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艳阳普照。
虽然,还处在乱世之秋、多事之际。大自然还是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不断交替、变换着它的时节和天气。
经历了“文革”初期的狂热和躁动、红卫兵北上南下大串联、造反派夺权、“破四旧、立四新”等等;打到了党内两个最大的资产阶级路线的代表人物刘少奇、邓小平以及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目睹了十分惨烈、残酷的派战和武斗,整个国民经济受到了重创、造成的巨大损失,是根本无法估量的…。
这个时候的造反派,犹如两只巨大的困兽。它们之间斗累了、也斗垮了,满体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确实也该歇歇气了、收收场了。
于是乎,全国的阶级斗争形势,暂时处于一种看似相对平静的状态。
毛主席他老人家运筹帷幄、高瞻远瞩,据说曾经想用三年左右的时间,来结束这场规模宏大、混乱不堪、损失惨重的大规模群众革命运动。
但,事与愿违。
这场突如其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根本就不听任何人的驾驭和使唤;也好像是一列急速向前奔驰的列车,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停不下来、刹不住车的!
为了稳定形势,毛主席他老人家果断决定,对当前的一些过分的、偏激的路线、方针和政策,做出了适当的调整和安排。
如他要求大中小学校立即复课闹革命、不要让那些青年娃娃,再在社会上四处闯荡,放任自流。他语重心长的寄语广大的青少年学生:“大学还是要办的。”“你们要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践三大革命运动中,锻炼成长…”。
他又情真意切的劝解革命造反派:“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今天,就更没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群众组织。”明确要求他们解除帮派武装、收缴武器、停止内战、彻底实现革命群众组织之间的大联合。
那几年,由于全国各省、市、自治区以及各地方、各个单位、部门的党委都瘫痪了,政府的权利又被造反派夺去了。于是,他派军队出面牵头,实行“三支两军”,组建了由军代表、改造好的老干部和基层工人、农民组成的“三结合”的各级政权机构———“革命委员会”,实现了“祖国山河一片红”。
为了宣传和纪念这个特别的日子,中国邮政为此还发行了一枚八分钱的邮票。由于疏忽大意,漏掉了台湾省,成了错版,当时谁也没有发现,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因而,显得特别的珍贵,
杨铁就有一张,一直放在保险柜里的。改革开放后,他还在北京的一个叫佳士得的拍卖行,卖了一个非常好的价钱,着实令他意想不到。他暗暗庆幸自己有眼光,自己不光有官运,我还有赌运和财运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之所以要叫这个名称,是他老人家觉得“革命委员会好”、“上海很有希望”,因为,中国共产党就是在上海起的家,那是一个吉祥之地、风水宝地啊!
你想想,共产党诞生之初,当时全中国只有五十七个党员,发展到现在拥有几千万人的大政党,而且是执政党,堪称世界第一。你说,他老人家咋个不看重那个政权组织机构的地点和名称呢?
因为,早在苏区时,共产党就在一些省、地、县、乡,建立过各级各类工农兵委员会和革命委员会,也就是所谓“苏维埃”政权组织啊?
凭心而论,如果不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默许,在理论和实践等方面的大力支持,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们头脑再怎样发热、胆子再怎样大、性情再怎样冲动,也是搞不出模仿法国大革命时期,那个“巴黎公社”的翻版“上海公社”的。
因为,这一革命政权组织的结构和形式,可以说,于理、于法、于国情均不合适。不是过于空洞和“偏左”,就是太过理想化、色彩化和情绪化。
那时的新中国已经和世界上六十多个国家,建立了大使(代办)级的外交关系。你难道现在还要人家外国人,来重新承认你的所谓“上海公社”似的红色政权,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随后,又打到了文革中的红极一时的人物———王力、关锋、戚本禹等人,说他们是“反党、乱军”的幕后策划者、是罪魁祸首,把他们一个个的关进了北京的秦城监狱。
那可是一个关押过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们、侵华日军高级战犯和国民党高级战犯,包括高级政治犯的地方哦,令人望而生畏、谈而色变。
1969年,中苏之间爆发了著名的“珍宝岛”战争,以孙玉国为连长的中国边防部队,在冰雪皑皑、苍天一色的乌苏里江一带,打退了装备精良、人员众多的苏联边防军部队。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到苏联修正主义反革命集团!”“誓死捍卫祖国的神圣边疆!”“祖国的神圣领土一寸也不能丢!”“血债要用血来还!”
