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马上就要开学报到了。

  安静为杨铁准备好了秋冬两季要穿、要盖、要用的东西。包括那些个平时要换洗的衣服、被单、床套;日常生活要用的牙膏、牙刷、肥皂、脸盆以及他学习必须要用到的书籍。比如《新华字典》、《英汉词典》和一些参考资料;还有他最喜欢的一张全家人的照片、几本战争小说。

  这是他第三次到省城。

  第一次,是从部队转业,回老家路过省城;第二次,是曹局长带领全专区工交系统的有关干部和职工,参加全省“技术创新和技术革新现场经验交流会议”;这次呢,是到川大进修、读书、学习。

  他在心里想:这也是自己第四次进入课堂学习。

  解放前,是跟到杨老曰夫子读的私塾,启蒙学写字、念书,挨了不少的手板子;但懵懵懂懂的、多多少少的知晓了一些人世间的道理。

  抗美援朝那阵,在部队新兵连学习了三个月,掌握了一些军事技术和本领,还立了功、入了党、提了干,为自己离开农村、进入城市和以后的光辉前程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再有,就是去年,组织上派我到地委党校学习三个月,认识了很多的领导和朋友,活动圈子和范围都扩大了,和以前相比,确实有天壤之别。

  这次到省上学习两年,自己一定要倍加珍惜,好好把握自己的命运和未来,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努力奋斗!

  否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想到这些,他那颗受伤的心,似乎是得到了一些慰藉。

  喔,对了,他想起了安静在他临走之前,还给自己买了一双崭新的皮鞋、一根崭新的皮腰带。

  明明家里有,她还上街去买,简直是浪费钱财,他有些舍不得,问她到底是啥子意思呢?安静不说,叫他自己去想、去猜。

  那天谈完事儿,他问曹局长,曹局长笑而不答。

  指了指他裤裆下面,他看了看,没得啥子呀,不知何意。

  “这你就不懂啊?小安的意思很明白嘛。他不放心你,买裤腰带儿呢,是叫你管好你的下面。”他指了指杨铁裤裆的位置。

  “买皮鞋呢,是叫你一步一个脚印,把握好自己要走的路。总之一条,是叫你不要犯错误。”

  “喔,她是指那个意思啊?城里的婆娘就是不一样,有水平、有水平,她还和我打起哑谜子来了,怪不得她不给我说噢。”

  “哈哈哈…,这下懂了吗?”

  “懂了、懂了…,谢谢局长,谢谢局长指点迷津!”

  那天清晨五点多,地委组织部雷科长带领要到省里学习的五个人,一起在人民南路汽车客运站上的车。

  初秋时节,一大早的起来还有点凉意,来车站送行的人很多;广播在不断地播送着果城到各地的站台、班次以及发车的时间。

  杨铁这边送行的有:安静、刘书记、苏明亮、梁凡,还有二妹子、蒋思才、苗晓燕等十来个人。

  安静和杨铁在车旁手牵着手,互述衷肠。

  “安静,我走了以后,你要注意保重身体,别累着了哦?肚子里还有娃娃的。”

  “嗯,我知道。你好好去学习,莫操心我,有爸爸、妈妈和张妈照顾我。再说,我又不是咪咪娃儿。”

  雷科长看到这五个人的家属和亲友们,个个都是热泪盈眶、难舍难分的样子,也心生感动。但,这毕竟是一个集体呀!于是,他笑着对送行的人说道:

  “哎哎哎…,大家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古人不是说了嘛,‘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这个汽车马上就要开了,我看你们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这是到省上去上大学呀,又不是被发配到边疆去充军的,大家高兴一点,要不要得啊?”

