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了朝鲜前线,杨铁塔被分在一个叫七里铺的新兵集训基地,紧急训练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在新兵连里,他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学习到了一些军事技术和知识,这两个多月紧张、忙碌的军营生活,可以说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也可以说是他进步得最快的、学到的军事技术最多的两个月。

  由于他对部队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又非常喜欢和那些军事教官、老兵们打交道。谈天说地、海吹神侃,自然就成了铁哥儿;再加上他既不怕苦、又不怕累,样样都好奇、啥子都想学,见了机关枪、大炮等,都想去摸一下、试一把。

  一些教官和老兵也喜欢他这种性格豪爽、直来直去的人。只要是一有空,就手把手的教他使用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而他呢?一教一学,很快就学会并掌握了要领,所以说,进步快得很。几次新兵实战考核中,他总是能够经常拿到第一、二名的好名次。

  他不但个头高,力气大,而且脑袋瓜子也灵光。

  投弹、射击、刺杀是他的强项;擒拿、格斗、捕俘也很在行。其原因就是在他老家那一带,历史上就有崇文尚武的优良传统和习惯。

  所以,那里自古以来民风就很淳朴,乡里乡亲之间的关系都很融洽,几乎从没发生过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事情,大热天都是敞开门睡觉,犯不着担惊和害怕什么。

  他记得,在他十一二岁的时侯,父亲就领着他去就拜师习武。跟附近村子里的一个老拳师李全友老先生,学过源至武当山的松溪内家拳、白虹剑、虎尾鞭、一节棍等等。

  稍稍长大一些,他还背着师傅,偷偷摸摸的去其他地方挖了一些油,学了点形意拳和八卦掌。所以说,杨铁塔的手上和腿脚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在新兵连的训练结束后,负责新兵训练的吴连章连长,把他推荐到了“猛虎团”的特务连。它是志愿军38军114师132团下面的一个连,这个军在志愿军中很有名气,是一支能攻善守、敢打敢拼、雷厉风行、勇往直前的英雄部队。

  他所在的军,人称“万岁军”。军长叫梁兴初,师长叫蓝剑,都是响当当、硬邦邦的老红军出身,也都是战功卓著、文韬武略的一员猛将和虎将,在全军上下都是有一定名气的人物。

  就说那个梁兴初,梁军长吧!

  他自从参加红军起,在战场上一共负过九次重伤。次次负伤,大难不死,而且,负一次伤升一次“官儿”。那些江西老表见了他都说:梁大牙是命大、福气大,阎王老爷见了他都害怕的人,哪个惹得起嘛!

  不过,抗战时期,在反“托派”的斗争中,他却被自己人污蔑为“托派分子”,被五花大绑、关在禁闭室。要不是罗荣桓政委来得快、保护他,他也差一点被杀害,早早做了刀下鬼,在那还找他今天的光辉和荣耀呢?

  这支部队在中国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累建奇功,赫赫有名。

  历史上先后参加井冈山斗争、五次反“围剿”、两万五千里长征、平型关战斗等。解放战争期间,参加了著名的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一直从关外打到关内,从东北打到湖南、湖北、广西、海南岛等,脚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国,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看到和听到老首长、老兵讲起自己部队的光荣历史,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副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的样子。而且,他们的自豪感、优越感和荣誉感是那样的强烈,杨铁塔也受到了深深的感染和熏陶。

  每次听到自己所在部队这些光辉而动人的故事,他都听得有滋有味的。两眼发出一道道光芒,生怕那个地方没听到,尿逼急了也不去茅房,就这样一直憋着和坚持着。

  在历次的战斗中,他都是吃苦在前,冲锋在前,多次立功受奖,有一次还立了一个一等功。

  在攻打军隅里和龙源里的激烈战斗中,他左边的肩膀和右边的大腿部都挂了彩、受了伤。连长叫卫生员小张给他紧急包扎处理完伤口,命令他迅速下火线,但他就是不听,说是自己还行、还能够继续坚持战斗。

  他央求连长说:“蒋连长,平时你不是说,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离战场吗?今天我只是伤了点皮毛,咋个就叫我杨铁塔离开战场呢?你看,那些美国鬼子,开起坦克和汽车,还在公路那边拼死突围和撤退呢!”

  由于当时战斗正打得激烈,连长蒋志强也顾不得和他说这些理由了,他头也没回,闷声闷气的就说:“好吧,你块头大,目标也大,注意紧紧跟着我,千万记住,别掉队!别掉队!”