“临联”和“指挥部”这两大派造反组织,热烈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迫不得已的实现了“革命大联合”。因为,他们两派的枪支弹药等武器装备,被临江驻地的解放军,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部收缴了。
有的造反派头头和小喽罗们心有不甘、留有余地,他们舍不得那些“心肝宝贝”。将一些私藏的枪支和手榴弹,刻上记号,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的沉入到滔滔的嘉陵江和窈窕秀丽的西河之中。
文革后期,那些个头戴草帽、身披蓑衣,划着一叶小舟的打渔人家。还时不时的在江河之中,发现和打捞起过那些已经严重生锈腐蚀了的玩意儿。
虽然,这两大派造反组织面和心不和,时不时的发生一些矛盾、摩擦和纠纷。但在事关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他们还是捐弃前嫌、一致对外;纷纷走上街头,强烈抗议苏联霸权主义,侵我领土、杀我将士。
眼前生死攸关的民族矛盾和国土危机,一瞬间,代替了国内激烈的、复杂的、残酷的帮派斗争、阶级和阶级斗争。
杨铁在和原来地委、专署那些老领导、以及自己的同事和熟人的摆谈中也知道。苏联在广阔的中苏边界一带陈兵百万,高度机械化、现代化的坦克部队随时整装待发,忘我之心不死。
据说,这只非常凶狠的“北极熊”和“双头鹰”,张开血盆大口,还想和山姆大叔一起,对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国,进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而美国佬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为了有一个进一步牵制苏修的强大对手,通过非常秘密的外交渠道,将这个可拍的消息提前告诉了中国。
一时间,民族矛盾迅速上升为主要矛盾,暂时化解了国内的阶级矛盾、派别斗争,也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和视线。
紧接着,林彪副统帅发出了“一号战备”命令,将一大批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那些老帅们,如朱德呀、董必武呀、陈毅呀等等,分别疏散在全国各个地方,隐蔽、躲藏起来,以防不测。
杨铁的历史知识和国防军事知识,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的。当然那,这和老丈人安澜教授的帮助是分不开的。他知道,咱们中国以前是相当强大的,不光有上下五千年漫长的人类文明史,有指南针、造纸术、火药和印刷术这四大发明,科技水平和国民生产总值,那也是遥遥领先世界的。
单从国土面积来说,就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还不要谈东海、南海和北海的海洋面积,那加起来的话,中国的面积有多大呢?全世界第一啊!
当然那,他也晓得,自1840年的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在晚清时期,已经积贫积弱、病入膏肓。不光受八国联军的多次欺负,就连那个隔海相望的、小小的海盗国家———日本。从明朝以来,都胆敢三番五次的来蚕食我们的国土。
那个穷凶极恶、犹如白眼狼的沙皇俄国就更不用说了。历史上,它不但侵占了我们中国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无数次的策动外蒙古上层的王公贵族们造反,于本世纪初,在苏联红军的支持下,自己宣布了独立,哪里又是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哟!