  “对对对…,要得、要得!大家高兴一点,我们是在欢送大学生去省城上学呀!”苏明亮扯起个粗喉咙、大嗓子,和大家一起应和道。

  到这个时候,杨铁才知道,党校袁玲老师的丈夫,就是地委组织部的雷科长。

  “怪不得人家说要门当户对、门当户对,这夫妻之间,门不当、户不对,确实是很难走到一起的啊?除非情况很特殊,比如像我杨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大哥,我委托你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到心上哟?”刚想一件事情,苗晓燕在和他说话了。

  “你放心,大哥记到起的,不会搞忘记的;我到了省城,有时间就去找董厅长,说你们夫妻的事情。”

  “好,再见!”“再见!”

  到了川大学生接待处,雷科长在一大堆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的陈泽明处长。

  “陈处长,你好!”“你好!”

  “我把我们临江专区前来参加学习的五个人都带来了,现在交给你啦。”“好,辛苦了、辛苦了!”

  “我来介绍一下,你好认识他们。”“要得,行行行...。”

  “这是杨铁,我们专区工业局的副局长兼东方红厂的厂长。”

  “喔,还是副处级领导干部,你好、你好!”“你好,陈处长!”杨铁上去和陈处长握手。

  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一见面就博得陈处长的好感。

  “你个子真高,比起我们这些人,都要高出一个头来。可能饭量也大,消耗也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爹妈生就了,莫得办法的。以后,还要请陈处长多多关照我们这些新学员。”“一定一定,只要我办得到的,绝不含糊。”

  这时,一个女同志款款地向他们走过来。

  文字彬彬的样子,衣着很得体,年龄大概有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薄薄的、白色的近视眼镜,更增添了她的儒雅和高贵之气。她的那种灵秀、清新和修养,是一般女人身上所不具备的。

  但,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喔,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学校教务处专门负责成人教育、培训的董副处长,董培老师;这几位呢,是临江专区来的学员。”陈处长分别指了指站在自己两边的人。

  “你好,董处长!”雷科长率先跑上去,迫不及待的和董处长热情握手,董副处长矜持的伸出手,表示了一下。

  也许是初次见面的缘故,客人过于地热情和主动,反而使主人家感到了一丝不快。

  当着众人的面,雷科长有点尴尬,脸上有些红晕。

  “喔,你们刚到哇?我是这两个班的班主任兼辅导员老师;我父亲的老家也是你们临江的,不过,我从小是在北方姥姥、姥爷家里长大的,还从来没有回去过哟。”

  “那,我们非常欢迎董处长回老家看看,我们那里的变化还是很大的,真的。”杨铁见状,插话说道,他有意不说那个“副”字,直接称处长,抬高人家的身价。

  “你是北方人哇?”董培川西坝子的口音很重,说话有点嗲。

  “不是的,我是土生土长的临江人,属于哪里的土著居民。”

  “喔,在南方一般很少看得见,长得到你这样高大和魁伟的人,你当过兵的?”

  “当过,是抗美援朝的时候。”

  “喔,我父亲也去过朝鲜。”

  寒暄了一会儿,董副处长言归正传了。

  “既然是老乡关系,我就提前给你们说说学校的有关事情。一个呢,你们这两个班的学生,由于年龄、文化程度、职业等,各不相同、悬殊太大。所以,进学校后,第一个学期要对你们进行基础知识的教育,说白了,就是要摸摸你们的低子,以便编班学习,因人、因才施教。”

  “第二呢,从第二学期开始,你们就要进入大学课程的学习了,时间可能会紧一些,困难可能也会多一些;上课的那些老师们,个个都是学校政治系、中文系、数学系、物理系、化学系、机械系的一些著名的专家、教授。有啥子问题尽量给我说,你们直接找老师请教也可以的,他们一般都是不会拒绝你们的。”

  “第三呢,你们这两个班是省委组织部和学校合办的。在外面,我们把它叫做‘省委组织部中青年干部培训班’,也就是大家所说的‘中青班’。不过,在学校内部,有的老师或者学生,有时会叫你们是‘工农班’的学员。”

  “这个哇,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哦,也不要怕丢自己的面子。因为,我看过报名册了,你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专区、市(县、区)党政单位和厂矿企业的各级领导干部。但是,来到学校就是一名普通的学生了。所以,要放下你们的身段和架子。”

  “古人说:‘学贵乎好学,教贵乎敬教。’只要你们这一批学员和我们教员之间能够做到这一点,我看,任何困难都是难不倒你们的。我亲爱的老乡们,你们有不有这个决心和信心呢?”

