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杨铁塔要到专区工业局当局长的消息,准确的说,是当副局长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满天在飞…。
无论他走到哪,厂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对他,都是一副毕恭毕敬或点头哈腰的样子。
他心里清楚得很:正式谈话还没有进行,组织还在考察,不要性急,一切都在等待之中。千万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安静也在提醒他,这是最最重要的。
所以,他该做啥还是继续做啥,该说啥还是继续说啥,工作、生活、学习和打拳、下棋等一切照旧,完全没有表露出半点要升官、要离开厂里的意思。
就连他的老搭档———刘书记、爱过他的人———苗晓燕、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苏明亮等,这些知根、知底,掏心掏肺的人,在他们的面前,他都没有透露出哪怕是半点的风声。
事后,刘书记说他:“我操,你小子不球够意思。”苏明亮说他:“不球够哥们儿。”只有苗晓燕没开腔,因为,第二天早上一上班,二妹子就给她说了,昨晚上,他们兄妹三人在一起所说的那些好事情。
她在心里暗暗地为杨厂长祈祷、祝福,这个昔日里她想过、爱过,却不能够得到的男人…。
因为,她已经答应了二妹子的:同意和杨光学,也就是杨老三处对象,她早已把自己看成是杨家的一分子;维护杨家的利益,就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这点对她来说是完全不能够含糊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正式谈话开始了…。
第一关是曹局长和局里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江副局长,找他在一起谈的话,人事科廖科长做的记录。
那天电话打过来,叫他到局里谈话,他心里还是有一些惴惴不安的。当着那些垂直领导的面,自己该说些啥?不该说些啥?该做些啥子?不该做些啥呢?要不要送点啥子见面礼物呢?比如说,烟啊、酒啊、肉啊?或者是鸡公、鸡母、鸭子和鲫鱼啊?
好在自己的老婆在局里工作,他张叔叔又在组织部当副部长,多多少少也能够听得到一些消息、探得到一些路子,不然的话,事情是远远没得这样子顺当的。
“杨铁同志,今天我们两个人呢,代表组织和你谈话。”曹局长手里卷着叶子烟,面部表情很严肃的说道;杨铁塔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微微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根据工作需要,经过组织多次反复考察,并广泛征求厂里广大干部和职工群众的意见,局党组集体研究决定,报请地委工交部和地委组织部同意,决定提拔你为工业局的副局长。现在,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我们想听一听?”
曹局长边说边往烟缸里抖了抖烟灰,江副局长用双手在扇哪些呛人而噪辣的烟子;看来他不会吸烟,甚至于很讨厌在办公室里吸烟的人。
“我向党组织表个态吧!首先,我要感谢党组织对我的培养和爱护。因为,我来自农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没有党,就没有我杨铁的今天。第二,我一定认真学习,特别是要认真学习马列主义和毛主席著作,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不断地提高自己的阶级斗争意识、思想觉悟和科学文化水平。第三,我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做好本职工作,刻苦钻研新的业务和技术,掌握好为人民服务的本领,绝不辜负党组织和同志们的期望。最后,我要感谢曹局长和江副局长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也可以这样说,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杨铁今天的一切。”
曹局长找他谈话,可以说纯属是走过场,做样子。因为,就是他反复向地委工交部和组织部那边推荐的杨铁,而且,得到了地委第三书记任志刚同志的同意和大力支持。
而那个江副局长呢?虽然也在官场里面混,可以说,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也不知道这一河水的深浅。不过,刚才杨铁的一番自我表白,还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的。
“江副局长,你是分管政工和组织人事工作的,看看还有啥子要求,给老杨提出来,以后好有利于他的工作和进步。”
杨铁塔在想:“耶,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哈!曹局长看起来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其实内心确是有一套哦?今后,我一定要向他老人家好好学习、学习,怎样为官、做人、处事儿…。”
那个江副局长不知道内幕消息,也完全不知道是“套儿”。一板正经的对杨铁说道:“杨铁同志,这只是组织上的初步意见。最后通不通得过,还要看工交部和组织部那边的意见,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接受组织的严峻考验!”
