在店里吃晚饭。”棋哥接下来肯定要摆出义正言辞的神态去讲今晚牛排多鲜嫩、汤多甜润,适合女性滋补等等。
我及时截住他,语气动作相当诚恳,“棋哥,谢谢啊,今晚家里煮好饭正等我回去呢。”
伞撑开,正等着我走出餐馆,走进回家的路。
不依不挠是棋哥的风格,从他随前妻进了城市,找了工作后,不依不挠是他闯荡多年磨砺出来的杀手锏。不依不挠需要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强大心理素质。谈生意、饭局上逢迎客户、随机见风使舵等骗别人更骗自己的招数,无一不需要强大的心里后盾做支撑。棋哥圆头油脸,在这方面生理与心理早就是个老油条。
棋哥最后很出乎我意料,“小秀,我送你回去吧。”
诚恳一盏灯似的亮在棋哥的大脸上。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眼神抖了抖:棋哥的诚恳是真的。是属于我请求莫君收下那十九万的既主动又被动的姿态,是莫君与我一笑泯恩仇时我笑里从容无惧的姿态。于是棋哥的诚恳一下子呈现出两重含义:让我送你回去吧,啊?以及,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我不怕把这感觉捅蜂窝地把它捅出来。
我小兔吃窝边草一般朝棋哥点点头。你不怕捅蜂窝,我怕这蜂窝蛰到不必要的人,莫君,小河,我的工作,和那暂时活埋的十九万。
雷雨挤着城市真正意义上的水泄不通。又是除夕夜,车与人在马路上众志成城地抵抗同一场暴雨,心连心地希望能准点到家,能吃上一顿鸡鸭鹅鱼虾大餐。
车里的我如坐针毡。我瞧了瞧棋哥,一杯温水的淡定。他不用回家团圆吗?他的妻子他的儿子怎么一点期盼的欲望都映不在他脸上?
刚有了简单粗暴告辞开门跑回去的念头,棋哥说话了,“家里煮了什么样的大餐呀,瞧把我们小秀憋得心急火燎的。”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顿家常便饭。除夕夜嘛。”我嬉皮笑脸地敷衍过去,心底朝棋哥翻了无数个白眼。
“哟,家常便饭好啊,多少人吃不到家常便饭!”车子正堵着,棋哥的眼光可以随便看我。
“棋哥要不介意,可以来我家一起吃。”
“你还别说,棋哥真肚子叫的慌,等下也没有饭局,就这么说定了!”棋哥扭脸回到方向盘正上方了。因为再看会让我看出无耻,看出涎皮赖脸,看出他心里其实一直孕着一个鬼胎。
剩下的好多时光,我不说话了。挂一漏万的乱敷衍迟早把我毁了。绝对不能让棋哥的登堂入室得逞,莫君与小河绝对不能亲眼亲手接触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会把我在这个家身上的苦心经营末了以失败告终。
雨很急在敲打。路面松了会儿,又紧凑回来。车内的熏香很让鼻子受罪。
手机被我关掉。我正眼对向这个猪头狐狸脑筋的男人,说,“棋哥,我有点不舒服,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棋哥这时慌张地脖子急转弯朝我看,想看出我的不舒服在哪。
“肚子像绞肉机似的。”说完捂肚子的手更使劲了些,表情更曲折离奇了些。
棋哥二话不说,在拥堵中寻找生的间隙,掉头,在车海里钻往医院。
那晚我半夜两点才回去。只是发了条短信告诉莫君今晚要加班,你们吃,不用管我。医院当然没无中生有地检查出啥病症。棋哥也没怀疑一丝我的无中生有用意何在。我们从医院出来,棋哥问我饿不饿,我点头示意随他的便,去哪吃都成。棋哥找了一家大排档,点了十二道菜。我一边心不在焉想家里,一边笑脸盈盈应付棋哥的各类问话。前后吃了三小时,其实光废话就占两小时。棋哥一句话也没提“我的家”,最后我屁股生疮一样憋不住,一气从座椅离开,“我该回家了。”
凌晨两点的街上倒不如往常缤纷。也对,缤纷在这时这刻不留给家里人说不过去。莫君没睡。尽管家里漆黑一片。床上安静过分的他一动不动,我就知道他没睡。
他背对着我,是失望?是嗔怒?是干脆冷漠?也能是我疑心病作怪。他已经是当初温厚优雅的莫君。他的春秀除夕夜还得加班,体贴还不及怎么会怪罪呢。
第二天醒来,感觉一层汗黏在身上,睁眼发现油炸过的太阳正往我身上溅油辣辣的光。
我迅速眼梢盯向床头的闹钟。兵荒马乱形容我的表情可能还不足够代表性。
下午两点!
怎么回事?怎么没人唤醒我?今天请假正是要陪莫君小河去游玩的呀。
我走出客厅,小河正在堆积木。爸爸呢?小河拿下巴戳戳厨房。厨房装有一扇磨砂玻璃窗户,冬日的光沙沙流转在莫君宽而显瘦的骨骼表层。猝然间,背对着我的他说,“新年快乐。”冷冷的语气,给我心理上一个冷不防。
“对不起,没想到睡这么晚。”我抓抓头发,表现悻悻的样子。后来觉得没必要,因为整段谈话莫君都是背对着我。
他一边捣鼓新菜式作为新年的新气象,一边照顾我似的不忘回答,“你太累了,应该多休息。”“去玩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急。”“小河在外面玩游戏,你去陪陪他吧。”
留也留不住,新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新年后的一个半月,也就是我刚才跳过去的小朱,她回来了。回来是因为路过附近,特地绕了个小花园来看望看望她曾经的工作伙伴春秀姐。
秀姐再见小朱的第一眼,眼眶略微湿意。这个十七岁,应该是十八岁的小女孩肉了许多,颧骨处不那么惊悚地皮包骨,两颊也充满了人情味。果然是个底子过硬的姑娘,一点点营养就让她美得别人提心吊胆。
秀姐一见面,双手饥饿地递出去,仿佛一经小朱握握就能得到满意的安慰一般。
依旧是那个交界线的花丛旁。情况已是大大不同,仅仅一个多月,小朱已非怯怯喏喏的小朱,秀姐已非小朱需要出谋划策的秀姐。小朱不扎辫子,烫了波浪卷发。抹胸长裙,一件羊毛外套裹着。
我着紧地问冷不冷?
不冷。小朱说这不是羊毛,是真丝貂皮,裹一会儿,胸口就冒热气。
小朱见我不言语,絮絮说下去。
自从那次回家,妈妈回家已是迫在眉睫。小朱对男友下了温柔的逐客令。男友叫小朱给钱她租房子。小朱急的哭说没钱。两人撕扯一番,小朱的头皮快被扯破了,男友捡了地上小朱的钱包,里面几张红色毛主席。瘫坐地上的小朱纠他牛仔裤。他脚轻松一个踹。小朱鼻血喷了半张脸。
妈妈第二天从医院回来。小朱只给自己一晚时间去悲伤。从伤痛中勉强走出来的小朱在妈妈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位福建商人。妈妈怎么会当起媒人?小朱也怀疑,也许是妈妈早已知道小朱破了她的口头禁忌,感受到了自己女儿被混蛋折磨得半人半鬼。
小朱绯红的脸,我便知道小朱接下来肯定打算嫁给福建商人。
可她却说,不急,跟着福建商人只是权宜之计,等从他身上攒足够的钱,她要找回前男友。
以往怯懦的小朱此时脸上幸福得有些阴险了,“我说了,这辈子生死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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