  “有!”“这就好了噻!”

  董培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成都话也说得相当的流利、地道,当然那,她的外语水平就更不用说了,据说英语、俄语、西班牙语她都懂得。

  1962年至1964年这两年多、近三年的时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铁的生活是过得比较轻松、比较惬意的。

  虽然,学习任务十分的紧张、繁忙,但完全可以说是躲在空空里头过日子的。

  中央七千人大会以后,毛主席从“反修防修”的战略高度出发,决定在全国城乡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

  这次运动的主要内容和重点是:“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涉及的范围和人员,那是相当广泛的,几乎成了人人过关、事事要查。

  在对运动性质的认识和所要达到的目的上,刘少奇同志的步伐,显然是跟不上毛泽东同志的步伐了;而毛呢又没有给刘这个家乡人、老战友、老搭档交底、说真心话。

  刘少奇说:“四清”与“四不清”的问题,有人民内部矛盾、也有敌我之间的矛盾,问题交叉,错综复杂。主要矛盾究竟是富裕农民阶层和广大贫下中的矛盾?还是地富反坏右和脱化变质的有严重错误干部的矛盾?我们要进一步把他们的问题搞清楚。

  毛泽东说:“主要矛盾是反社会主义性质的,不管他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这一次是要解决“当权派”的问题,而中心问题首先是要“整党”,要从根本上彻底解决所有得问题。”

  据说,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他还幽默、诙谐的当众念了一首杜甫的诗句:“挽弓当挽强,用剑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次要整“大”的,就是那些“当权”的。我看,我们这个党有两派,一派是社会主义,一派是资本主义。

  他说的这些话,似乎有所指又没有所指,弄得那些参会的中央大员们,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心里“剑”指刘少奇,却又不明说,刘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这两个伟人,可以说从“四清”社教运动起,在政治立场和观念上,已经在开始分道扬镳了!

  “社教”运动期间,在城市,那些和地主、资本家来往密切,同其子女结婚安家的,还有所谓阶级立场不稳的干部;犯有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干部;屁股上稍微有点“屎把把”的人,统统都遭起了,不是被降职、降薪,就是被注销户口,遣返下放回了农村老家。

  在广大农村,那些同地主、富农、反革命、恶霸、右派分子勾勾搭搭的、有粘连的基层社队干部;贪污几十块钱、一百多块钱的干部,也统统受到了理抹;有个别的县委书记、县长也没有跑脱、走到干路,更不用说区委、区公所,公社这一级的干部啦!

  而这个时候呢?我们的杨铁同志,却被组织上派去深墙高院、幽深安静的大学校里去学习去了;他既没有参加轰轰烈烈的“社教”运动、也没有得罪任何人,又躲过了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

  你说,他幸运不幸运嘛?

  翻年不久,安静又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女儿也两岁多、要到三岁了。

  他知道是一个儿子后,高兴得手舞脚蹈,在学校逢人便说,好像生怕哪个晓不得这件事情似的;还一个劲儿的在不少男女同学们面前,反复夸奖自己的老婆,是如何如何的能干,如何如何的温柔、贤惠、漂亮,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安静叫他给儿子取个名字。

  杨铁翻了老半天的字典,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名字来。左思右想,他觉得,既然给女儿取的是单名儿,那么,给娃儿也取个单名儿,这样既简单又好叫。

  于是,给儿子取的名字叫杨勇。

  “勇”者,勇敢坚强也!对,不想了,就是它了,雷都打不动的!他毫不犹豫的就给安静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情。