他装模作样的干咳了几声,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清香、可口的茶水,继续说道:“你的工作成绩嘛,我就不一一细说了,那是你干出来的,也是明摆在那里的,人家吞不了,也抢不走。不过,既然是组织上找你谈话,你身上的缺点和不足,我还是要给你指出来的,毕竟我是主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副局长,这既是对组织负责,同时,也是对你个人负责,你说呢?”
杨铁塔点点头,曹局长没理睬他们,他在吸烟、翻看堆在桌子上的那些文件和报纸…。
“一是希望引起你的注意,二是希望你今后加以改正。在这次考察中,有同志反映:你虽然出身在一个贫下中农家庭,在旧社会受过一定的苦。但是,你的思想意识和思想作风还存在一些问题。”
江副局长一脸的严肃,两眼直视着他。大凡搞组织人事工作的人,都爱来这套。仿佛他们就是党的化身,真理总是在他们那边。他们在明里暗里,不但在气势上要压倒对方,而且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掌握着每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以至于生杀大权。
“比如说,你的脑子里还存在有非无产阶级思想或者说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有人就问我,为什么你不找工人、农民和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女人结婚,却偏偏找了一个出生于剥削阶级家庭里的女人做老婆?我当时也不好给他们解答,你是党员,我只能替你打圆场。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你是我们工业局系统的一个标杆和一面红旗,是我们东方红机械厂的厂长,你我说白了都是共产党的党员啊!”
杨铁塔刚想起身解释和争辩,曹局长马上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也就没得任何动作了。掏出荷包,划燃洋火,点上一根烟,猛吸了几口,在听江副局长滔滔不绝的说教。
“还有一点,就是有关你的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当然哪,是听说的,目前还没得确凿的证据。有人反映,你和苗晓燕同志的关系有点不大正常,不像是同志之间的关系、上级和下级之间的关系,是不是?”
杨铁塔看了看曹局长,欲言又止。
“人家上早班的几个同志,看到你们两个一大清早,从厂里的单身宿舍一起走出来的。然后,又一起从城里回到厂里的。你呢,先不要慌着狡辩,也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我这是在关心你、爱护你、帮助你,老杨同志!”
江副局长刚才提到他生活作风的问题时,他心里不由得一惊。只听得心脏“咯噔”了一下,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感到身上忽冷忽热的。
心想:这下完球啦!还当得了啥子屁局长呢?只怕是连厂长这个宝座,都坐球不成了哦!
因为,他误以为他们已经掌握了他和李莉老师之间的一些蛛丝马迹。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辉煌前程以及他那幸福美满的家庭,可以说,就在这短短的一个瞬间,就被江副局长给彻底的断送了,画上了句号。
结果,一听是有关苗晓燕的事情,心里的那块巨大的石头,才一下子落下了地。
至于说到安静家里的出生问题,他是不得虚火的。因为,安静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全区有名的民主党派人士、统战对象,那个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的。
“老江,你这些小道消息,是从哪个渠道得来的?我咋个就不知道呢?你从来也没有给我说起过啊?”曹老局长斜眼看着他,抖着烟灰灰,慢条斯理的问道。
“在这次调查走访中,有群众有这样的反映,我又遮不住人家的嘴巴子。”老江满以为有理、毫不示弱的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张口就回答道。
“你说的群众反映?嗯!我看,这要看是一些啥子样的群众,要看一看他到底是代表哪个阶级、站在那个立场,为那个人来说话的。”曹局长有意在给那些所谓的群众定调子了。
“当然啰,我们派去厂里考察的同志,自己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也很重要的。不然的话,就要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意见所左右。”曹局长也有意把问题提高到了阶级和阶级立场上,这个当前十分敏感的话题。
杨铁塔知道,这是曹局长在关键的时刻庇佑他,江副局长组织的所谓考察,是完全整不到他的。心想:给你点权利,你就感到惬意;给你点阳光,你就感到张扬。只怕到时候,有你小子好看的!