  他和全连的干部战士,组成穿插、分割的战斗队形,紧紧地跟在连长和指导员的身后。冒着枪林弹雨,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向前奔跑、突击、冲锋。

  为了打击美军第4军,特别是骑兵第一师,这支自华盛顿开国以来屡建奇功,号称世界级“王牌部队”的嚣张气焰,切断他们突围和逃跑的后路。

  特务连全体指战员冒着零下25°的严寒,在冰天雪地里,发扬连续作战、不拍疲劳的顽强斗志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一往无前的、一个劲儿的往前冲锋陷阵。

  他们在崇山峻林和敌占区中,反复穿插、迂回、包抄、奔袭,一口气连续奔跑了八十多公里的山路。11号的泥腿子,跑赢了现代化的汽车轮子,迅速占领了571、572两个制高点,终于抢在美军骑兵第一师前面,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为志愿军后续的大部队围歼这个不可一世的美军机械化部队,争取到了有利的时间,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给他印象极为深刻的是,除了美国人,那支同样打着联合国旗号的土耳其旅,根本不堪一击。而且,一击即溃,一个个狼狈不堪的,举起双手和用白布衬衣做成的旗子,顶在步枪的枪杆子上,成了志愿军的俘虏。

  他在想:“是不是在一千多年前,汉武帝刘邦,在西域一带把他们的祖先突厥人打垮了、打败了、打害怕了,逃到了遥远的欧亚大陆,他们的子孙后代,从此以后就害怕中原的汉朝人,也就是今天的中国人了呢?嘿嘿嘿,真他妈的有意思、有意思!”

  在清理和打扫战场时,他看见联合国军使用的那些先进武器和装备,以及那些他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新型坦克、重型榴弹炮、重机关枪、高射机枪和爆炸、燃烧的飞机等等,他心里疼麻了。

  “龟儿子,这门好的武器,用在他们身上,简直是糟蹋东西!老子们志愿军,如果有这些精良的、先进的武器装备塞,不把他狗日的打得落花流水、喊爹喊娘,老子这一辈子连杨都不姓了!妈妈的,太可惜、太太的可惜啦!”

  他认为:打仗,无论是打大仗,还是打小仗,你龟儿子都不能够东躲西藏,贪生怕死。这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打个锤子的仗啊,你再好的武器和装备,人不行,顶个球的用!

  不过,好在我们中国人还多,那滴滴答答、震耳欲聋的冲锋号一吹,志愿军舍生忘死、人山人海的一直往前冲。前面一排人倒下去了,后面另外一排人接着往前冲,吓都把那些龟儿子高鼻子洋人吓跑球了。

  要不然的话,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人物,才不会白白的去送死呢。

  杨铁塔由于作战勇猛、表现突出、军事技术过硬,多次受到军师团首长的接见和通报表彰;两次上了志愿军的战报,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在部队那是没得说的,出名得很哟!

  后来,杨铁塔入了党,提了干,当上特务连第一排的排长。三年后,他也当上了这个英雄辈出的特务连的第19任连长。据团里的老兵说,他是有史以来,特务连提拔得最快的一个人。

  朝鲜战争停战后,他所在部队的一部分人没有回国,而是在1958年10月份,最后一批从北朝鲜战场上,秘密撤回国的志愿军大部队。

  对于杨铁塔这样一些投身到抗美援朝战场的广大志愿军指战员们来说,既然中朝联军和联合国军在三八线的板门店,签订了停战协定。那么,也就意味着朝鲜战争,必将暂时告一段落。

  他们奉令回国,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朝思暮想的祖国,回到亲人们的身边。他们哪晓得国际共产主义阵线高层,也就是苏共、中共和朝鲜劳动党之间的是是非非和恩恩怨怨呢?

  那个年轻英俊、血气方刚的朝鲜小伙子金日成同志,当初在中国一代抗日名将———杨靖宇将军领导下的东北抗日联军里,只不过是白头山游击队一个小小的师长而已。

  结果,后来出类拔次,几经奋斗、历经磨难,回到国内,立刻就成了全朝鲜人追捧的对象,也成了劳动党的总书记、北朝鲜政府的第一任首相。

  1945年,当伟大的苏联红军和财大气粗、傲慢无比的美国大兵,打败了穷凶极恶、不可一世德国法西斯和日本小鬼子以后,他们以北纬三十八度线为界,各自占领了北朝鲜和南朝鲜。