  在蓉城,他既没有去逛大街、购物买东西、看电影;也没有去逛公园,就连青羊宫、武侯祠、杜甫草堂等知名的名胜古迹都没有去过。

  只去过两个地方。

  一个是省机械工业厅董副厅长的家里。就是原来朝鲜战场上的那个董德强团长,他的老上级,大前年,也转业回到了蓉城。他去的意思有两层:一是看望老首长、老领导;二是去给董副厅长求情,为苗晓燕的调动投石问路。

  因为,苗晓燕和杨老二结婚后,一直想调到蓉城去,一个是想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二个呢,她从小就十分向往成都那座城市,她喜欢那里的气候、那里的物产、那里的茉莉花儿,还有成都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说话那爹声爹气的口音。

  她觉得自己生来投胎就应该投在成都,却错投在了临江,因为,那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府之国”哇!

  那天晚上,杨铁提着一大盒礼品,里面装有五粮液、牡丹香烟,还有老家的丝绸被面、小磨香油、嫩尖冬菜、张飞牛肉、保宁蒸馍等。

  在学校门口,坐三路公共汽车,再换一路电车,在曹家巷下的车,到了董副厅长的家。

  敲开门,好久不见老首长了,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走上去,紧紧地握住董副厅长的双手,说道:“老首长,好多年不见了,你身体还是这样子硬朗。您看您,满面红光、天庭发亮,和实际年龄相比,显得好年轻、好帅气哦!”

  “是吗?杨铁塔,我看你倒是变了哟!”“是不是哦?”

  “是啊!你看,原来我手下的一员虎将、猛将,现在变得有些文绉绉的了;快给我说说,到地方以后喝了多少‘洋墨水’呀?”

  “我的成长和进步,那还不是全靠老首长的大力提携和栽培,要不然,那有我杨铁的今天呢。”

  “你看看,一到地方上,就学得油嘴滑舌的了,哈哈哈…。”

  “你的,大大的、狡猾、狡猾的有,说说,今天来找本团长有啥子好事情啊?”他学着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松本小队长的手势和腔调,开起了自己部下的玩笑。

  心心相交的人,就是不一样,那怕几十年不见了,一见面,就感到无比的熟悉、亲切和自然。

  “一来呢,主要是看望、看望老首长,顺便也从老家带了一点你喜欢吃的东西。”说着,打开礼品盒。

  “杨铁塔!你这是干啥子?来看我就是了,咋个还带这样多的礼物,你小子想收买和贿赂我吗?”

  “一点小意思、一点小意思,我就知道你会批评我、会骂我的,反正我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工作的,老首长。”

  “哈哈哈…,你这个杨铁塔,还是老样子,重感情、讲义气,一点都没有变,是我带出来的兵,好样的!”说着,重重的击了杨铁一拳,他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小子还在坚持练武?”“嗯,一直都坚持了的,那怕是数九天、三伏天,雷打不动。”

  “听老曹说,你当副局长了?”“刚刚才提上来,这不,又派我来学习两年。”

  “亚希,你小子前途是大大的有。”不晓得他咋个喜欢用日式语法,很可能是参加抗战那会儿,和日本人打交道多了的原因,也许是看抗日战争的电影,看多了的所受到的影响?

  “哪里哪里,以后有老首长你在省上扎起,还不是要托你的红福啥。”“那是自然的,谁叫你是我老董的培养出来兵呢?如果有能够关照得到的地方,我定当全力而为、一心一意,怎么样啊?”

  “谢谢!谢谢老首长的厚爱!”“老首长,我还有一件事情相托,不知当讲不当讲?”

  “啥事情?埋在心头,在我面前还客气个球啊?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就是我弟媳妇儿的事情。”

  “她是啥事儿啊,说来听听?”“事情是这样的,我三兄弟在四川师范师院读书,毕业后,留在学校当老师;学校看这个娃儿老实、肯学,表现还可以,有出息,又叫他去读研究生。”

  “喔,原来是这样,难道读研究生不好啊?”

  “不是的,我兄弟媳妇儿呢,在我们厂里工作,是个党员、国家正式干部,行政二十一级,是厂党办兼厂办的主任;去年十月国庆节,他们结的婚。我那个弟媳妇儿呢,不愿意夫妻两地分居,一直想调到蓉城来,你看能不能够帮帮忙啊?”

