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盘炒兔肉，黄英证给乔素夹了一筷：“你最近好不好？听说你退学了，其实你不用这样，你们年级那些人风言风语，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是！周渝对不起你，他不该跟你在一起还去招惹别的女人，可你也知道吴学姐不是什么坏人，她和周渝从前在一起过，他们有感情......”“你也觉得是我破坏了他们？我是恶人，我横在他们之间？”乔素打断了他，她声音听来有些颤抖。“我不是这个意思。”黄英证闷闷咽了口酒。

　　“你不知道。”乔素突然开口，“我堕胎了。”“啊？”黄英证错愕，“周渝的孩子？”他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接道：“他知不知道？”乔素笑笑：“他让我打的，你说他知不知道？”她伸出手去够啤酒瓶，黄英证先她一步抢过来：“你别喝了。”“我说完了，你还是不让我喝？”乔素不满。黄英证皱眉，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这跟那个没关系，你好好照顾自己，路还很长。”乔素冷哼一声。

　　包厢门被人拉开，暖室中一下被冷风灌入，一室人都抬头去看。门外人玩笑地打招呼，声音却硬顿在那里，黄英证一推乔素，小声：“周渝。”

　　只剩下乔素身边的空位，周渝慢慢走过来。“乔素。”

　　“嗯。”乔素淡淡应着，一边抿了一口杯中的热水。周渝没料到乔素在这里，颇不自在地拉开椅子坐下，给黄英证使了眼色，意思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里？黄英证顾忌就在一旁的乔素，装模作样嗽几声没有答话，周渝拆了碗筷的塑料膜，乔素幽灵似的呵呵干笑两声。

　　“乔素？”他侧过脸，她低头吃菜，没给他好脸色。周渝长呼一口气：“你还好吗？”乔素还是没有接话，他压低声音：“你那个......手术，嗯。我的意思是那笔钱还是由我负担，你把支付宝号给我，我划给你。”乔素冷笑：“周渝，你要在这种场合说我们的事情？”“哦。”她说得是，周渝默然。

　　饭吃到一半，周渝把乔素叫到外面。

　　他走得很慢，然而乔素跟在他身后，步伐并不一致。冷风从脸上灌过去，周渝琢磨该如何开口，他转过身，她出乎意料地直勾勾看着他。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乔素深呼吸，说：“你先。”

　　周渝：“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上几个礼拜都在交流学习，你知道的......本来应该陪你去做手术，但是实在没有空。我知道是我的错，我耽误你了，对不起。”他眼睛有些红，他按住精明穴，缓一缓，“你不需要退学的，我的意思是，因为这个你退学，真的太可惜了。”

　　“嗯。”她在风中点点头。

　　周渝走近一步：“你现在好不好？”他伸出手想要碰到乔素的肩膀，乔素立刻退后一步。“好啊。”她抬起头给他看她的表情，一个微笑浅浅映在她脸上。

　　周渝皱起眉。

　　“乔素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她马上接道。“我好得不得了。”

　　“你不要这样。”周渝已经有些生气，“你每次都这样。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可以在我面前脆弱一点。”他的手伸向她，乔素使劲把他的手打开。

　　“够了。”

　　周渝愣在原地：“乔素......”

　　她离他不到两步远，影子在路灯下斜成淡墨色的痕迹，她的身形几乎和她的影子一样单薄，比他所熟悉的更削瘦一些。她开始讲，一字一字，声音像冰冷的雹子。

　　“周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乔素又对他笑了，“在铜铃咖啡店，我最喜欢的六号桌，当时你在外面发问卷。你记不记得？”

　　乔素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猫。猫的一只眼睛是灰绿色，冷峻地审视拍摄者的方向，背景似乎是间咖啡厅，她就坐在布艺沙发上，另一手搭着茶绿玻璃茶几。林歧东不愿注意她身边的男生，但他靠得她很紧，一臂揽在她腰上。乔素看起来很亲近他，头歪向他的方向，笑得很开心。林歧东妒火中烧，这是个不该出现的情绪，当然，他们才春风一度，如此倒也能理解。

　　他把手机摔在床上，灭掉台灯，晚上八点适宜做一个病人入睡的时间。他埋头进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周围很热，他“噗”地一声钻出被窝，把手机抓在手上。

　　乔素和男孩的笑定格在屏幕上。

　　他看了很久，食指按住照片开始向左刷。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一百七十三张合照他已经看过很多遍，每一张都是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两张微笑的脸，第一百七十三张比较特别，屏幕全黑，没有拍摄主体也没有背景。他想那应该是乔素不小心在晚上拍到的，再往前划，第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一......