  金日成和李承晚这两个朝鲜民族的杰出代表人物,在各自后台老板的大力支持下,也在北南两边分别建立了各自的政党和政权。

  但伟大的金将军不满于现状,他心里十分着急,他想要迅速打败被他称为傀儡政权的南朝鲜当局者,进而足迹踏遍三千里锦绣江山,迅速统一整个狭长的朝鲜半岛。

  随后,特别是当他看到毛泽东同志和中国共产党率领中国人民,浴血奋战、一鼓作气的打败了号称拥有八百万强大军队的蒋家王朝,解放了除台湾岛以外的全部国土,他更是兴奋不已、激动不已、羡慕不已。

  于是他再三恳请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把正在第四野战军服役作战的的朝鲜族同志,也就是林彪同志麾下的三个朝鲜族师,一万多人马和枪炮,全部划拨给他,以便他解放南北朝鲜。

  大家都是共产党,又都是国际共产主义阵营的同志和兄弟,共产党和共产党好说啊!毛泽东同志多大气呀,笔一挥、手一指,那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包括武亭、朴一舜等解放军中的朝鲜族高级将领,全被金日成首相统统收入自己的麾下。

  人马和刀枪有啦!他又急急忙忙地跑到莫斯科,找到斯大林元帅。要求苏联老大哥再助他一臂之力,打过三八线,解放全朝鲜。

  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刚刚经历了惨况空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整个国家的元气,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在哪找闲心和钱财去帮助他打仗呢?更何况,一旦和昔日的反法西斯战线的盟军———美国人发生正面冲突,极有可能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而且是核大战,足以毁灭整个人类,那还了得!?

  斯大林大元帅给他分析形势,再三劝他,千万不要惹火烧身,那南朝鲜的李承晚先生,背后有美国大兵支持撑腰,你是打不过人家的。

  哪晓得这个年轻气盛的朝鲜同志根本就不听不进去,他自持手中有十多万英勇无比的人民军战士,在南朝鲜内部又有共产党人的大力配合。一个月内,拿下南朝鲜根本就不是问题。

  由于朝鲜同志的胡搅蛮缠,鉴于此,老人家刁着他那个特有的、硕大的烟头,若有所思的只好叫他再去北京找中国同志,也就是毛泽东同志商量。

  他哥子得到了共产主义阵线大哥大的同意,便马不停蹄的回到平壤。而且一回到平壤,就率领英勇善战的人民军战士,悍然越过三八线,打过汉江,直捣李承晚政权的老巢———汉城。

  一下子轻而易举的就解放和占领了南韩的首都,他和人民军的战士好不高兴!

  可是,还没等他和人民军缓过气来,强大无比、装备十分精良的美国人,就在仁川登陆了!在飞机、坦克和大炮的掩护下。只一口气的功夫,就把他们赶出了汉城、赶过了汉江。而且,一直赶到了中朝边境的鸭绿江边边。

  二战英雄,美国四星级将军麦克阿瑟先生,狂妄的向全世界宣布:圣诞节,美国士兵将回到自己的祖国,和圣诞老人一起欢度节日、和家人围坐篝火吃火鸡。

  眼见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平壤失守的危难局面。金将军这才慌慌忙忙地派出自己的亲信加特使去北京。再三请求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看在国际共产主义和兄弟党的份上,立即出兵,帮助自己,力挽狂澜。

  眼见熊熊的战火,已经烧到了自己的家门口,毛主席领导下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哪能够不着急呢?于是,在自己国土尚未完全解放的情况下。

  迅速组成以彭德怀同志为司令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率领几个军的大队人马,于1950年10月25日,秘密从丹东出发,跨过鸭绿江铁路大桥,开赴朝鲜前线参战。

  历经四次战役,双方终于在三八线停战。

  话说在中国、苏联等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在医治好战争创伤的基础上,金日成领导下的北朝鲜,待国内秩序一恢复,战争一结束。迅速肃清了苏联派、延安派、平壤派和南韩派等党内反对派,逐步发展和巩固了自己的政权。

  几年下来,这个非常熟悉和热爱中华文化的金将军,老是感到中国几十万志愿大军,压在自己的身边,不对劲儿、不舒服。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他强烈要求中国政府撤兵、退出北朝鲜,这才有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国的美好与光荣的梦想。

  据说,由于这场战争,造成了北朝鲜男女比列严重失调。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家庭,比比皆是。眼看这一大批威武之师、胜利之师、文明之师就要班师回国了,大批的北朝鲜年轻妇女同志们,硬是拉着他们不放手。

  军令如山倒,哪有啥子办法呢?

