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儿子好转,莫老头儿满脸堆笑,千恩万谢,一个一口“天师法力高深,名不虚传”,当然,那些恭维话都是对师父说的,可没我这个“马天师”什么份儿。
似乎是被人恭维习惯了,师父对这些马屁没什么反应,很冷淡地说道:“恶鬼已经中了我的‘显踪蚀魂丸’的阳毒逃走了,最多三天必然魂飞魄散。你儿子的小命已经救下了。办事既然差不多了,那就该说这个了。”
说着,伸出一只手掌朝莫老头儿晃了晃,这是在要钱呐,老骗子可真是一个实在人。
莫老头儿愣了愣,说道:“您是说,给您五万?应该的,应该的,你来之前就已经讲好要五万了。”
师父摇摇头,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我:“讲好的价钱是按人算的,还有马天师,也得五万。”
我心头狂喜,简直想抱着我这个师父狠亲一口。怪不得这个老骗子一进屋就把我吹成是“马天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莫财主呢。一下子赚了五万,哈哈,我穷了二十多年,五万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
莫守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犹豫,似乎是觉得我既年轻,又脓包,从头到尾也没动过手,凭什么也要拿五万?
“莫老板,我刚说了,麻烦要三天后才能解决,恶鬼受伤后怨气会更大,攻击人会更凶猛。这三天会发生什么事可难说得很。”
师父神色冷淡,说话声音不大,却是一锤定音,我知道对方不给是不行的了,怪老头儿平时猥琐,干起正事却很酷很高冷,尤其是要钱的时候,简直酷劲十足,帅呆了!
莫守嘴角抽了抽,似乎很是肉痛,说道:“好,好,只能有劳两位天师了。我这就付款,两位是要现钱还是转帐,转帐的话报一下银行卡号。”
我激动地站起来准备抢着说就要现金,毕竟这辈子从来没有揣着五万块钱睡过觉,体验一下钞票铺床的感觉多好!
师父作了个手势制止了我,慢条斯理地说:“转帐吧,马天师没有帐户,打我一个人的卡上就好。”接着很顺溜地报出了银行卡号。
什么叫我没有帐户嘛?这是根本就没打算分我一份儿!
美梦破灭,我气得眼前发黑,心里拔凉拔凉的,我算是明白这老滑头儿、老贪财鬼为什么那么好心要收我为徒了。
莫老头儿用手机当场支付完报酬后,又有些不放心地说:“范天师,您说恶鬼三天后才会魂飞魂散,那这三天她要是再来怎么办?”
“我当然会留三天。”师父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绳儿系着的小玉佩扔给莫老头儿:“这个玉佩我刻了符,施过法,你给你儿子挂上,保证百邪不侵。”
莫老头把玉佩给儿子挂在脖颈上。这玉佩看着很眼熟,定睛细看,妈的,这不是我在火车站卖给师父的那块青金石么?这老头儿到真会废物利用。后来我才知道,青金石又叫璧琉璃石,本身就具有辟邪的功效,用来刻符最好不过,我向师父兜售的时候,他本来也正好需要,所以也就顺便买下了,这也是我当时能骗到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莫老头儿满口道谢,师父却摆手说道:“不谢,五千块。”顿了一顿,补充说:“这是驱邪玉佩工本材料费,另算。至于我耗费的符纸什么的,也不值几百块,那就免收了吧。”
一听这个又要五千,我的眼珠子险些掉到了茶碗里,这块青金石价值五十,我要了他两百就已经觉得是很黑心了,他却一开口就要五千。不得不说,这老骗子要钱的本事比捉鬼的本事还大。
莫老头儿再次乖乖付了钱,又不放心地让师父也给他一块驱邪玉佩,说害怕那位女鬼害不了儿子又来害他,还说愿意再付五千块“工本材料费”。
师父下巴扬起,皱眉说:“没有。你需要这个干嘛?鬼魂心生怨念执念才会害人,钟婧的目标是你儿子,你又怕什么?”
莫老儿头赔笑说:“万一,万一她会冲着我来呢?再怎么说,我也差点成了她的公公,她要是以为是我拆散了她的姻缘,岂不是会害我?”
师父皱眉问:“那你拆散她的姻缘没有?”
莫老头儿忙说:“没,没有。”顿了一顿,又说:“就算是我拆散了她的姻缘,她也不能就这样害我儿子啊。”
师父摆手说:“她是害你儿子,又没害你。”
“万一呢?”莫老头儿满脸惧色地说:“万一害我呢?”
“害你再说吧。”
师父怪眼一翻,莫老头儿险些气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我心中生疑,在师父耳旁低声说:“这事有蹊跷,老小子有问题。”
师父点了点头,示意我别说话,挥手让莫老头儿带我们在莫宅转上一圈儿。
莫宅有十几间房子,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这才发现四下里好多地方都贴着道符,几乎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挂着八卦镜,看来莫家父子为了阻挡邪祟入室,已经是办法都想尽了。
师父看着贴得到处都是的道符,露出满脸鄙夷,一路走一路随手一把一把地抓下撕掉。莫老头儿惊疑地问:“范天师,您这是……干嘛要撕这些符?”