“杨铁同志!”“到。”
“刚才老江同志说到的那两点所谓的群众意见,你自己又是如何看待的?嗯!”曹局长又在点拨他。
“江副局长一席话,使我深受教育和启发,真正的,我说的全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在曹局长面前,杨铁塔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着官腔;其实,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这只不过是给旁人做做样儿,给那个不懂事儿的老江看的。
“第一呢,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完全重在个人政治表现。’在解放前,安静家里,是爱国的民族资本家和工商业者。解放后,在历次重大的政治运动中,都是站在党和人民政府一边的。就拿抗美援朝这个事情来说吧!他们家里,为了给志愿军买飞机和大炮,也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具体数字我就不一一细说了。党和政府早有结论,上级组织和领导眼睛也是雪亮的。”曹局长抖了抖烟灰、点了点头,江副局长没开腔。
“再说了,我和安静同志结婚,是经过上级党组织审查批准并且同意的,也是合法、合理、合情的。任何人,都别妄想用安静的家庭出身问题,来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这点绝不含糊,就是开除我的党籍,我也这样说!”
他没敢说开除他的公职。因为丢了党票,还可以在社会上混;如果是丢了公职,没得钱钱关,岂不成了流落于街头巷尾的 “叫花子”吗?你看看,这狗日的杨铁,对安静姑娘多巴心巴肝啊!为了得到这个美女加娇妻,连江山社稷他哥子都不球想要了。
“第二,当前阶级斗争的形势的确很复杂。混在党内、政府内的阶级异己分子也不少。我作为一个厂长,在工作中,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不过,请两位局长放心,我是穷苦人家出身,就是人家说的那个‘菠菜煮豆腐———一清二白。’我身上除了肚脐眼上有一个巴巴,其他啥子都没得。
在原则问题上,我该做啥还是照样做啥,这个一点也绝不含糊!”
他没有说他屁股上、大巴腿上、肩膀上,还有一道道德刀伤和枪伤。
“至于说到我和苗晓燕同志的关系问题,在这里我要多说两句,不对的地方,敬请两位领导批评和帮助。”
江副局长听了杨铁塔的一番发言,脸上微微有点发红了,面部的肌肉明显的在扭动,眼睛也有些走神,浑身上下好像也有点不自在似的。
不过,如果你是一个马大哈的话,那是注意不到这些细微的变化的。而曹局长和杨铁塔们,是带兵打仗、久经沙场的人,这些小小的把戏,那能够逃得脱他们那双明亮的眼睛呢?
屋里,只听得杨铁塔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而曹局长刚才那番表白,明显是站在杨铁那一边的。他是明白人,现场这三个人,两个是行伍出身,一个是秀才出身,二比一的态势,一看这阵势,他是左右不了这里的局势的。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小苗这个女同志,确实是个好同志。她出生在一个革命军人和革命干部的家庭,父亲在专区纺织机械厂做书记,她自己也是共产党员,原来在机要室工作,这个情况,想必两位领导都是知道的。”
两人既未开腔说话,也没有点头同意。因为,苗晓燕的老汉儿是局里这一级所管辖的干部,情况一清二白楚,那还用得着说吗?
“我是从部队转业下来,到厂里面工作以后,才开始认识、接触她的。前几年,由于工作任务十分繁忙,我又没有成家。刘书记和厂里的同志们,看到我一个单身汉儿,吃喝拉撒、缝补浆洗等没得一个人来照顾,就忙着为我四处张罗介绍对象,其中就有小苗同志。”
江副局长是文化人出身,平常就看不惯那些没得多少文化的工农干部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样子。那里还容得下眼前这个还没有提拔起来的副局长———杨铁,在他面前,借机指桑骂槐、横行嚣张呢?
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狠狠的骂道:你龟儿子一个泥腿子干部,肚儿里的墨水没得两滴,进了城,身上的泥巴灰灰都还没有洗干净,有时连话都抖不伸展,现在还成了俏货了哟?
但是,面对这两个有理说不清的“兵二娃”,他哪敢发作嘛!?
只见杨铁塔起身抬了抬屁股,转换了一下身子,再继续诉说他奇特的艳史…。
“我那个老搭档,就是刘书记,在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情况下,就私下里去给人家‘许愿’打‘包票’。结果呢?好心办了坏事情,弄得我们双方都不愉快。我又咋个好去埋怨和责怪他呢?”