  极个别和朝鲜妇女有染的志愿军战士,日久生情,不肯回国,但又害怕受到军事法庭的严厉审判,还被她们悄悄咪咪地藏在深山里和家中的地窖中,神秘的躲了起来。

  就是金日成同志那次不听劝告的、贸然采取的军事行动,使得美国人有了占领我国台湾省的借口。为了消灭犹如洪水猛兽的共产主义和共产党这个红色的独裁政权,他们派出拥有强大航空母舰在内的第七舰队,封锁了整个台湾海峡,使得中国人民“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最后完全解放台湾海峡的美梦,一下子成了一个泡影。

  部队经过中朝边界的鸭绿江大桥回来后,当时,临时驻扎在东北的哈尔滨一带,进行集中的休整、学习和集训。

  这个时候,全军上下都按照苏联军队的着装模式,已经换上了崭新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他的肩上扛上了“一杠四星”的军衔,头戴一个大檐帽,是个大尉军官了。

  组织上考虑到他人年轻,军事素养好、有潜力、表现又好,准备安排他去上石家庄或者是保定的军事学校深造。团长和政委征求他意见时,他横竖不干,说自己文化水平低,家里父亲死得早,还有一个老母亲,两个弟弟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咋样呢。

  他笑眯眯地给团长和政委说,打仗自己觉得还可以、还过得去,但一说起读书来,脑袋都大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早点转业回老家,到了地方上,一样的可以保家卫国,参加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中国。

  其实,这只是他口里的一个托词。

  从感情上来说,他是完全舍不得离开部队这个热火朝天的、朝气蓬勃的革命大熔炉的,以及那些经历了战争洗礼、早夕相处、亲如兄弟的战友们的。

  但他心里面,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家里的老母亲和那两个小兄弟。

  残酷、激烈和紧张的战争一结束,待内心完全恢复平静下来以后,他还是一直想着当初离开家乡时,母亲亲口给他说过的那些话儿,以及自己当初对母亲大人作出的庄重承诺:打完仗,早一点回家。

  那一年,他已经是二十九岁多、快满三十岁的人了。

  团长也是四川人,而且是一个老红军,姓董,叫董德强。

  杨铁塔平时就和董团长有来有往的,彼此很熟悉,又是家乡人,性格、脾气和爱好差不多;所以说话、办事儿都很随便,没得那么多的客套话儿。听他说起家里的事儿,考虑到他家里的实际困难,就和政委商量,批准了他的转业报告。

  这一批不打紧,一听到他要转业的消息,特务连立马就炸开了锅,干部、战士们纷纷拉住他,都舍不得杨铁塔离开。

  指导员老丁知道这件事情后,心情很不好,烦躁得很哦!一个劲儿的在连部大发脾气、抽闷烟。他指着杨铁塔的鼻子尖尖,对他大声吼叫道说:“好你个杨铁塔,我们在一起战斗生活,已经快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吧!?这样大的事情,我事前连一点儿音讯都不知道,你蒙我哈?你走吧!看你走多远!你叫特务连这帮弟兄如何想!?你这一拍屁股走了,叫特务连今后如何办!?”

  看到指导员发这样大的脾气,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脾气暴躁、气壮如牛的杨铁塔,反而一改往昔的强硬做法和态度。走过去拉着指导员的手,诙谐又幽默的说:“老丁,来抽根烟,我错了,给你陪个不是,还不行吗?我走了,特务连有你老哥在,还不是一样子的硬啊!”

  “硬个球!我操…”北方人嘴里骂人就爱说“我操某某某的”,好在他没有说“我操你娘,或者是说我操你个奶奶的!”如果他那样说的话,杨铁塔无论如何,都要上去打他两拳,或者是踢他两腿的。

  老丁一步也不退让,老鹰似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那双浓眉大眼,仍然大声午气的说:“老杨,你给我听着好了,话那是你那样子说的呢?你去外边打听、打听,这军里、师里、团里,哪个不晓得你杨铁塔的大名?哪个不晓得你杨铁塔是特务连的标杆和旗子?你要走的话,我也马上给团里打报告,要求和你一起专业,一起走!你看着办吧!?”