“狗屁不通。”师父冷哼一声,一把扯下一张看起来很气派的黄符,“这是安抚六畜的镇畜符,你家里养着只鸡鸭牛羊么?还贴错了位置,给你贴在卧室门口,这不是胡闹骂人么?还有家宅招财符、五岳镇宅符,这些有个屁用?”
莫老头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好意思地辩解说:“我前后请了好多阳阳先生,他们给我家里贴了这些符,说是能镇鬼驱邪。”
“狗屁不通,都是骗钱的玩意。你也是,别人给什么符你都往家里贴吗?要是给你贴上一张招鬼符怎么办?”师父疾言厉色,训斥得莫老头儿像个做错的事小孩子似的不敢回嘴。我心中对这个怪老头儿好生羡慕,他拿了雇主的钱还能骂得雇主跟小学生似的,做人做事嚣张到了这份儿上,那也真是够味儿了。
说话间,到了莫德的卧室,一进门,屋内阴风卷起,吹在身上冷森森的。就连我这个外行也察觉出这里鬼气重得很。
不大的卧室简直就是一片符的世界,墙壁上花花绿绿地都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不用说,这都是废品了,真正顶用的道符,一张足矣。
师父扫了一眼,伸手往下一把一把往下扯,骂骂咧咧地说:“外面的那些家宅招财符、五岳镇宅符、镇畜符虽然不对症,好歹还是正经道符,这里贴的他妈的就是鬼画符!”
一听有个“鬼”字,我弱弱地问了一句:“‘鬼画符’是什么?女鬼画的吗?”
师父白了我一眼:“没文化。”
扯到其中墙壁上其中一张黄色道符的时候,师父忽然停下手,惊奇地咦了一声,说道:“不对,这张是符是对症的,女鬼道行还浅,有这张符在,女鬼应该进不来才对。”
莫老头儿忙道:“这张符是我花大价钱向一位有名的韩天师请来的,到是管了两天,转眼又不行了,然后我才请其他的天师作法贴符。”
师父冷哼一声说:“这也天师,那也天师,哪儿有那么多天师?”
莫老头儿连忙点头说:“是,是,只有您老人家才是真正天师。”
这话听着就让人有点不爽了,我马天师那也是天师啊,道法界人称“马铁口”,能连说三天三夜劝得厉鬼化怨,哈哈。
师父微一沉吟了,还是将那道符扯了下来,放在鼻子前面闻了一闻,随即脸色一变,微微皱眉说:“我说呢,这张符沾了女人经血,这是最秽之物,任何法器道符一旦沾染,立刻就失了效。”
我好奇地问:“师父,难道说女鬼也能……也能来那个啥?”
“胡扯!”师父瞪了我一眼,转头向莫老头儿说:“莫老板,看来你人缘不怎么好啊,不单是招惹了鬼魂,还惹上了小人。”
莫老头儿怔了怔,纳闷地说:“我家没女人的,之前请的几个佣人也都是男的,后来也都走光了。”
“来访的客人有没有年轻女人?”
“没,没有。我儿子出事后,哪还有人敢上门?就我住在附近的兄弟还有侄儿偶尔过来看望一下,帮一下忙。他们是没办法必须要来,每次过来也是战战兢兢的,最多在客厅坐一坐就走了,哪儿敢到内室?”
莫老头儿说的在情在理,这乡下最讲究宗族亲情,亲人染了邪祟,外人可以不上门,本家亲人那是躲不过的,要说怀疑他们,那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师父画了几道符,吩咐莫老头儿按他指定的位置贴好,各个门廊处挂着的八卦镜也重新安放。
师父一边指挥莫老头儿做事,一边跟我讲解说,人有人路,鬼有鬼路。鬼路也叫“冥途”,冥途专供鬼魂出入,跟活人能走的大小门窗并不完全是一回事。一座阳宅如果请风水师看过,冥途应该是封死的,这样就可以避免晚上有野鬼入宅。一般新房上的大门口都挂着八卦镜,那就是为了防止邪祟经过。反之,一座阴宅的冥途应该是敞开的,不然鬼魂就会关在里面发疯撞得棺材盖直响,走夜路多的人,半夜经过坟地时经常能听见咕咚咕咚的闷响,那就是这么回事了。遇上这种情况,鬼魂既去不了地府投不了胎,也享受不到亲人的供奉,除非碰上术人施法帮他打开冥途。
封死或者打开冥途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的是贴符,复杂的一点儿布阵,再复杂的就是改地气,不过不管怎么样,那都是要讲究五行方位的,不是乱来一气。莫家大院里挂着的八卦镜不少,道符也贴了不少,先不说有没有用,方位肯定是不对的。万一有效力的道符贴在了不合适的位置,五行相冲,反而容易激起煞气引发祸乱。
莫家大院布置完后,师父拿出罗盘看了一回,满意地说:“莫老板,冥途已经封死,女鬼进不来了,你可以安心了。为防万一,这三天你不要放外人入宅,三天一过,女鬼如果不回地府,那就只能魂飞魄散,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莫老板千恩万谢,说是要邀请师父和我到镇上的酒楼赴宴。师父一副懒得领情的模样,摆摆手拒绝了,拉着我出了莫家大院。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大的花西小镇亮起了一排排灯火。
“走,吃晚饭去。”师父笑嘻嘻地说,又恢复了那副猥琐怪老头儿的模样。
“刚才莫老头儿不是说请我们吃大餐的么?干嘛不去。”
“切!”师父一脸不屑地撇撇嘴说:“他那个大餐有什么吃头儿?小马,告诉你,你师父我老人家活了**十年,走遍五湖三江,吃遍天下美食,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我最清楚不过了。走,我请客,请你吃大餐。”
我想了想,笑着说:“师父,你老人家什么鬼都对付得了?”