  “哎!这个夫妻分居,是天底下最最痛苦的事情。我和你嫂子是经历过的,而且,最要紧的就是孩子的培养和教育问题。我看这样吧,先把你弟媳妇儿调到我们厅里边来,正好我在管组织人事方面的工作。以后她到了省上,再想往哪里调动,这手续就好办多了。”

  “谢谢老首长!”

  “哎,她行政公文的写作水平如何呀?不要太差劲儿了哈,要不然,我在厅党组会上,是说不过去的哦?”

  “可以、完全可以的,这个问题,请老首长一万个放心。我们厂里上报给地委、专署和部里、局里的所有总结汇报材料,全部都是她亲自写的,经常受到领导的表扬,地委办公室那边一直还在要她过去呢。”

  “那我就放心了,这样吧,先把她放在我们厅里的办公室。我这边呢,马上发商调函,你那边一定要放人才得行哟?”“这个也请老首长放心,我目前还兼着这个厂的党委副书记兼厂长的,完全没得问题的。”

  “那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了。”“好,谢谢老首长!我走了,学校那边还有事儿。”

  “好!杨铁塔,有空过来陪我喝两杯、杀两盘,怎样啊?” “一定一定。”

  刚要起身走人,董培和她妈妈回家了。

  “董老师好!”“哎!杨铁同学,你咋个到我们家里来了呢?有什么事儿吗?”她一脸的惊奇和不安。

  “他是爸爸的老部下啊?”“喔,怪不得你会到老师的家里来。”

  “找爸爸和我有啥子事儿吗?”“主要的是来看望老首长的,我们顺便在一起说了一点私事儿。”

  “老头子,是啥私事儿啊,你还要对我们保密呀?”董副厅长的夫人在说话了。

  “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女人最好别管;头发长,见识短。”他说着川普话,故意卖关子,后面那句话说得很小声,离远一点的话,根本就听不清楚的。

  “这个老家伙儿,我一天到晚的煮给你吃,伺候你,你还不满足吗?”他夫人一口地道的北京话,京腔京味儿十足。

  “夫人莫急、莫急,我们那里有啥子事情嘛,我是故意逗你俩娘母开心的。没得啥事儿,我哪敢骗您嘛,真的。”

  “那还差不多。”杨铁听到董夫人说的这句话,愉快地笑了起来。

  “小杨,你在笑啥呀?”

  “我在笑,你说的这句话儿,和我们家里安静说的口头语,是一模一样的,其它没得啥子意思,嫂子。”

  “真是吗?”“嗯。”

  “老首长、嫂子、董老师,我要走了,学校要点名签到的。”

  “董培,是不是呀?”“爸爸,杨铁同学没有撒谎。”

  “那好,你慢走。”“再见!”“再见!”

  出了宿舍的大门口,他立马招呼了一辆人力黄包车,跑得那个中老年车夫满头大汗。到邮电局去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到厂里,电话是苏明亮接的。

  “喂喂喂,请帮我找一下苏明亮同志,我是杨铁。”

  “喂,哎哟!是杨局长啊?你好、你好,好久都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简直想死我了哦!”

  “老苏,你好,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没走,还在忙啊?”

  “局长学习才辛苦,我没得啥子。喔,你找我有事儿吗?”

  “对!有个特别紧急事情,就是苗晓燕的调动问题,麻烦你和刘书记帮到我处理一下,省工业厅这边马上发商调函到厂里,你再去给曹局长汇报、汇报,厂里和局里要尽快发函过来,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请杨局长放心!我一定照办,而且保证把它办好!”

  “好!谢谢你;再见!我挂了。”“再见!杨局长!”