  说完一转身,也不搭理杨铁塔,“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顾杨铁塔的反应和心里的感受。

  杨铁塔见指导员动了真格、动了肝火,知道来硬的不行了。他赶紧跑出门,从后面拉住老丁的衣服说:“老丁,你别发那样大的火啊!我知道咱兄弟俩的感情深,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丁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看他,闷声闷气地说:“你说嘛,我操,老子今天看你还有啥子理由来搪塞我、敷衍我的!?”

  杨铁塔朝他憋了憋嘴,笑了笑,再次给他递上一支烟,说道:“其实,你不知道我家里的实际情况,这我是不能怪你的。俗话说:不知者不为怪嘛!我参军前就给母亲发过毒誓的,只要朝鲜这仗一打完,我就要回老家,那个也拦不住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兄弟,父亲死得早,母亲年老了、守寡了好多年哟,养我们兄弟几个确实不容易啊!所以,我要回去照顾老妈妈,这个情况你能理解嘛?”

  指导员丁友勋也是他妈的一个犟拐拐,生拉活扯不吃他这一套软办法。无奈之下,他只好瞒着指导员,在夜里悄悄的给董团长打了一个电话。把连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董团长披着衣服,正坐在灯下看各营和特务连的总结汇报材料。他左手里拿着信纸,右手握住话筒,斩钉切铁的说道:“杨铁,我看你就不要离开部队了嘛!你看大家都舍不得你走,其实我和政委在内心来说,也是舍不得放你走的,你这样好的军事素质和身体条件,在部队那必定是大有发展前途的,放在地方上实在是太可惜啦!”

  停了停,董团长声音也有点哽咽,他放下材料,喝了一口茶,润了一下嗓子,慢慢地说道:“小杨,你知不知道?前两天你们特务连那几个排长还联名给我写信,到团部也来找过我和政委的,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你留下来哟?”

  听到董团长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团长,我知道。一排长张学军、二排长李永强、三排长王富贵,都在连部来找过我的,我和他们谈了很久很久,根本就不管用的。”

  “依我和政委的意见,你最好还是留下来好好干吧!?咱们以后一起转业回地方、回老家,这样好不好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老乡、如果不是自己手下的爱将,那个当团长的人,舍得下这样的话呢?除非他吃错了药!

  “我的大团长大人,我的好老乡,我的大哥哥。你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嘛,俗话说:‘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呢?麻烦你帮我再做一做丁指导员和那几个排长的工作吧!求求你了哦,行不行!?”

  董团长听到这儿,在烟缸里使劲儿掐灭了烟头。狠狠地说到:“好嘛,既然你主意已定,既然留不住你,我就成全你小子。俗话说:‘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这天底下没得不散的宴席,你到了地方的话,也要给我做出榜样来哈,不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饶过你小子的!”

  话说:“听鼓听音,听话听声。”

  杨铁塔一听到这儿,知道事情有救了。手拿听筒,连忙“咔嚓”一声立正,回答道:“报告团长,我杨铁塔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你的兵,都是你的亲兄弟。我向您保证:一定听从你的命令、服从你的指挥!”

  董团长在电话里听到他这样子说,握住电话的听筒,“哈哈哈…”一阵大笑起来。说:“你这个杨铁塔,你这个小老乡,啥时侯学到这一手的,变得这样油嘴滑舌起来了?小心看我揍你小子屁股!”

  杨铁塔赶忙说:“我的团长大人,卑职不敢、不敢…。”

  要走的那天晚上,团里为他举行了隆重、热烈的欢送晚会。

  晚会是杜平政委主持的。董团长讲了话,他对杨铁塔参军以来,特别是入朝参战的情况以及回国后的表现,作了一个简短回顾,着着实实表扬了杨铁塔一番,但也提了一些希望和要求。

  紧接着,丁指导员、袁副连长、几个排长和老兵们纷纷发了言,都是一些赞美之词和歌功颂德的话儿。

  末尾,政委作了总结。他希望铁塔到地方后,要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争取更大的光荣!回到家乡后,要替大家孝敬好老母亲,早点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子,有时间的话,带着妻子和孩子回部队看看等等。

  随后,大家簇拥着杨铁塔,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吃肉、划拳猜令、留言签名、互诉衷肠,好不热闹!那一夜,也可以说是杨铁塔今生今世以来,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他喝多了、也喝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脑子一片空白。是丁指导员和几个虎背熊腰、力壮如牛的老兵们把他架起出来,送回宿舍的。脸脚都没敢给他洗,直接把他放到那张硬板板的床铺上。只是给他的通信员交代,夜里要随时注意观察他的动静,有不有啥子问题,以便随时报告情况等。