他把他和苗晓燕之间的男女关系问题,以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说得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喔,就是从地委组织部下来的那个老刘啊?他啷个这样稀里糊涂的呢?怪不得在上边呆不下去了,能力弱、水平差,才把他往我们厂里弄,真是的。”沉默了好一阵,江副局长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这两个大老粗,说话和下台的良好机会了。
杨铁塔自认为他已经取得了胜利。
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在好心人的关照和介绍下,晓燕同志目前正在和我自己的亲弟弟处对象。我三弟在省城读师范,今年大学刚毕业,下学期可能要去读研究生。整个情况,就是这样,请组织调查。”
“我的汇报完毕,谢谢两位局长!”说完,他起身,一个弯腰、一个鞠躬礼,而没有“啪嚓”一下,立正、稍息,敬军礼。
他晓得曹局长是会理解他的,但对文化人,特别是江副局长这些文化人,你给他立正、稍息、敬军礼,他反而觉得你没得文化、粗俗。
“好吧!情况都说清楚了,该问的也问了。下边,地委组织部和工交部的领导同志,还要找你去谈话的,请你务必注意保密,不要喳起嘴巴子打油说!”
与其说是曹局长在给杨铁塔交代注意事项,倒不如说是他在暗指老江。江副局长显得有点尴尬,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杨铁记住了,请你们放心!我回厂里去了,再见!”
“不到安静那里去看看?”“不了,她在工作,谢谢!”
晚上,躺在用柏木做的大床上。他给安静说了局里考察他的事情,还有那个江副局长对待他的那种态度,以及苗晓燕的问题。
“杨铁,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啊!你看,今天下午下班,在过道上,江副局长还满脸堆笑的对我说‘小安,热烈祝贺你哟!老杨要到局里当副局长了,和我办公室门对门的。’他还伸出双手来,握了我的手的,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小人,真是不要脸!无耻、无耻、无耻!”
安静听了有人在坏他老公的大事儿,气愤之极,开口叫骂道。要知道,这个温文尔雅、秀气端庄的大家闺秀是从来不会开口骂人的哟!
想到此,她穿上睡衣,下得床来,去厨房用温开水和香皂,把一双芊芊玉手,反复洗了一万遍。因为,她害怕江副局长那双不干不净的手、有细菌的手,传染和玷污了她圣洁的灵魂。
只听得杨铁在劝解她。
“静静,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哈?阴沟里是翻不了大船的!这个事情,曹局长给我交过底的,我自己心里也有数。莫去发气,怄气伤肝。”
他有意抛开了这个令他们夫妻双方都不愉快的话题。
“喔,娟娟在爸爸、妈妈那里还好吧?我还是舍不得把她送走的,那么小的娃娃,就离开自己的父母亲,想起来心里就特别的难受。你看嘛,原来我回到家里面,只要一看到小娟娟,啥子疲劳呀、忧愁呀、烦恼呀等等,统统都没得了,真的。”
听丈夫想女儿,勾起了安静的伤感…。
“杨铁,我晓得你想你女儿,我这还不是为你的理想和前途着想。再说妈妈是医生、爸爸是教授,又有保姆带着,你还有啥子不放心嘛!我给你明说,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些因素,我才舍不得把我那个乖乖女儿弄走哦!”
说着说着,她伏在杨铁塔的双肩上,“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
“喔,乖乖,别哭了哈?我知道你对我好、是为我的前途着想。我杨铁这一辈子,到死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
“傻瓜,你心里晓得就行了,啥子死不死的?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想那个一盘。”“那你要给我脱衣服?”“好嘛。”
霎时,一股女人的气味儿扑鼻而来。而这个美丽漂亮、善解人意的女人,又是他梦寐以求,想方设法才终于得到了的。
于是,他像一头发狂和饥渴的公牛一样,勇猛而又果敢的扑了上去…。
“哎哟,我的天哪!好安逸、好安逸哦!我要你…,杨铁!”
她不好意思,也不敢说“日”那种话。
因为,自小以来,她就受到非常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熏陶,那种三教九流、下里巴人说的脏话和粗话,在她的嘴巴里,你是根本找不到的,她又咋个说得出口呢?