小时候,读私塾时,他就听杨四爷那个老先生说起过:小日本的祖先,说白了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后人。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寻求长生不老药,派出八百童男童女,到“蓬莱仙岛”去采集灵芝草。
结果呢?灵芝草没有采集到。这些人害怕掉脑袋,不敢回家,于是,以徐福为首的那些人,就在那个海天一色的茫茫的孤岛上面,自己建立了一个国家,就是日本,他们的国王就称为“天皇”。
杨老先生还给他们说起过:中国中国,那就是“中央之国”哟!想当初,周围这些虾米国家,比如朝鲜啊、越南啊、日本啊、琉球啊等等,统统都是举手称臣、岁岁进朝、年年纳贡的对象。
用现在的话来说,杨四爷那个老先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忠诚的、狂热的民族主义者。他老人家心目中的大中华,那是一个什么样子啊?那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啊?我堂堂大中华———要让四海来贺!
有一次他和岳父老汉儿在一起喝酒,纵论天下大事。老丈人指着墙壁上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醉眼迷离地对他说:我们中国在地球的版图上,满清时,其实就是一片巨大的海棠叶子。海参崴被沙俄蚕食、外蒙古王公贵族,宣布独立后,现在才变成一只大雄鸡公形状的。
“喔,原来是这样子嗦?怪不得,解放后,毛主席在和柳亚子先生作诗赋词时,写下了‘一唱雄鸡天下白’的动人诗句。他老人家指的就是我们中国人民经过一百多年英勇浴血的斗争,终于推翻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这三座大山的统治,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彻底胜利,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成了国家真正的主人,中国的历史也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纪元。 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从此走上了独立、民主、统一和富强的社会主义康庄大道。”
听了女婿娃儿的一番慷慨陈词,老岳父满意的看了看他,一语双关的答道:“嗯,中国大陆目前是统一了。但是,千万不要忘了哦!那个台湾岛而今还在蒋先生的治理之下,他背后有美国人撑腰,号称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哟!”
他进而又一想:那我们中国,要过好久才能够把海参崴和外蒙古等地方收回来呢?你看你看,他哥子想远了吧?他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的告诉了知识渊博的岳父老汉儿。
“这个…这个,本人就不得而知了,前辈不管后辈事嘛!如今,蒋先生垮台了,那是毛泽东和你们共产党考虑的事情,老朽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面对历史遗留的领土、领海等十分棘手问题,那个说得清楚呢?就是他这个历史系的高级教授,也只有望洋兴叹,万般无奈。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你要想收回已经易手的失地,就凭说几句话行吗?不行的,它靠的是拳头和实力!
因为,岳父老汉儿给他说过:二战结束后,1945年8月间,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先生,为换取苏联红军来华对日作战,特意派出行政院长宋子文一行人,包括他的儿子蒋经国,这个随团特使去访问苏联。同时,商定双方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
这期间,其它问题都好说,皆大欢喜,唯独两个问题不好说。一个是外蒙古独立问题,一个是苏联红军来华对日作战问题。谈判的中苏双方,从始至终围绕两个问题,激烈争辩,僵持不下。最后,中国代表团决定:由蒋经国先生出面,亲自向斯大林呈请,战后将外蒙古一并归还中国。
因为,小蒋曾经在苏联留过学,又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苏联人做老婆。当年回国时,斯大林大元帅还特意送过他一支十分精致的勃朗宁小手枪,作为纪念。
据说,斯大林看了看年少得志的小蒋,这个曾经狂热追寻和信仰过共产主义伟大理想的共产党员,在苏联留过学的青年人,友好的举了举自己的拳头。那意思无外乎是说:小蒋,收回土地是要靠拳头说话的,你不明白的话,回去问问你的父亲,就知道啦!
万般无奈,谈判结果,中苏双方同意举行公民投票,决定外蒙古的出路。在外蒙当局与苏联的严密监视和控制下,外蒙古人民进行全民公决,97.8%的公民赞成外蒙古独立。自沙俄以来,一直到苏联,他们千方百计、绞尽脑汁都想把外蒙古独立出去。其原因就在于:外蒙古好似一把十分锋利的钢刀,直插向苏联的腰部。
不信的话,你就看看世界地图吧!