  他那雷鸣般的鼾声,响彻在屋里,传到军营的上空…。

  如果说是母子心灵相通的话,他老母亲李秀芹也该知道她朝思暮想、梦魂牵绕的大儿子———杨铁塔,也应该回家了。因为,自从他参军入朝作战,母子俩已经有八九年的时间,没有能够再见上一面了。

  残酷、无情、冷漠和血腥的战争,从表面上看,它能够割得断人们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但是,它割舍不断亲人们彼此间的思念,以及真正血脉相连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一觉醒来,杨铁塔的脑袋还是沉甸甸、恍悠悠的;他也不知道,昨夜到底是发生了啥子事情。

  他揉了揉惺忪微肿的眼睛、伸了伸懒腰、接连打了几个喝嗨,努力在回想和收寻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天还没有怎么亮,往窗外一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战友们早已在门口等着他了。门外七嘴八舌的声音,在悄悄地议论着什么,偶尔还听得到“嘤嘤”的哭泣声。

  看到这儿,他顺手拉了一下床头电灯的开关,灯亮了,有点幌眼睛。他用放在床半边的一盆冷水,洗了洗额头、又拍了拍后颈窝、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这盆洗脸水是通信员给自己准备好了的。

  然后,迅速翻身起床。穿好衣服,简单的洗簌后,背起早已打好的背包,默默的四下看了看自己熟悉的军营,摸了摸又闻了闻自己爱不释手的“五六式”冲锋枪、“五四式”手枪等,快步走出了连部。

  丁指导员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一床军用毛毯塞给他,说是找不出好送他的东西,就把这床毯子送给他,做个纪念。杨铁塔推让了一下,说了两声“谢谢、谢谢!”就收下了,他怕让来让去的,又引起指导员的愤怒和反感。

  夜色中,在战友们的热情簇拥下和依依不舍的“再见、连长!连长,再见!”的欢呼声中,他和欢送他的战友们,一一握手道别后。就和指导员一行五人登上了特务连的“嘎斯”吉普车,往火车南站一路疾驰。

  因为,部队的驻地离火车南站还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如果是走晚了的话,只怕是要耽误了乘车时间,赶不上那趟回川的火车。

  东方微微放亮,在“嘎斯”吉普车上坐着的还有二排长,和一直跟随他南征北战的通信员小林。一路上,谁都没有开腔说话,气氛有一些沉闷和压抑,大家都害怕一提起连长的事伤心流泪,心里不好受。

  到了车站广场上,南来北往的人很多、很挤。

  杨铁塔下得车来,和指导员、二排长、通信员小张、驾驶员小黄,一一握手,热情拥抱,依依惜别;四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含热泪,不断挥着双手,目送着他们的杨连长进入车站。

  进入候车大厅,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高高挂在墙上的冰城开往全国各地的列车时刻表。耳朵里听到的是广播反复播送的《社会主义好》、《咱们工人有力量》等大跃进的革命歌曲…。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

  播完后,从喇叭里传来播音员那温柔、优美、动听的声音:“各位旅客,从冰城开往蓉城的K587次列车已经进站了,马上就要开始检票了;请各位旅客提前做好上车前的准备,不要携带违禁物品和易燃易爆物资,谢谢!”

  进了检票口,火车在鸣笛了。他转过身,回过头来,垫起脚尖尖,朝战友们使劲儿的挥手。然后,把票递给列车员,大脚一抬,一步就跨了上火车的车厢上。

  坐上由东北向西南急速奔驰的列车,看着窗外东北平原这片广袤、肥沃的土地;那白山黑水之间、一派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望不到边。

  杨铁塔的心,早已飞回了遥远的家乡…。

  他想起了那里的山山水水,那里的田野、山村;想起了母亲临走时给她说过话儿;想起了两个弟弟;想起了李乡长、郭部长等熟悉的面孔。

  许多年都没有见面了,偶尔只有通信联系。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啥样子呢?日子过得还好吗?回老家见面的话,他们还认不认得我呢?

  车上的人很多,有点拥挤,他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靠在椅子上,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是清晨六点三十多分钟,车里车外,都是雾色朦胧的。

  火车燃烧煤炭排出的大量的、白色的蒸汽,一浪接一浪的迎面扑来,整个的车厢和那些旅客,都被完全笼罩在这白色的雾气之中。

  它发出了阵阵怒吼、“呜呜呜…呜呜呜…”的鸣着一串串长长的汽笛,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大地上,风驰电掣般奔驰…。

  “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车厢内一直响过不停。人听久了这种声音的话,不一会儿,头脑就感到沉沉闷闷的,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车里车外,那可真是两重天啊!