只听得悉悉索索的被窝里,传出了安静急促而又疯狂和高兴的叫喊声…。
没过几天的时间,地委委员、工交部部长、部党组书记刘芸同志,副部长、工交政治部部长罗雷同志,还有部组织人事科科长蒲晓云,找他谈话了。
原来那个蒋光前主任已经调到专区轻工业局去了,听说还是做副局长,级别一样,没有提升。
刘部长和罗副部长都是很客气的样子,只是分别询问了一下最近厂里的生产情况和生产进度,没有在问其他方面的事情。
杨铁塔早已经把那些生产数据,包括产值产量、效益利润等等指标,装进了脑子,背得滚瓜烂熟的,一一都作了圆满的回答。
谈话是在非常轻松和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的。根本不像局里那个江副局长的态度,这点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真的是,官好见,狗难见啊!
“好了!杨铁同志,部里相信,你完全有能力把这负重担子挑起来的,祝贺你!”刘芸是个女同志,长得漂亮圆润、贤淑端庄,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恭喜你!杨厂长,今后我们还要一起共事儿的。”罗雷也上来握他的手。
“谢谢刘部长!谢谢罗部长!您们还有其它的指示吗?”“没有了,好好干!”“再见!”“好,再见!”
铁塔刚骑上自行车要走,这时,蒲科长气踹嘘嘘地跑上来,说:“杨厂长,刚才地委组织部那边打电话过来,任书记明天要到省里去开会,叫你立刻到任书记那里去,他在办公室等着你的。”
“好的,谢谢蒲科长!”“不用谢,喔,杨厂长,我兄弟在你们厂里哟,麻烦你在方便的时候,关照关照他哦!”
“要得要得,是不是人事科的蒲天顺呀?”“嗯,就是、就是…。”“蒲科长,这个好办,这个请你一定放心!”“好的,谢谢你哟,杨厂长!”
听说地委任书记还要找他谈话,他火急火燎的骑上自行车。打着铃铛,一阵风似的到了地委机关的大门,出示证件,停好车子,一路小跑,来到了任书记的办公室。
“报告任书记,杨铁奉部里的指示前来报到,请指示!”
“喔,头上还在冒汗呢,快歇歇,坐下休息一会儿再说;看把你跑的,累得够呛吧?吹吹风扇。”
“没得事儿的,我经常锻炼到的,身体结实着呢。”
“我就喜欢你雷厉风行、直来直去的性格。”杨铁塔看着任书记,傻傻的在笑着。
“小雷!过来给杨厂长倒杯热开水。”“好呢,马上就来。”“喝点水再说,不急、不急的。”“谢谢,任书记!”
“怎么样,谈得都还好吧?”“我觉得还可以,只是在局里谈话时,提了一些意见,遇到了一些麻烦。今后,我一定引起注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喔,我都听说了,这就很好嘛!那个老江,也真是的,捕风捉影,虚张声势;拉虎皮、作大旗,吓住你没有啊?”杨铁塔还是在笑,没有开腔。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安静同志的父亲,是师院历史系的教授、又是的农工民主党的副主委;母亲是专区医院著名的妇产科专家、教授级主任医师,同时也是九三学社的副主委。这两个人嘛,都是我们共产党‘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好朋友、好同志!”任书记说到这儿,想去点烟,他赶紧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
“来,你也烧一支?”杨铁塔急忙伸出双手接住,落座后,自己点起来在吸。
“好了,苗晓燕同志的事情,我看纯属无稽之谈,不谈了,到此为止!我革命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经历过的人和事儿多得多了,难道我看准的人还有错?那个老江,简直是扯淡!好了,不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事情,免得影响咱们谈话的心情。”
“好了”是任书记的口头禅,他记得清清楚楚的。 “今后有啥子打算?说来我听听。”
“我一定听党的话,听任书记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任书记叫干啥就干啥!”
“哎嗨!小伙子晓得谦虚的哈?我以为: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这就找准方向了,不一定非得我叫你干啥就干啥啊?我这样渺小,就像那滔滔大海里的一粒水,那能够和我们伟大的党相提并论呢?”