在“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和“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战略对策下,在中华大地上,全国掀起了一轮又一轮随时准备和苏联打大仗、特别是打“核大战”的战备新高潮。
临江地区的各个地方,大小单位都在按照中央和省里的指示,忙着储备急需的战略物质。动员和号召大家大挖“防空洞”,以防止和躲避敌人———苏修TU—95和TU—160远程战略轰炸机的突然空袭。
在果城,这个中心城市的一带。近郊的新建公社的西山上,修建了炸药库;在五峰公社的双女石修建了石油库;在华丰公社华滩河的山头之间,修建了事关老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百货、五金、糖酒副食等战略仓库;在西藏路、模范街、果城路、胜利路、人民南北中路等地方,修建了大型的、秘密的地下防御工事及防空洞。
全国一大批国防工厂,如红光、明光、永光等光学仪器厂,长城、燎原机器厂和西南玻璃厂等等,这些造枪造炮、造特种仪器和材料的工厂。也从华北、东北和西北等地的大中城市,迁往临江地区靠川东北部的华蓥山山脉一带。
那里群山环抱、峰峦叠嶂,矿藏丰富、人烟稀少,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然的隐蔽场所。一条战略铁路线———襄渝线,把这些散落在深山老林和白云深处的国防工厂,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东可到上海、南可到广州、西可到青海、北可到陕西,真可谓四通八达、来往方便。
但是,在崇山峻岭之中,为了抢修这条战略铁路,解放军的机械工程兵和西南地区的广大基干民兵,特别是临江地区的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死伤无数,沿途修建的不少的烈士园陵,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因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古已有之。
那个年代,中国的机械化程度普遍都还很低,就是比较好一点的机器和设备,也大都拿到支援非洲兄弟的“坦赞铁路”那个援建项目上去了。
据说,为了弘扬国威、不甘人下,中国烧柴油的“黄河”牌大货车,明明一次可以拉八吨的货物。但是,在坦赞国家的柏油公路上,为了不被日本人的“丰田”和“三菱”牌汽车超越、拉后腿,一次只拉四吨货物。
中国人和日本人,在十分遥远的、十分炙热的非洲大陆上,开展了一次又一次的远程“汽车拉力赛”,你说说,好笑不好笑啊!?
与此同时,中国人民还要捏紧裤腰带儿,支援越南人民艰苦卓绝的“抗美救国”战争。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社会主义的一盏明灯———阿尔巴利亚,那个小小的地中海国家,也要中国大力扶持、救济。而国内人民的日子呢?可想而知。
“逢山挖洞、遇水架桥”成了那些年轻战士和民兵的家常便饭,为了抢时间、抢进度。他们一个个头顶烈日、冒着严寒,在黑暗、潮湿、阴冷的洞穴中,手握冰冷的钢钎、灰尘巨大的风钻,肩扛大锤,燃放火炮,一步步地向前推进。
杨铁还听有关领导私下说,国家还在广安县的代市、桂兴那里修建了巨大的地下国防工程。为了保密起见,施工用的全部是机械工程兵,没用地方一个人。就是坦克、汽车等大型交通运输工具,都可以在地洞里面,任意来来往往、且畅通无阻。但,那是一个军事禁区,神秘得很!