  外面的白桦树林、屋顶上挂着一串串长短不齐的、白色的冰凌,冷得出奇。车厢里面,由于人多、又是密闭的,却是暖融融的;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自己有点睡意了,还是昨天酒喝得太多了的缘故,今天又起了一个大早,是该好好的睡一下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昏昏然然的,杨铁塔带着思乡、思亲、思友的复杂思绪,很快的进入了甜蜜般的梦乡…。

  他感到自己在天空中走啊,飞啊!一会儿是在连队,和战友们练刺杀、投弹、射击;一会儿在练习擒拿、格斗、捕俘;一会儿又在打篮球、快速的运球、分球、上篮、投篮;一会儿又在部队的农场里,参加农副业生产劳动,收获着如金子般的稻黍。

  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儿一点也不假的。一旦梦想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它就不会停歇下来,确实是这样子的。

  他一转过身来,好像又看见了面目慈祥、和颜悦色的母亲,来到了他的床前。脸上笑眯眯地望着他,双手端着一大碗醪糟荷包蛋,香喷喷的,递给他。

  他赶忙起身下床,伸出双手去接,结果把手烫到起了。他用嘴呼呼地朝手上反复的吹着气,他看看母亲,咧着一个大嘴吧“嗨、嗨、嗨”的笑着…。

  在睡梦中,也好像是在现实生活中,总之,一切都是迷迷蒙蒙、恍恍惚惚的;唾液从口里分泌出来了,流在厚厚的手背上面,有点咸咸的味道,他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努力地去舔食。

  结果,舌头刚一接触到双手,就像是被触了高压电一样,火辣辣的,他赶紧收缩回来。一惊醒,结果是在做梦…。

  他抬起头来,在心里会心的笑了笑。

  看了看头顶上的行旅架好好的,又看了看车厢里的人。有的人在看报、看小说;有的人在织毛衣、啃窝窝头;但大多数人都或躺或靠在座椅上在休息、睡觉;有的人还在打着呼噜、说着梦话,嘴角上泛起一丝丝甜甜的、浅浅的笑意。

  他在想,那些进入梦乡的人姿势各一、形态各异,是不是也和我刚才是一样哟!也在做着自己心里面的一些美梦吧?

  火车拉起了长长的、响亮的汽笛声,“呜…呜…呜…”的吼叫着;车轮“哐啷、哐啷”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前进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一些。

  他知道的,快进站了。因为,在朝鲜他坐过几次火车,多少有些经验了,不过,那是非常危险的。天上有美国鬼子的飞机在不断地投弹、轰炸和扫射;地下是志愿军的高炮部队在开炮还击,稍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只有到了幽深而黑暗的隧洞里,人的安全、车的安全,才能得到最基本的保障。

  在一个大站,可能是中转站吧,火车停了一会儿。有人在给火车加煤、加水;有人在忙着下车;还有人在往车下面搬运行李…。

  完成这些任务后,火车再次发动起来,鸣着汽笛,又“轰隆…轰隆…”的开动了。列车在左右晃动,旅客们也跟着晃动,这极有可能是地基下沉和夯实不牢的缘故造成的。

  他起身去上了一趟厕所,出来后又用冷水洗了洗脸颊,漱了漱口,头脑似乎是比原先清醒了许多。

  透过车窗往外边看了看,华北大地也是冰雪漫天的。

  天空中,下着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飞飞扬扬;远处的雪景,是那样的洁白、迷人,使他想起了在朝鲜战场上的一些往事;他把头靠在自己的座位上,不一会儿,又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他感到身上有点冷了、肚子也有点饿了。要不然的话,咋个肚子里的肠子,老是在叽里咕噜的反复叫焕呢?