  挂上电话,苏明亮在想:这个杨铁,喔,这个杨副局长!硬是不简单啊,不管走到哪儿他都吃得开。这不,他在省上学习,这才几天时间,就把苗晓燕的调动的大事儿给搞定了。而且,是调省厅工作哦,看来,我这辈子是完全跟对人了的。

  杨铁这边也很高兴。

  心里也在想:自己没有看错人,当初起用老苏时,在班子里,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不光是说他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而且,背地里勾引女人,一套是一套的,变作花样来。目前看来,完全是正确的。现在省里也有人了,我一定要把省上、专区、市(县、区)“这条线的人”梳理好、经营好。以后,不管做啥子事情,都顺当、都好办。

  另外去的一个地方,就是红墙禄瓦、香火旺盛的文殊院了。

  那是个星期天的上午。

  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太阳照得人身暖洋洋的。

  学校的操场上,打篮球的、排球的、羽毛球的、乒乓球的、足球的、跳绳的、踢鸡毛毽子的、晒太阳看书的男女同学比比皆是,热闹非凡。

  当时,他正在洗衣服和被套。

  “杨铁同学!”“到!”

  “还想不到,你这样子勤快哇?”“董老师好!星期天了,你也不休息啊?”

  “爸爸打电话到学校来,要你过去玩。”“好!我把最后这两件衣服清洗完,马上就去。”

  “我也来帮你一下忙噻,这样快点,是不是呢?”“那多不好意思,董老师?”

  没用好大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把衣服、被套等洗好、晾晒在球场边的铁丝衣架上了。

  洗衣台周围的人,特别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同学,都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个文静漂亮、清高孤傲的女老师,在帮一个“工农班”的男同学洗衣服、晾衣服。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特殊的关系。

  他和她,都知道这些正处在豆蔻年华、青春朦胧期的青年男女的心态和心境的。故而,彼此之间,四目相视,淡然一笑,走开了。

  在家里,董培和妈妈在厨房忙活计;他被董副厅长叫去在客厅陪下象棋,来回杀了几个回合,输赢各有,难分胜负。

  “杨铁塔!”“到!”

  “你小子几年时间不见面,这象棋水平提高不少。说说看,你这工作上、学习上这样子忙,那还抽得出来时间下棋?你小子到底长了几个脑袋瓜子呀?”

  “老首长,你有所不知。转业后,到专区民政局报道那天,地委组织部和工交政治部的同志找我谈话,要我去负责东方红机械厂的全面工作。你知道的,刚从部队下来,我那懂啥子工业部工业的嘛,但推也推不脱、说也说不掉,只好‘赶着鸭儿上架子。’”

  “哎,将军。”“我飞像。”

  “我打炮。”“我走马。”

  两人一边摆谈,一边下棋。

  “哎呀,为了早日熟悉厂里的生产技术、工艺流程和设备设施。那些年,我吃喝拉撒睡,全都在厂里边,绝对没骗您哟,老首长。”

  “我晓得你小子肯学习,吃得苦。”

  他给董副厅长点上一支牡丹烟,自己划燃火柴也点了一支抽起。

  “所以,当时我给自己立下了一条死规矩:不完成上级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绝不结婚!我是说到了,也是做到了的哦,首长。因为,我是你董德强手下的兵啊!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是一直都把你老首长,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儿记在心坎儿里面的。”

  “我记得、我记得,咋个会记不得呢?你当初也表了态的。嗨嗨嗨…,你小子有意思,也有出息,我没看错人!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杨铁心想:我也没有跟错人啊,要不然,兄弟媳妇儿的事情,啷个搞得成呢?

  “我一个人住在单身宿舍的,稍微有点空,那些单身汉儿,就缠着我下棋,切磋技艺。所以,象棋有一点长进。但那敢在老首长面前卖弄、造次啊?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全团上下,包括政委和参谋长在内,没得那个人下得过你的,全部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今非昔比、今非昔比了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你看怎样,我现在的棋艺和水平就大大的不如你了呀?”

  “那还不是老首长故意让我的。”“那里、那里,我完全看得出来,是你小子在让‘老帅’我啊!”

  杨铁笑了笑,说:“那是首长谦虚。” “依我看,我女儿的性格,就有点点像你?”

