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色已深,楚楚还在灯下抄写《金刚经》,苏儿在一旁困得呵欠连连,连眼泪都出来了。

  “小姐,睡觉吧,三天抄一百遍,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抄完的,你只要尽力就可以了。”苏儿困得说话舌头有点大。

  楚楚微微一笑:“傻丫头,我哪里睡得着,抄抄这个倒好,心情反而平静了。”

  苏儿点了点已抄好的,整整一天,才六卷而已,一卷八千字,一百卷八十万字,三天时间,任凭小姐怎么抄,也是不可能抄完的。

  果然第四天一大早,烟儿派了丫头来收,苏儿清点了一下,只有三十卷,这已经是小姐不眠不休抄写的最大极限了。

  楚楚无力的倒在榻上,最近身体总不见好的彻底,加之这三日劳累,又浑身无力,时而高烧,时而发抖,脸色越发的憔悴。

  日里与两位看园的家丁聊天,苏儿打探了一番王府的情形,弄明白了萧离住在仗剑阁,王府前院的正中。

  晚上趁着看园的家丁不在,苏儿趁机溜出流水园,沿着园前的青石板小路一直向前。

  经过一片梅林,这时正是梅花的季节,红色黄色白色都有,在寒风中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清香扑鼻。苏儿想起小姐是很爱梅花的,相府也有个梅园,小姐常常一待就是半天,回来后,提笔就画,有一幅《寒雪红梅图》挂在相爷书房,被无数人称赞过,之后经常有人上门来问相爷讨小姐画的梅花图。

  回来的时候,折一捧回去放在花瓶里,苏儿心想。

  经过梅林,一条湖将王府的前院和后院分开,湖上有桥,如果不走桥,可以沿着湖堤绕去前院,在花开的季节,湖堤旁垂柳依依,树下青草荫荫,花儿万紫千红。湖上的九曲桥,某个曲处有个湖心亭。亭子那还拴着几条空空的小船,其中有一艘还有个船舱。船虽小,却做的很精致。苏儿上了桥,选了条较直的桥面,不弯来弯处,直接通向对岸。

  下了桥,发现前院果然就热闹了很多,一路上碰到很多丫头,妈子,但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到她。

  仗剑阁是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很容易就找到了。听园门口的两个家丁讲,王爷的仗剑阁,里面藏着好多宝剑,取仗剑走天下之意,所以叫仗剑阁。

  仗剑阁的门前没人,但门却虚掩着,苏儿轻轻推了下,看见里间有灯光,正准备进去,却被飞身而至的萧风拦住了:“这是王爷的住处,你怎么乱闯?”萧风见她面生,又加了一句:“我从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屋里的?”

  “我是随王妃刚嫁过来的。”楚楚看了一眼萧风,长得挺帅的,就是一副不会笑的模样。

  “她怎么了?”苏儿见他问起王妃来竟然直呼“她”,心中对他的好感顿时消失。

  “王妃生病了,这几天吃得不好,睡得不好,老夫人罚她抄写《金刚经》,劳累过度,病情加重,时热时寒,很是虚弱。”她没好气地说道,心想王府这一家子人都有点怪异,丈夫对妻子不闻不问,婆婆对媳妇苛刻无比。

  “你且等着,我去通报王爷。”萧风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苏儿只见眼前一阵风,人就没了,吓了一大跳。

  进了里屋,不待萧风说话,萧离已摆手制止了他。他刚才在里间,已经全听到了苏儿讲的。

  萧离一阵冷笑,这果然是江卫的女儿,他萧离这般冷落于她,她也好意思差人前来示弱。

  这是试探,还是求和?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江卫的女儿,她活该受这种苦。无论她是真病,或是假病,她都得受着。

  “叫她回去罢,以后没事不要往前院跑,至于她家小姐,那是在相府过于娇惯了,王府乃军旅之家,生活苦寒,不似相府舒适,她如果还想做王府的人,就先习惯习惯。”

  萧风就是这么回复苏儿的。苏儿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她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男人能对自己新婚的妻子冷漠到这样的地步,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她恨恨地回转,一路上低头苦思这件事情。却不慎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哎哟”一声,说道:“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这人年纪四十几岁,是王府里打杂的王妈。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消息灵通,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她打量了苏儿一番,发现不认识,猜到是相府过来的陪嫁丫环。她把苏儿拉到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问道:“是相府来的吧?”

  苏儿被这么一个老女人莫名其妙地拉到这儿来坐下,心中没好气,不想睬她。

  “碰钉子了吧?”王妈呵呵一笑。

  “你要知道,你们家小姐没来之前,这府中已经传遍了,相府大小姐是个不祥之人,会给王府招致灾祸,她的身子也不清不白,不配做王妃,大婚日的那一群乌鸦更成了明证,王爷是不可能接受她的。”王妈叹了口气,“你们家小姐也真是可怜!”