　　手机荧光将林歧东的脸映照得十分诡异。房间灯光全暗，夜是这样安静。

　　王凯为林歧东倒了热水，敲响他的房门。“东哥？”

　　没有人应他，王凯便自己开门进去。里面那么黑，他顺手开灯，林歧东在床上聚精会神看着手里的手机，他生气他生了病也不好好休息，干脆上去夺下那手机。

　　“还给我！”

　　林歧东却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虎，猛地毛发倒立，冒出腾腾杀气。

　　王凯没反应过来，林歧东的反应太大，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林歧东又挣扎着起来抢手机，他赶紧退后几步，把拿着手机的手藏到背后。

　　“王凯！”林歧东喊道，“把手机给我。”

　　一个手机而已，东哥怎么大动肝火？王恺实在摸不着头脑，林歧东虎视眈眈，他好奇地摸出手机看去。

　　林歧东从鼻子里重重出气，王恺翻看着乔素的照片，他有种被窥伺的感觉。“你小子知不知道隐私权啊！”“哦。”王恺感受到他的不满，总算把手机还给他。“是嫂子？”他小心翼翼问。林歧东没好气道：“关你小子屁事！”王恺耸耸肩，又说：“嫂子她......朋友？”林歧东侧过头，翻白眼：“你小子滚！”王恺嘟囔道：“嫂子大学时候谈的吧，眼神不好，这男的比东哥差远了！竟搞些资本主义情怀，去的都是C大附近的店，腻得很。”

　　林歧东：“你认得出他们去的店？”

　　王恺点头：“我妹子就在C大上学，保证没错。”

　　八点二十，他们驱车疾驰在去往C大的路上。

　　拖着一身残痛，林歧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王恺虽然奇怪，但驾车尚还悠闲，林歧东愈对车子行速不满，“快一点。”他催他。限速是四十码，王恺无奈喊：“哥！”林歧东望向窗外，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景物飞逝，他的心怦怦怦跳得厉害。

　　驶入秦昌路，很快，大学城的灯火曳在夜中。王凯径直驶入后街，林歧东待车一停下便打开车门，但腿伤叫他动不了，他大吼：“王凯！”

　　王凯跑过来搀起他，四面八方都是寻常的情景，他问林歧东：“东哥，我们去哪儿？”林歧东也心里没底，他忽然过来凭的是一时意气，只是一股突然的冲动叫他不能不来。“随便走走吧。”他随意指了一条路。

　　林歧东不知道他正走向乔素的方向。这条街再走过两百米就是小四川，红白色招牌，墙上插着鱼旗，店门口放着滚灯，乔素和周渝就站在不远的路灯下面说话。他继续向前很快就能看见。

　　周渝怔忡立着，乔素不知为何竟然泪流满面。

　　她详细复述他们的过去，他听得尴尬，她完全沉浸在记忆当中，他几度要打断她，她视如空气。“乔素。”他再次唤她名字，她奇异地微笑，对他眨眨眼睛。

　　周渝鼓足勇气：“乔素，我们之间过去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

　　他继续说：“我很喜欢她。”

　　“够了！”乔素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睛如盛着水银幽幽发亮，“周渝，我想杀死你。”重复，“很想很想。”

　　林歧东在王凯扶助下艰难行走，蓦地，他发现了什么：“快快，在前面！”

　　王凯没好气瞅他一眼，他不宜情绪激烈，再说他又走不快。“好好好。”他应下，把林歧东的胳膊挪上肩头，步子稳中求快。

　　四面都是昏黄的灯光，从各个角度投射到当中的乔素。乔素背对着他，但林歧东认得她身上的衣服。

　　“再快点。”他催促王凯，离她越来越近的事实教他觉得兴奋起来。

　　“乔素......”周渝不相信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她摇摇头，“你也可以当我疯了，我真的太痛苦了，我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周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的，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不能全责怪我，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他一顿，“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

　　“嗯。”她轻轻说：“所以我告诉你了，我过得很好。”

　　“你过得不好！”周渝大声说，“乔素你振作起来。逃避是没用的。”

　　乔素低低啜泣，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周渝想去扶她，但仍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她一手摸入身上的袋子，在里面停顿，握住，然后缓慢向外拿出什么东西。她不由自主地整个人都轻轻颤动，周渝奇怪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该责怪谁。”她深呼吸，把手从袋子里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