师父一拍胸脯:“那当然!”
我摇头:“有一种鬼你肯定对付不了。”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什么鬼我对付不了?”
“馋鬼。”
师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在我的背上拍了一把,拉着我镇子中心的一家馄饨店。师父进店就喊:“两碗羊肉馄饨,一碗不放葱,微辣,少醋。”
师徒俩就在店门口隔着一张简陋的木桌坐下,我苦着脸说:“师父,你说请我吃大餐,就是馄饨了?你可是刚刚才进帐了十万呐!就吃这个?”
师父瞪了我一眼,两撇花白胡须生气地翘了起来:“你小子懂什么?这是钱的事情吗?花西馄饨远近驰名,其中又以这家最正宗,来了花西不到这儿吃馄饨那是入宝山而空回。”
正说话,店老板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羊肉馄饨。我试着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再吃第二口,越吃越鲜,感觉果然味道不错,比我之前吃过的馄饨要强太多,看来这猥琐老头儿虽然贪财好色又爱吹牛,但是好像还真有些门道儿。
埋头吃得正香,突然注意到师父正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眼睛却瞟向了店铺门口,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师父,看什么呐?这大晚上的,哪有美女出来逛街?”
“美女没有,漂亮女鬼到是有。”师父伸过头来,笑嘻嘻地在我耳边低声说。
“不,不,不看,正吃饭呢,也不嫌倒胃口。”我连连摇头,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女鬼的瘆人样儿,到现在都觉得直犯恶心。
猥琐老头儿继续诱惑我:“秀色可餐嘛,这个女鬼很漂亮,真的,是能迷死人的那种。”
“不看,不看。”我又是摇头,心说信你才怪了。
“真的很漂亮啊,保证媚气十足,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美女跟漂亮女鬼那是没法比的,看过聊斋吧?里面的女鬼就个个是国色天香啊。实话告诉你,我对美女的欣赏眼光,那都是看女鬼培养出来的。”
猥琐老头儿眯着眼一脸色相,又偏偏说得一本正经。
我不由得心动了。先前开眼的时限已过,我伸过头去让他再次帮我开了阴阳眼,往店门口望去。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露天墙角处蹲着一个半张脸已经腐烂的女鬼,绿蛆在那里爬进爬出,两个眼睛简直就是两个黑窟窿,女鬼还咧开大嘴朝我笑了一笑,吐出嘴里半尺来长的白色舌头,似乎是想跟我做出一个调皮的鬼脸,却着实把我惊得不轻,一股腥臭气味跟着从她嘴里涌了过来。
哇地一下,我把刚吃下去的馄饨吐得满地都是,不住干呕。
老骗子满脸捉弄人成功的得意,笑吟吟地看着我:“怎么样,漂亮吧?”
这个老骗子!
老骗子忽然敛住笑容,叹道:“这世上有可怜人,也有可怜鬼啊。”说着从百宝囊里摸出一颗药丸扔给那名烂脸女鬼,说道:“这颗药拿去吃了,可以治好你的脸。”
烂脸女鬼接过药丸嗅了嗅,惊喜地说:“复阴丸?多谢先生!我没钱也没本事,这可怎么报答你?”
“怎么报答嘛,等我想起来再说。”师父挥挥手,让烂脸女鬼去了。这一回我也是开了眼,原来鬼也需要治病疗伤。
回头准备再吃馄饨,这才发现原本坐满人的馄饨店已经空无一人了,老板也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连裤裆都湿了。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和师父两人在这大晚上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说话,还句句都是鬼啊鬼的,不把众食客吓跑才怪。
正要过去从桌子底下拉起老板安抚几句,突然馄饨店前的大街上有人慌张地跑过,嘴里凄厉地大喊:“莫家死人了,莫家出恶鬼了!”
霎时之间,馄饨店里的灯光突然灭了,眼前的整条街也漆黑一片,停电了。老板吓得嗷嗷叫唤,我也心中砰砰直跳。
“老板,饭钱在桌上。”师父在桌上放下一张钞票,踢开椅子拉起我就走。
“两位……两位鬼爷,不用……给钱……”店老板在桌子底子下哆哆嗦嗦地喊。
擦,还成鬼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