  于是,他去找列车员要热开水,把军用水壶灌得满满的。回到座位,他把连队那天为他准备的馒头、鸡蛋拿出来,一边喝着滚烫的开水,一边咀嚼着冰冷坚硬的馒头,喝了几口热开水,又吃了三个鸡蛋,肚子好多了,身上也温暖了许多。

  这时,靠左手边的座位上坐有一对母子,母亲是一位漂亮的少妇。身上穿着双排扣列宁服,梳着齐耳的短发,年龄大概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正楼抱着她的宝贝儿子,给他讲王二小放羊,被日本鬼子杀害了的凄惨故事。

  她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解,把她那个宝贝儿子,吓得不是一般。一双稚嫩的、胖胖的小手,紧紧地抱住她,低头不语。他害怕失去妈妈,遭到像王二小一样下场。

  她儿子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小男孩。头上戴着一顶镶嵌有红五星的小棉帽,上身穿着一件小棉袄,下面穿着一条背带裤。可能有三四岁了,手里也拿着一本小人书,在晃去晃来的摆弄着、翻看着。

  他一边在认真听妈妈讲故事,一边又在悄悄地偷看杨铁塔吃东西。

  也许他也有点饿了,食物的香味儿诱惑和勾引着他。他好像有些口馋的样子,小小的嘴角,在不停地上下蠕动着,嘴里流淌着一滴滴清口水。

  杨铁塔朝她们笑了笑,十分友好而又亲切的对她俩娘母说道:“来,小朋友乖!叔叔给你尝尝糖糖!”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六颗糖果,又顺手给了两个鸡蛋、两个馒头叫他吃。

  那个美丽的少妇,看他身穿威武的军装,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铮亮的皮鞋,肩上佩戴着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心里就放心啦!

  于是,她开心的叫着自己的儿子:“小宝,快叫解放军叔叔!谢谢叔叔!”那个叫小宝的小男孩,有点胆怯的样子。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身穿军装的高个子军人,轻轻地叫了一声:“解放军叔叔好!我叫小宝,我爸爸也是解放军。”

  “喔,是吗?咱们的小宝真乖,你长大了当不当解放军啊?”杨铁塔笑呵呵的逗引着他。“要!我长大了也要背冲锋枪、拿机关枪,打敌人!”小宝得意的回答说。

  “好!那就说定了哈?小宝,等你长大了,你爸爸和叔叔带你一块去打敌人!”说着,杨铁塔把他举起来,在半空中荡了三个圆圈圈,小宝高兴得不得了哦!放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用小手比作机关抢,眯起眼睛,一个瞄准射击的姿势,“啪啪啪…,打敌人了哦!”引得满车厢的人哄堂大笑。

  随后,他问了问身边的少妇。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哪里来哪里去?少妇回答说,她姓杨,叫杨秀丽,东北人,在哈尔滨一所小学教书,丈夫在四川当兵,好几年都没回家了。这次她休探亲假,是第一次到四川,人生地不熟的,顺便带着儿子一起去看看丈夫。

  杨铁塔对她说:“哎呀,一笔难写一个杨字!恰好我也姓杨,那咱们三百年前就是一家人了。论年龄,我就是大哥,你就是我的大妹子了哦!?”

  “对对对,大哥,真是太遇巧了哦!能够在火车上遇见你,而且同姓,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是呀、是呀!真是难得的巧合,缘分天注定、天注定。”

  “说得好、说得好!大哥,那你是哪儿的人呢?这儿是去哪里呢?”

  “我是四川人,在东北当兵,这次转业了,回老家去。”

  “那感情好,这一路,我们母子俩可以和你做伴了。”

  “谢谢、谢谢!”

  说着,她拿出一张纸条,那上面写有她丈夫当兵的具体住址。杨铁塔拿过来一看,是解放军7748部队,他知道哪个部队就在省城附近的一个县份上,离城也就三四十多公里的路程。

  “大妹子,到了省城,大哥我把你和小侄儿送到汽车站,你们大概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就到部队了。”

  那少妇连忙拉着儿子的手,说:“小宝,快叫叔叔,说谢谢!”小宝欢天喜地叫道:“叔叔,谢谢!”

  杨铁塔看到这母子两人喜笑颜开的样子,也挥挥手说:“一家人了,不用谢,不用谢哈!”

  奔驰的列车在高声的吼叫着,拖着长长的汽笛声,快速地向前飞奔…。

  已经坐了接近二十多个小时火车了。

  他看了看,满车的旅客都有些疲惫和劳累的样子,就连那些常年在外跟车的列车员,也有一些倦意。有的人咪着眼睛,靠在值班车厢里的座位上,也开始打盹儿了…。

  前面已经出现了一座座高耸云天、遮天蔽日的巍巍峨峨的群山。从地形和地貌上看,火车该已经是进入著名的秦岭高原了。

  在离开连队时,杨铁塔就仔细查看了一下火车所要到达各个地区和城市的时刻表。在候车大厅里,又再次看了一下。

  他心里在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十几个钟头,就可以回到巴蜀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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