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张黑色的人脸龇着白牙在刹那间出现;闪光里新雪包变成黑乎乎的,散发着火药味儿。风雪抽打着人的脸,堵住了人的喉咙,周围的一切:黑夜、白雪、大地、时间和空间都充斥着切齿的怨忿、刻骨的仇恨和污秽的血腥。
一个高大的人在逼近过来,拖着长长的身影,背后带着一国烈火,象是煽动着火翼向战壕飞来,手中挥舞着一根铁棍,一路上见什么砸什么。人们被砸得脑盖碎裂,在一片惨叫声里纷纷倒地。这简直象天神下凡,用神矛来惩罚人间的野蛮,要让人恢复理性。这种念头使鲍里斯觉得连呼吸也似乎停止了。不过他很快定过神来,开枪射击,却无法命中,只能沿着战壕后退,背贴到了壕沟的墙壁,两脚却还在原地蹬踏,一切好象都在梦中,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鬼使神差弄得他不能逃开?
“打死他!打死他!”鲍里斯声嘶力竭地喊着。
这个浑身着火、挥舞铁棍的人模样儿可怕极了。
他的影子晃晃悠悠,忽而暴涨出好几倍,忽而消失得毫无踪影,他自己就象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一忽儿浑身烈焰缭绕,犹如一座喷发的火山耀人眼目,一忽儿又黯然失色,在破布的焦味和油烟里倒下。他象野兽一般龇着牙嗷叫着,在窒息里嘎声干嘶着,一头浓密的头发都倒竖了起来。他手里的铁棍已经全然不象铁棍,倒象是密林里倒拔起来的树干。他双手很长,指甲峻蹭,鼻孔象野兽一样朝外翻起,一对大蝙蝠耳朵——竖起着招风。这两脚生物身上散发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使人党得象遇上了古代传说里的林中妖魔,而他背后那燃烧着的火口,又象是诞生这个怪物的火海的反光,这怪物从它四肢着地站起直到今天,从未改变过他穴居生涯中形成的外貌。
莫赫纳柯夫猛地冲出战壕,在深雪里划动着毡靴,走到这个周身冒着烈火的人面前,一把抱住,把他压在身子底下,想压灭他身上的火,也可能是想把他更深地压进火焰里去。
“准……尉!莫赫纳柯……夫!”鲍里斯正想往枪柄里压上一夹新的子弹,然后跳到战壕外面去,但是有一个人从背后拽住了中尉的军人衣,拼死命地尖叫着。
“来人……啊!”这是什卡利克、鲍里斯的传令兵,是全排最年轻的一个战士。他拽住排长下放,竭力想把他拉到雪洞里去。鲍里斯摔开了什卡利克,举起手枪,等待着照明弹亮起来。他的手变得强硬有力,毫不摇摆,他身上的一切都突然变硬了,凝成坚实的一团——现在他一定能打中了,他坚定地知道一定能打中。
一颗信号弹。又一颗信号弹。升起了一束信号弹,鲍里斯终于看到了准尉。他在踩灭一个燃烧着的东西,火焰从莫赫纳柯夫脚下窜出来,纷纷扬扬地向四面飞散。
火熄灭了。
准尉沉甸甸的身躯跳进战壕。
“活着!你还活着。”鲍里斯一把抱住准尉,用手抚摸着。
“解决了!解决了!一个德国鬼子发疯……脑子失灵……他身上披的被单着了火……真吓人……”
灰蒙蒙的雪花在头顶上空飞舞,手榴弹在爆炸,枪声不绝,炮声隆隆。似乎整个战争就发生在眼下达块土地上;令人窒息的硝烟、狂呼怒号、弹片的呼啸和人们象野兽般的嗷叫,给人的感觉是整个战争就在这纷乱杂沓的战壕里激烈地进行着。
转眼的工夫这一切突然都沉寂下来,停住不动了。只有暴风雪变本加厉地怒号。
“坦克!”战壕里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一阵呛人的焦烟味从暗处飘过来。好多辆坦克熄了车头灯从暗地里摸上来。履带在严寒里叽嘎作响,突然陷进深雪里打着滑,泥雪被搅得飞沫四溅,车上车下的雪都融化了。
这些坦克已经没有退路,因此他们一路上不管碰上什么,都用炮火摧毁,或是冲倒碾平。团里的火炮只剩下两门了,现在立辗转机动者在跟踪追击。一个重型火箭炮弹发出令人揪心的尖唳声在敌人坦克群里炸开了,一片不可逼视的火光把战场照得通明,连战壕都象摇篮似的晃动了一下,地面上的一切——雪、上、装甲、活人、死人——全被烧化,无一幸免。不管是我方,还是敌方的士兵全都趴倒在地,挤成一团,把头钻进雪堆里,象狗一样用手扒着冻上,把指甲都撕裂了,而且为了尽量缩小目标,拼命把双脚踏缩起来。大家这样干的时候都一声不吭,到处只听到一片丧魂落魄的喘气声。
轰击声越来越响。
冲在前面的一辆坦克旁落下一颗重磅榴弹,哗啦一下爆开了。坦克晃了一晃,恍当一响,开始忽左忽右乱窜起来,炮管摇晃了一下,炮口制退器的圆箍也掉到了雪地上,坦克乱冲乱撞爬上了战壕,在面前卷起阵阵雪浪。面对这辆已经失去控制的坦克,德国人和苏军都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开。
坦克的发动机轰鸣着,发山金属的撞击声,它颤抖着把沉重的躯体悬在战壕上面,悬在这一堆堆紧贴着战壕土壁的人群上方。坦克在他们头上悬空了一忽儿,好象是在思索,接着履带嘎嘎一响,它尖叫着掉转身子,带起脏乎乎的雪块,摔到了准尉和鲍里斯的身上,排气筒正好冲着他们放出一股热烟。最后,它用一边的履带压进战壕,空转了几下,就顺着战壕冲过去了。
发动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履带压碎冻土,从上面碾过去。坦克的车身里面总有点不对劲儿,从装甲下面的缝隙里迸发出一股白色的、刺鼻的气体,热雾和弹壳的硝烟。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鲍里斯顾不得手指抓得生疼,死命往一个坚硬的避弹壕里挤。
准尉摇撼他的身体,象揪兔于出洞似地把他往外拽,但是中尉挣脱了他,重又往里钻,他自己的感觉是钻进了避弹壕,而实际上只是在雪堆里乱扒拉,因为躲避坦克的士兵们早已把避弹壕塞满了。
“手榴弹!手榴弹在哪儿?”
加油!祝创作愉快!s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