  “老首长,此话怎讲?”“来,我给你悄悄说说,不要让你那个老师听见了。”

  他把嘴巴子附在杨铁的耳朵边,小声地说道:“她呀,也是你那样说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也就是说她事业未成,绝不结婚!你看嘛,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找男朋友,整天把头埋在那些书堆堆里头,把我和你嫂子气得不得了啊!”

  “喔,老首长,你们家里条件这样好,董老师文化水平高,长得又漂亮,她当然不肯轻易把自己嫁出去啊,这个我是能够理解的。”

  “你理解个屁!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千古至理名言;文化高、长得漂亮,又不能够当饭吃。再说,她弟弟都有一儿一女了,她现在还在‘放单飞’,叫我们老俩口,咋个不着急呢?”

  “老首长,光是你们着急有啥子用呢?要董老师自己急才有用啊?”杨铁声音大了些。

  “嘘嘘嘘…,小声点、小声点,别让培培听见了;不然的话,她要说我这个当爸爸的管得太宽了,这又不是在部队。”

  看到老首长这个样子,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首长,想不到你这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还有害怕自己女儿的时候?”

  “这还不都是她妈妈、姥姥和姥爷一家人,从小给整娇惯了的。我现在也没得任何的办法呀?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是拣到金子了啊?还是拣到银子了呢?笑得这样开心、这样愉快?合不拢嘴?杨铁同学,你给老师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情?”

  “报告老师!我们在说朝鲜战场上事情。老首长说到志愿军的炊事员,拿起挑饭桶的扁担和那些锅锅瓢瓢,居然活捉了几个美国大兵,我们就笑起来了。就是这些,学生回答完毕!”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呀?怪不得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芳会那样唱;那些美国人啊,也真是笨到了极点!那些扁担和锅锅瓢瓢,又不是啥子新式武器噻!咋拿起汤姆式卡宾枪,还被那些煮饭的炊事员给活捉了。哈哈哈…,哈哈哈…。”

  杨铁心想:董老师,你以为美国大兵真的有那样傻吗?那还不都是为了鼓舞士气、为了宣传的需要,所杜撰出来的故事;不过,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也确有瞎猫遇到死耗子的事情发生。

  “哎哎哎!培培,在家里,还是要随便一点,别搞得这样严肃嘛?杨铁和培培呢,你们也不要老是这样老师前、老师后的叫。杨铁年纪比你大,又是我的兵,你要叫他为哥哥,他要叫你为妹妹,这样才对头,这样才有亲和力、凝聚力。”

  “那不行的,爸爸!原则问题我要坚持。杨铁同学,老师说得对不对呀,你说噻?”

  “老师说得完全正确、学生没得任何意见。”

  “不过呢,爸爸的意见还是要兼顾一下的,不然他老人家会生我的气的。以后呢,在家里就可以不要叫老师了噻,但是,在学校是必须要坚持的,知道吗?”

  “学校和家里是一样的,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尊师重教,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古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一个立正、敬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到。

  “怎么样,培培,你遇到对手了吧?”

  屋里有了脚步声,“喂,老头子,你和小杨下棋完了没有啊?我把饭菜已经做好了哟,快把培培叫出来,大家一块儿吃饭啊。”

  “妈妈,我在这儿呢。”

  吃过午饭,董副厅长说,最近有可能要去北京出趟差。主要是到国家经委、计委和机械工业部等部委里去,为省里面的一些重大项目请客、送礼、求情、说好话。因为,自己有一个老上级在那里当常务副部长。

  另外,就是清明节快到了,他想到文殊院去烧柱香。

  一个是给自己的父母双亲烧的,离开家乡许多年了,从来还没有回去过;二个是给那些死去的那些战友烧的,一想到他们,心里面就感到特别的难过;三个是想祈求菩萨,保佑董家的子孙后代,香火旺盛,后继有人。

  三个人都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杨铁听说自己的老首长,又和北京牵上了线,且常来常往,如当走大马路一样,高兴地不得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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