这一年,党的“九大”在北京一个地点秘密召开。
大会选举出了以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新一届党的中央委员会。同时,决定将林副统帅作为毛主席的可靠接班人,写进了党章;还通过了将“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的决定。
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吐故纳新”的英明指示,全国一大批造反派头头进入了新的党中央委员会。如上海的王洪文同志等等,而以前的那些中央委员,不是被革职、就是被开除;不是被坐牢、就是被流放、被监禁、被杀头。
最为可笑的是,临江的造反派头头王世均、彭先德等人,还被光荣的选为出席“九大”的党代表。他们戴上了鲜艳的大红花,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去首都北京参加会议。
会后,又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回到果城,万人空巷迎接。他们来来回回、笑容满面的做报告、讲形势、谈任务、定措施,捞足了自己的政治资本。
面对全国几百万已经毕业,在校等待分配或者即将毕业的广大青年学生,毛主席他老人家又发出了最新、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于是,一场大规模的“上山下乡”学生运动,又铺天盖地而来。
“像那青松迎着风雨茁壮成长,像那江水滚滚不息流向海洋;红旗下,我们排成行,火热的斗争中锻炼成长;到工厂、到农村,一颗红心向太阳;当工人、做农民,胸怀斗志坚如钢;毛主席的红卫兵,青春献给伟大的党,一生献给伟大的党…。”
果城的大街上,一辆辆“解放牌”汽车,载着那些刚刚经历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战斗洗礼的、年龄才十五六岁到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们。紧急驶往临江专区的十三个县(市、区),同时,临江还要接受来自渝州的广大上山下乡知识青年。
“到农村去、到工厂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可为的!”“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那些激动人心、蛊惑人心的标语和口号,比比皆是,贴满了大街小巷。杨铁也知道,如果不把这些学生娃儿们,一个个放到农村去,城市里,根本就没得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你看嘛,地方工业,特别是地方重工业、装备业和制造业,临江本地几乎没得。
轻纺织工业勉强还过得去,但是,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原因,那些工厂,或停工、或开工不足、或遭严重破坏,根本无法正常生产。一大批产业工人整天都是“吊起锅儿———当钟打”,根本没得啥子事情可做。
空闲时间,不是打扑克、斗地主、开拖拉机、打麻将和下象棋;就是练狂野、飘洒和飞逸的毛氏诗词书法;再有就是学唱八个革命样板戏。
加之一些地方旱情严重,农业生产连年歉收,有的甚至颗粒无收。城市人口的副食品供应,十分紧张,就好像是处于战争年代一样,买啥子什么都要凭票或者是证明。而且是按人口多少大小,实行定人定量限制性供应,大到生活的必需品,小到针头线脑等等。
那个年代,每家每户的抽屉和衣柜里,都放着一大叠一大叠的布票、粮票、饭票、油票、肉票、煤炭票和香烟票、酒票、茶叶票。如果,那家那户人家一不小心给搞丢了的话,那是相当麻烦的,不找熟人,拉关系、走后门,根本就补办不到哪些贵重的手续的。
杨铁记得,为了响应毛主席的指示,市内的石油学院、师范学院、医学专科学校等大中专院校的学生。毕业后,基本上被分配去了西北、西南等偏僻、穷困的少数民族地方;而临江高中、一中、三中和女子中学、五星中学、文建中学等的初高中毕业生,通通去了广阔的天地———农村。
刘小明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立场坚定、爱憎分明,读书是非常用功的,在学校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名气。他也是临江高中早期学生造反派组织的头目之一,经过那场血与火的洗礼,他似乎成熟了许多。
满脸的青春痘,一身的黄军装,看似老练、成熟、稳重的样子,也掩饰不了他的实际年龄———一个只有十八岁多一点点的年轻人。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一天天的长大,他也逐步体会到了人世之间的冷暖无情、尖酸刻薄和变幻莫测。一个令他备受嘲弄和打击的事情,就是他的出身问题。
“文革”刚开始时,他也满腔热情、豪情万丈的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革命有理、造反无罪”洪流之中。然而,父亲刘守仁被批斗,母亲李莉被抄家、外公外婆被挂黑牌子,进而游街示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的灵魂受到了空前的震撼!咋个去闹革命,革来革去的,反而革到自己家里人的头上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更令人恐怖的事情还后头呢!