“意思是一样的、一样的。”“哈哈哈…,嘴巴子抹了糖的哈?你很会说话、很会说话;怪不得,能够把我们安静这个顽固的堡垒攻下来。有意思、有意思的。”
杨铁塔傻傻的笑道:“这还不是我们党,长期教育和培养的结果。”
“那是那是。今天找你来呢,有那么两层意思。一个呢,我这边的通知已经出了,先任命你为工业局的党组成员;然后,专区公署李专员那里,再出任命你为副局长的通知。前天我和李专员通点话了,他目前正在省里开会,没得时间找你谈话,我找你谈谈就行了。”
“谢谢您,敬爱的任书记!”杨铁塔站起来,点头、鞠躬、弯腰,他很想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任书记的手,又不敢。
“你的岳父、岳母,我们之间都是老熟人、好朋友。这个忙我不帮,谁个来帮呢?”
“就是,就是…。我代表岳父和岳母,再次谢谢您!”
“对了,前几天接到省委组织部的一个紧急通知,为了加快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步伐,为了党的宏伟事业,为了反修防修的需要,我们的党,迫切需要培养和锻炼一大批又红又专的专门科技人才。”
“省里和四川大学商量后,决定开办一个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学制两年,毕业后拿大专文凭。给我们专区分配了五个名额,地委和专署领导研究了一下,给工交系统两个、财贸系统一个、教科文卫系统一个、农林水畜牧系统一个。”
杨铁塔听了,心里一阵窃喜。
“嗨!妈妈的,又是啥子好事情,在向我招手了啊?”
“工交系统呢,你算一个,另外一个名额给了专区棉纺织厂的秦海燕同志。那是个女同志,纺织工人出身,不但阶级觉悟高、干劲也大;况且,难能可贵的是,她年年都是我们专区纺织工业战线的技术操作能手,还是省里的劳动模范呢。”
“任书记,我听说过这个女同志的名字的,踏实、能干;工交简报上也报道过她的光辉事迹的。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是、那是的。你看看,这历史上的花木兰从军和北宋时期那些抗金的杨家女将们,个个了得。一般的男同胞,哪能够和她们相比呢?”
“就是、就是,任书记说得太好了!连毛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是呀!要不是毛主席和共产党,中国广大的妇女同志们,哪能够翻身求解放呢?可能还在裹头巾、缠小脚,被那些野蛮的、粗俗的、没得文化的男人们,牢牢踩在脚下的。”
任书记没有说被男人们,一个个压在身体底下的,那样说的话,有失他的身份和水准;即使是想说,也不是今天这样的场面。
“喔,对了,可能下个月初,你们就要出发到省里报道,由部里干部二科的雷鸣科长带队,你赶快回家里去准备准备!”
杨铁塔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心情,心里在想:咋个好事儿,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是一串串,硬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呢?
“机会难得、机会难得,简直是太难得了哟!任书记,说实话,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就是想能够进入学校学习,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科学文化知识水平,这个愿望是您帮我实现的,我代表我们全家,再次衷心的谢谢您,任书记!”
“杨铁同志,你不要感谢我。你实在是要感谢的话,就应该感谢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哈!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哈哈哈…。”
“是的,感谢党,感谢毛主席!同时,也感谢任书记!”
“就说这些了,你回去,带我向你岳父、岳母问好!问安静好!”
“谢谢任书记!”他终于有机会了,上前紧紧地握住了任书记的双手。
出了任书记办公室的门,他双手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地委机关大院,那个庄严而又神圣的门口,定了定神,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一看时间,“哟”快到十二点了,回厂里吃饭还有点远,起码要半个多小时,到不如和安静一起到岳父母大人那里去蹭饭,也好顺便看看女儿呀!
主意拿定,骑上自行车,吹着口哨,一阵风似的来到了工业局。
快下班了,局里也有人开始在往外边走了…。
那些科长们,看见杨厂长来了,都在和他打招呼,他也点头致意,因为,大家都是熟人了,很随意的。但是,有的人却一反常态,跑上来和他热情握手,尽说一些恭维和道喜的话。
杨铁塔感到很诧异,相互之间显得生别别的。
到了财务科,几个人也站起来招呼他,他也在回应着…。
“杨厂长,好久来上班呢?”“我在上班呀!”
“我是问你好久到局里来上班!”“喔,这个嘛,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情,我哪里做得了主啊,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不是想我们安静了,不放心,来接她呀?”
“我在地委那边开会。今天中午,我们到岳父、岳母哪里去吃饭,也好看看娟娟。咋个你们还不下班呢?我看局里的同志都走得差不多了哦?”