  “那该怎么办,这才刚开始,这种日子往后怎么过下去?”苏儿见她对情况了解颇多,便与她攀谈起来。

  “这能有什么办法,自求多福呗,王爷那种心性的人,对府里的下人都很宽厚,但就是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说你家小姐不祥之人,王爷或许还不信,但是你们家小姐不清不白的还想做王妃,王爷他又不是傻子。老夫人也为这门亲事气得大病一场,到现在都没痊愈。”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拍拍苏儿,“早点回去吧。”

  苏儿的心比来的时候更紧紧地揪在一起,她原先担心的只是小姐的身体,现在她开始担心小姐的生活了。

  经过梅园,她还是折了一捧红梅,放在鼻子前闻了下,沁人心脾,小姐也许见到它会开心点。

  进了楚楚卧房,她正醒着,见苏儿抱了梅花过来,倒是嫣然一笑:“你刚刚这么久的时间去哪了?娟儿里里外外找了你好几圈。”

  苏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的事情说给小姐听,于是楞在那儿,半晌没有吭声。

  “你去找谁了?”楚楚有些气恼,她了解苏儿,她是一个不善于掩饰的人。

  苏儿觉得还是得把刚才的事说出来,不能让小姐这么糊里糊涂的蒙在鼓里,也该从长计议才行。

  她于是把刚才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给了楚楚。

  楚楚没什么反应,只是回了一句:“以后任何事情都不要去前院找任何人。”

  

  休息了几日,又靠着李思鸣的丹药,楚楚渐渐好转,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萎黄。

  剩下的七十卷《金刚经》,她也陆陆续续地抄好,托送饭过来的小厮带到老夫人那儿去了。

  在王府待了快二十天,一直禁足在流水园不能外出,流水园本不大,角角落落都被她转遍了。这园子虽有些破旧,但可以看出当年有人居住的时候还是相当雅致的,只是多年冷落,无人打理,才有些破败了。

  苏儿与守门的两个家丁渐渐熟络起来,常拎一壶茶水去园门那儿,与他们聊聊天,打探一下王府的各种情况,一来二去,关系倒很亲切融洽起来。

  院子里枯草连连,两个家丁找了两把镰刀,把它们割掉,扔到到院外面,整个庭院看上去清爽了一大截,待到春天来了,她就可以把相府带来的兰花种子撒下,让这儿变成另一个幽兰苑。

  有时候楚楚会趁着天黑,到流水园附近去转一圈。去梅园折些梅枝,经过梅园,在分隔王府前院后院的湖边流连一番或者去湖中九曲桥上的湖心亭坐会,看平静的湖面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在水波里微微荡漾。

  没有人打扰的日了,虽然有些清苦,但还算安好。

  但这样的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很少。

  老夫人的猫雪球突然失踪了。

  雪球是一只波斯名猫,波斯人进贡给皇上两只,其中一只皇上御赐给了老夫人。它周身洁白如玉,长毛卷曲,眼珠是冰蓝色的,样子十分的乖巧可爱,除此之外,它还通晓人意,所以老夫人爱如掌上明珠,雪球还很骄傲,除了老夫人,别人一碰它,它就窜到几米远外,用它的蓝眼睛冷冷地盯着那人。当然碰到它喜欢的人,它也会凑过去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或者跳上他的膝头,趴在那儿装可爱。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屋里,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一点儿也不冷。往日这个时候,雪球吃过了早餐,应该是蜷缩在炭火盆的边上取暖,一到冬天它就懒懒的,哪儿也不愿去。

  “雪球哪儿去了?”老夫人看着炭火盆边空空的,不见雪球小而可爱的身影。

  烟儿闻声过来,在屋里四处找寻了一番,到处都没有雪球。

  老夫人开始着急:“雪球呢?”

  “我到外边去找找,一定是贪玩跑出去了,今个儿太阳好,外边不冷,它一定耐不住了。”烟儿安抚了一下老夫人,出了门。

  她立即到下人房召集了管事的几个大娘,吩咐下去找雪球,老夫人的雪球,现在可是她的命根子,万一丢了或者怎么了,老夫人一怒起来,可是要倒霉一大帮子的。

  满王府只要是闲着的人,都开始找雪球,找了一个时辰过来汇报,哪儿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

  烟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真找不到雪球,这可是件要了命的大事,她尖利的嗓子一声怒喝:“继续找,找不到这个月所有人扣一个月工钱。”

  “流水园有没有去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没人回答,看来没人去过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如今成了王府的一个禁地,大家都觉得它晦气,不想沾上一身晦气。

  “你们俩跟我去。”她指了指刘妈和吴妈。两人不情愿的相互觑觑,跟在烟儿后边往流水园去了。

  已是晌午的时光,流水园的主仆们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谈着春天来后,这园子的规划,要在哪儿划出一片地,种上一片什么颜色的花,在哪儿留出一片小径来,在哪里搭个小小的架子,让藤蔓植物爬上架子。可以再养一只小狗或者小猫,让它满园的蹓跶。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就真的钻出了一只浑身雪白,毛卷卷的小猫,眼睛还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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