外公、外婆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被打成了资本家、地主婆,俩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整天被街道革委会的老婆子、老头儿们。差遣去掏大粪、扫大街,受尽了屈辱,连做人的最起码的尊严都丧失殆尽。
他满腔怒火、义愤填膺的找到父亲所在的东方红机械厂、母亲的五星小学校、还有外公、外婆所在的中城街道办事处的造反派组织评理。结果,差一点要了他的小命。
“你个小兔崽子!你不背叛你的反动家庭、地主、资本家家庭,站在革命立场、革命人民一边,你居然还胆敢来找我们评理!真是岂有此理,荒唐可笑!”吴友贵同志愤怒的挥着手、指着他的额头,恶狠狠训斥他道。
“难道革命就是要背叛自己的家庭吗?就是不要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了吗?”他据理力争,满脸绯红。
“家庭、亲人、父母?好你个臭小子,看来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我不把你整服气,你小子还不知道老子的厉害。”吴友贵调侃、戏弄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儿的学生娃儿。
“你看看你那副摸样,哪一点点找得出像刘守仁的样子,嗯?”
“吴叔叔,请你说话把嘴巴放干净一点,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我嘴巴不干净又怎样了?侮辱了你又怎样?你个野种!杂种!狗种!”
“士可杀,不可侮!你这个当叔叔的人,怎么这样无礼,仗势欺人不说,而且还开口闭口的骂人呢?!”
“老子骂你,那还是便宜了你小子呢!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是谁?你血管里流的是谁的血,嗯?”
“这个还要你来教我吗?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是不可理喻!啊呸呸呸!!!”
“我来告诉你吧,小子!你的亲身老爹在美国,解放前,跟到美国鬼子跑到太平洋对岸去了。那个保皇派、走资派刘守仁,就是你喊的所谓的爹,上了资本家、地主千金小姐李莉的当了,他心甘情愿的戴了一顶‘禄帽子’!”
“你血口喷人,不得好死,我今天和你拼了!”刘小明像一头发怒的、不顾后果的幼狮,猛扑了上去。一把扭住吴友贵的衣领和脖子,挥舞拳头,正准备要打下去,结果,自己的头上被一根大木棍狠狠的击中了。
他强忍着巨大的伤痛,回眼一看,是哪个原来叫林叔叔的人,也就是被杨铁解职,下放到翻砂车间的林春年。再后来,他不省人事,啥子事情都不晓得了。
待他舒醒过来后,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脏乱不堪、臭气熏天的专区医院的一张简陋的、冰冷的病床上...。
看到面目憔悴的母亲、老泪纵横的父亲、哭哭啼啼的妹妹,还有周围他熟悉的杨叔叔、安静阿姨等人的面孔,他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明明,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傻呀,你咋个一个人去和那些死不讲理、死不要脸的造反派斗呢?”李莉老师握住小明的双手,泪眼婆娑的说道。
“小明,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不怪你,要怪就怪爸爸吧?现在你好好养伤,不要去想其它的,以后爸爸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可以吗?”刘书记颤颤巍巍的上前,一把扶住病床的木栏杆,对小明如此说道。
“哥哥、哥哥,我好…好害怕哟,他们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满脸都是血,你…你伤口还疼…不疼呢?”小英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安慰哥哥道。
听到亲人们的话语,刘小明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伤口巨大的疼痛,使他动弹不得、更无法坐起身来;他只有把心中的怒火和悲痛,强忍下来,慢慢的闭上了双睛,痛苦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打湿了衣枕。
“小明,好好养伤,听叔叔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的人,今后是会有远大前途的。”杨铁在说话的时候,走上前去,轻轻的摸了摸小明头上带血的纱布、理了理他凌乱而蓬松的头发。
伤好以后,出了医院,鉴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和自己的家庭出身,目前的处境,刘小明再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参加学校造反派,组织的任何形式的活动了。
他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反复翻看马克思、恩克斯的《资本论》、《国家与革命》、《反杜林论》、《哲学笔记》;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马克思主义和修正主义》、《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斯大林的《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联共(布)党史简明教材》;毛泽东的《矛盾论》、《实践论》、《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等等。