“财务科的事情特别多,你看嘛,这些报表、传票和账册都还摆起的。”
“喔,那我坐在这里等一会儿,你们忙吧!”
“那哪行呢!安静,你先走,我们马上也走。”曾科长在和杨铁塔搭话,其他人还在打算盘、填报表、做传票。
“曾科长,没得事儿的,我手头的事情马上也完了,让他多等一会儿,好看看我们是如何工作的。”安静头也没抬,在答应自己的科长。
“喔,对了的!还是我们安静妹儿考虑得周到,让新局长来看一看,以后好给科里在增加一些人手,不然,这个工作那搞得赢哟,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对对对…,安静和科长说得完全对!我们举双手赞成!杨领导,你听到没有啊?”科里的人,众口一词,闹哄哄的。
他坐在一边,在抽烟,没有开腔,只是在笑。由于接触时间并不是很多,大家也摸不透他的脾气和性格,看他没有说话,也就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了。
曾科长看见了,挥挥手说道:“好了、好咯额,我们也该下班回家吃饭啦!其它科室的同志都走光了。”大家急忙丢下手里的活路,开着安静的玩笑,欢欢喜喜的走出了财务科。
来到城郊结合部的师范学院,安静的爸爸、妈妈、保姆三个人已经在开始吃饭了…。
看见他们俩人走进门来,有点惊奇:“耶,静静!咋个搞起的,你们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张妈也没有给你们准备饭菜啊,啷个办呢?”安澜在问自己的女儿,问女婿的话显然不妥。
“杨铁在地委开会,完了过来接的我。最近单位工作也忙,这不是,这个时候才下班。我们两个随便下点面条吃,就可以了,用不着麻烦您们的。”安静在回答。
“那好,张妈!你给他们煮点面条吧?安静吃小碗,小杨呢,给他多整点,不然他要挨饿的。”欣怡在给张妈交代。
“好的,我这就去。”张妈笑咪咪地,看了四个人一眼,回答说。
“小杨,进展还可以吧?”岳父在问他。
“岳父…哦,爸爸,你是指哪方面的工作呢?”
“怎么,你小子,还对我保密呀?”“喔,爸爸是指组织考察那个事情?”“嗯。”
“一切都很顺利的。不过,在局里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没得事的。喔,对了,地委任书记要我代问您们好!他明天要到省里去开会,我代表我们全家人也感谢了任书记的。”他在简要地向岳父、岳母汇报他地委之行的事情。
其实,他内心里也知道,一个农村里出来的娃儿,光凭自己的努力,在变幻莫测的仕途上打拼,那是完全不行不通的。
这里面,有着十分复杂的政治背景和人际关系,要不是岳父母在背后力推,自己最多也就只能够维持住现状,还要看看是否能够保得住这个位置。
“谢谢爸爸、妈妈对我的关心和厚爱,任书记给我谈了和我们家的关系的,我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认真学习,不断地提高自己各方面的知识和文化水平,绝不辜负党组织和大家对我的期望。”
“哎哟!想不到爸爸、妈妈,您们这两个‘老特务’还有一套哈?不动声色的就给自己的女婿娃儿,把事情办好了哟!”安静开玩笑,大声地说道。
“这个丫头,咋个这样说你爸爸、妈妈的坏话呢?我给你们说哈!在这个家里,今后当着张妈的面,不要说‘特务’啊、‘间谍’啊,这个敏感的话题,知不知道!?”欣怡也在大声说话。
“为什么?”“不为什么,你们心里晓得就行了,莫要问那样多为什么的!”“好嘛。”“这就对了!”
“嘘嘘嘘….,你们说话,小声点!我那个乖孙女刚吃完肥儿粉,才一会儿,还在睡觉,别把她吵醒了哦!吵醒了,你们自己负责哈?”安澜制止道。
“安静、小杨,张妈把面煮好了,快去端吧!”“要得,我去,安静,你去看看娟娟。”“好。”
张妈煮的醋汤面也很香,她又炒了一盘新鲜的莴笋肉丝端进屋来。看到安静和杨铁吃得津津有味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得到的浅浅的笑容。
“好不好吃?安静、小杨。”“好吃,张妈。以后我们回家,你就这样煮,反正比我爸妈煮的醋汤面好吃多了。”“要得、要得。”
“张妈,你莫宠着她。在家里,你又要带孩子,还要给我们几个人煮饭,别累坏了身子骨,往后我不好交代呀!”安澜在说张妈。
“我是看到安静从小长大、结婚安家的,他是你们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呀!我不宠她宠谁呢?”