他想从这些革命导师,同时,又是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社会活动家和战略家的著作中,找出一个理想的答案来,以彻底的解除自己思想上的困惑和迷茫。
看累了,他再写一些笔记和心得,那些字迹潦草得很,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那段时间,他日日夜夜都在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我们国家从三皇五帝开始,到下面的普通百姓,都是崇尚儒家思想的。凡事礼让三分,以和为贵,讲究温良恭谦让;而马克思列宁主义那些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学说,都是外来货、泊来品,为什么中国人还如此迷恋?那样感兴趣?它们是否就适合中国这个社会的国情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找出自己的答案来。
那些枯燥、晦涩、难懂,年代远久的马列原著,引用的经典和寓言都是外国的,就是查资料就够你的。况且在那个年代,他手里又没得任何资料可查,看久了就索然无味,而且感到麻木不仁了。
但是,他最大的爱好和兴趣,还是翻看高等数学和高等物理。他觉得在那里面,才能够真正地找到自己灵魂上所需要的东西。因为,在那个科学的王国里,它是没有阶级和阶级斗争之分的。
有的就是庄严圣神、变幻莫测、其乐无穷的数字世界和哥德巴哈猜想以及牛顿的物质不灭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他拿着一支十分粗糙的铅笔,写呀、画呀、算呀、记呀!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无数的数字、公式和定律里,遨游在浩瀚无际的科学的圣神殿堂里。
他甚至异想天开的要破解牛顿定律。
“假设我们人类居住的这个地球没有吸引力,这个世界又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呢?”
“那个圆圆的、冷冰冰的月球上面,到底有没有嫦娥和吴刚啊?”
“金木水火土星上,有没有外星人居住?又有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啊?”
一个人在非常痛苦的时候,非常无聊的时候,哪怕是想到一个非常奇怪问题,一个非常可笑的事情,他都是非常非常幸福的、非常非常快乐的。其他的人,根本就是体会不到的。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偷偷地、傻傻地笑了起来...。
同时,他把家里那台半新不旧的半导体收音机,反复搬弄。撤了又装、装了又撤,那里面每一个细小零件的位置和作用,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看到儿子整天默不作声、闷闷不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李莉心痛极了。害怕他精神上出现问题,急忙和自己的老伴刘守仁商量对策。
“守仁。”“嗯。”
“你看,这孩子他脑子会不会出现啥子问题哦?现在我睡觉时常惊醒,大腿抽筋,连做梦都在为他担心。”李莉的面部肌肉已经有一些松弛了,往昔的风采荡然无存,但和老刘站在一起,她还是很年轻、很漂亮的。
“小莉,我也观察小明很久了,我看他神志清楚、思维正常,吃饭、睡觉、走路都好得很,应该没得啥子事儿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哈?”刘书记咳了几声嗽、吐了几口浓痰,说这话儿时,上气不接下气的,经历了这场“文革”,他的身体明显不同以前了。
李莉走过去,给他捶了几下后背,递上一杯温开水,对他说:“老刘,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啊,现在国家局势这样混乱,家里如果没有一个主心骨,今后那怎样行啊?”
“这世道这样乱,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子想头、啥子盼头呢?说实话,如果不是担心你和小明、小英三个人。我老刘头早就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活着真是造孽啊、遭罪啊!”刘书记低着头,唉声叹气的答道,只差眼泪没有流出来了。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从“文革”一开始,他就受到无休无止的批判和羞辱。原因之一,就是他娶了一个年轻漂亮、风采动人、既有知识又有文化的资本家兼大地主的千金小姐———李莉。
“守仁,你可千万不要吓唬我们娘儿母子的哈?你的年龄还没得爸爸、妈妈大,不要去说那些丧气话,苦难总是可以克服的,你是老革命,难道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吗?”李莉扶住老刘的肩膀,理了理他褶皱的、略带汗味儿的衬衣和外衣,小心翼翼的安慰他说。
“见是见过的,但是,过去在革命队伍中,肃反啊、打AB团啊、抓托派分子啊,也没得现在整得这样凶狠啊?简直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看到小爱妻那满脸忧郁、担心的样子,老刘赶快换了一种语气。
“好了、好了,小莉,不说这些了,你莫为我担心,我们还是去看看小明吧。”这对老夫少妻、历经岁月的磨合和人世间的风霜血雨,终于找到了很难得的共同语言。
“爸爸、妈妈,你们找我有事儿吗?”看到二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进屋,小明放下手中的一摞书本,抬头说道。
“小明,我们就想看看你,你没得啥子事儿嘛?”李莉对儿子说道。
“我没得啥子事儿啊,妈妈,这不,我在看书,马恩列斯毛的原著,还有高等数学和物理。你和爸爸尽管放心,注意身体,我心里明白,不会出事儿的哈?”