杨铁塔埋头在吃面。同时,也在默默地观察他们之间的言行和举动。
心里在想:这个张妈,哪像一个保姆嘛!梳着一个四方头,头上还别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发夹;她的穿戴也和普通的城市妇女不同,显得干净、素雅、整洁;身上还透露出一股浓浓的达官贵人的气味儿。
如此看来,这些民主党派人士的家里,和一般的人家相比,还是有点名堂的,既看不懂也摸不透。
你看嘛,现在阶级斗争抓得这样紧,岳父母家的里屋还挂着耶稣背负十字架的塑像,案台上还摆着一本英文字母的《圣经》。
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说你崇洋迷外、里通外国,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你们去休息、休息,下午还要工作,我是一个闲人,我来收拾、收拾;等一会儿娟娟醒了,我也好照顾,免得她哭闹,吵到你们。”张妈说。
“安静,你去帮张妈一下,我也来!”欣怡在吩咐。“要得!杨铁,你赶快去睡!我收拾完了就过来。”
“我也来吧!动作快些?”“我叫你去休息,你就去嘛!”“那好嘛。”
午休的时候,躺在床上,他悄悄的问起张妈的情况。
“张妈的名字叫张茜,和妈妈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解放前,她在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教书,丈夫是一个军统特务,1949年跟到蒋介石那帮人跑到台湾去了,留下一儿一女在身边。”
安静身穿一件白色的女式背心,左手里,轻轻地摇着一把做工十分考究的绢丝小香扇,在给自己的丈夫介绍张妈家里的一些情况。
“我记得,她们一家人好像是1957年回到老家来的,她没得工作,全靠娘家接济,有时变卖一点金银首饰维持生活。她大儿子前些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青海高海拔地区工作,通了几次信,以后就一直没得音讯了;她二女子小梅,那年高中毕业后,考起了大学的,但是,最后政审那道关口没通过,爸爸妈妈想了好多的办法,还是行不通哦!小梅目前在家耍起的,有时候出去打点小工,补贴家用,家庭生活目前有些困难。”
“看到这种情况,所以,爸爸妈妈就请她过来帮我们带带小孩,顺便也好帮助一下她渡过眼前的难关。开始她死活也不肯,知道是我的孩子后,张妈才来的。因为,小时候,她是看到我长大的,和我有一定的感情。”
“在学校里,爸爸、妈妈怕人家知道她是军统特务的老婆,为了避嫌,我们就约定叫她为张妈,说是请来的远房的一个亲戚。以后你也这样叫,其它没得啥子秘密可言,知道吗?”
“嗯,我听你的。哎!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铁,我知道你的意思。人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来是国民党蒋介石坐天下,现在是共产党毛主席坐天下,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那个也说不清楚。”
“静静,既然是妈妈的好朋友,我看,就把小梅弄到厂里仓库去做个临时工吧?那里清净、接触的人又少、是非也少,还可以看书、学习。这个我来安排,不用你们去操心,我晓得该咋个整。”
“组织上刚刚才找你谈过话,影不影响你啥子哟?”
“我心里有数,不得哈。我出生贫下中农,根正苗红的,怕啥子呢?再说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厂长,安排一个小小的临时工,不管在那个朝代,这点点权利还是有的哈?”
“杨铁,你真是一个菩萨心肠!要是把爸爸、妈妈知道了,好高兴哟,张妈知道了,那就更不用说了。”
“好了,睡觉!”“嗯。”
“静静,可不可以那个一下呢?”“哪个嘛?”
“你明知故问。”“杨铁,这是在爸爸妈妈家里哟!,一定要注意影响。”
“那就定在今晚上哦?”“你就表现好点就可以,否则,连门儿都没得。”
“要得要得。”“我看你这个共产党员,硬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精力旺盛、聪明过人。”
躺在高等学府加高级知识分子和高级专家的家里,身边又有一个美貌出众、性感成熟的女人,杨铁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感和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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