“小明,你真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有你这样一个懂事而知礼的孩子,此生足也!你看嘛,妈妈她不放心你,我们商量了一下,想给你说说那个事儿。”老刘眼眶湿润了,心里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一些心酸。
小明起身,上前紧紧握住老刘的双手,深情地说道:“爸爸,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亲爸爸。妈妈在前天晚上,已经给我谈过了,我理解你们当时的处境,我是绝不会怪罪于你们的;退一万步讲,如果说要怪的话,就只能够怪这个社会的复杂多变;你的养育之恩,你得大恩大德,作为儿子,一定牢记在心,永世不忘!”
“儿子,你真是爸爸的好儿子啊!”刘守仁当着妻子和儿子的面,恸哭起来…。
“爸爸,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有哮喘病,最近肺上也不大好。您老人家和妈妈,一定要多多保重,我和妹妹可能不久就要下乡去了。因为,前不久学校和街道的革委会,都发了通知来的,以后有时间的话,我和妹妹是一定要抽出时间回家,来看望您们二位老人家的。”
“小明,难道你就没有向‘知青办’的领导争取一下,你和你妹妹分在一起的话,姊妹之间,大家也好有过互相照应吧?”李莉看到两姊妹都要下乡了,作为小学教师的她、作为仁慈母亲的她,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刘守仁知道,目前知青办的主任是蒋光前,就是原来专区工交政治部的那个人。他一看刘小明、刘小英两姊妹的档案材料,就知道是咋个一回事情了,自己的儿子去求他,无异于虎口掏心。
“爸爸、妈妈,儿子争取了的,他们不答应,我也不会再去求他们了。你们放心,妹妹隔我那儿不远,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去看妹妹的,如果要是有人欺负她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儿子,你到的那个县、那个公社呢?”李莉在问小明。
“我问了一下,我们这一批高中生基本上到的是岳池、武胜和广安,也有到其它县的,比如苍溪呀、阆苑、南隆呀,我们在广安的代市。”
“那你妹妹呢?”
“听妹妹说,他们几个女娃儿,一起到的广安县协兴区反修公社反修大队四队,就是党内第二号走资派邓小平的那个老家。我隔妹妹不远,可以经常去看看她,爸爸、妈妈,你们就放心吧!”
“小明,到了农村的话,要多向贫下中农学习,尽量少说话多做事,争取在广阔的天地里锻炼成长,遇到大的事情,弄不明白的话,就写信回家,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老刘说着一口鲁南普通话,咳了几声嗽,在给儿子交代往后要注意的事项。
虽然,小明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从小到大一直是他屎一把尿一把带大的,他早已把小明视为己出,而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的那些闲言碎语了。
“听见爸爸说的话没有啊,儿子?”李莉望着这对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父子俩,温婉而动情地说到。
“爸爸、妈妈,您们说的这些话,儿子都听见了,您们就放心吧!儿子是不会给你们脸上抹黑的,不信的话,您们今后看看吧。”小明站起来跳了几下,做出很放松的样子,情真意切的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父母亲如此说道。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多去看望妹妹…。”
说完,李莉紧紧拉住儿子的双手,伏在他那一双稚嫩而单薄的双肩上,嚎啕大哭…。
这个变幻莫测、是非颠倒的社会,好久才有一个尽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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