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天的早晨，阳光甚是明媚。北归的鸟儿们站在树梢上，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唱个不停。王慧敏睡眼朦胧，好似看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浑身湿淋淋的，缓步向她走来，还对她笑。仔细看时，早已惊醒了。回想着刚刚的梦境，好似想起了什么。管他呢，都是幻觉！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吃过饭，整理好书包，就又开始了一天的历程。一天之中，也许很精彩，也许很烦心——只要肖建不来找她，这一天就算顺利了！外面的天好暖，细细的风也不似冬天的风一样，冻的牙齿都打颤。真个好天气！

　　向北行驶着，过了一处村庄后，就看见一个人，车子立在一旁，而他，则在大道上盘腿而坐。是小武？他不快一些去学校，在这里做什么？王慧敏到了他眼前，跳下车子，见他双眼紧闭，便高声叫道：“周武强？在这干什么？”

　　他听闻是王慧敏的声音，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她，又缓缓的闭上了。

　　王慧敏蹲下身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用管我！赶紧去学校吧，别迟到！”

　　“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就跟我说！”王慧敏看了看四周，继续问：“你书包呢？”

　　“扔了！”他回答的很淡定。

　　“扔了？”她听得很吃惊，“你不念了？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念了！我受够了！”他表情痛苦地说。

　　“谁又欺负你了？”

　　“除了你们女生之外，谁不欺负我？李选！肖建！刘均！我上辈子欠谁的？”他的表情很痛苦，一滴泪从他闭着的双眼中流了下来。

　　肖建！好个肖建！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她向前拉着他的衣服说：“你先起来！你别这样！”他却挣扎着，不肯动分毫。她虽是女生，但却比他的力气大。他拉扯不过，又怕扯坏了衣服，只得站起来，双手抵在她的手上，死死地挣扎着。她见他站起来，便松了手，他却由于用力过猛，向后退两步，直撞在车子上，和车子一起摔了过去。她急忙跑过去扶他起来。他一甩手，自己爬起来说：“我不用你管！你走啊！走啊！”

　　“周武强！仅仅这样你就被打倒了！一直看你默默地努力着，奋斗着，我以为你很坚强，没想到你会这样软弱，这样的不堪一击！我鄙视你！你如果这样就认命了，你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当我想么？你当我会抬起头么？我什么时候抬起过头！”小武擦擦眼泪说，“我一直当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可你又做了什么？你家里人又做了什么？那李选，我对他处处小心，可他不还是把我胳膊打残了！那刘均，我跟他说过有一百次的对不起，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你当我好受么？那张相片，我愿意毁掉么？”

　　王慧敏的眼圈也红红的，说：“对不起！从小到现在，因为我让你受了不少苦。我想我的事真的可以自己解决，不能再拖累你。我也知道你苦！”王慧敏也用衣服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别放弃，好么？我知道，你在家里也苦，你家里就指望你能考出去，光宗耀祖！别放弃，行么？”

　　小武无力的瘫坐在一旁，说：“我真的受够了！我的世界，就好像太阳落了，进入无尽的黑夜，看不见一丝的光，看不见日出，看不见希望！没人理会我，没人在乎我，只有让我一人孤独的呆在黑暗中！”

　　“就算全世界都没人支持你，不是还有我，还有孔斌么？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鼓励着你！咱们一起努力，一起看日出，好么？”

　　小武没有说话，只是呆坐在那里。王慧敏四周寻找着，终于在不远处的沟壑中找到了那可怜的书包。课本已经散落，到处都是，她蹲下身，一本本的拾起来。小武全看在眼里。

　　虽然失败了，但肖建在努力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做任何事都有坎坷，更何况是这种好事？这不正是应证了好事多磨么？他又一次请教了周萍：为什么我送礼物她不接受？

　　时机不对！

　　何为时机？

　　在她与小武刚刚分开时。他们严重了说是闹别扭，轻了说也是各自有事。那时出击，给她安慰，送她礼物，她一定会感激不尽。

　　可是我已经错过了！

　　那还可以选择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她生日，情人节，七夕，都可以。

　　可是她生日是腊月，情人节也早过去了，七夕还很遥远啊。

　　周萍默然。

　　既然等不到她的生日，我就用自己的生日！他做好充足的准备，早早地来到学校，依然守在校门口。左等不来，又等不来。等了好久，终于来了，竟然是两个人！肖建傻呆在那里，心如刀割。他们……什么时候……又走在一起？六目相对，何其尴尬！

　　王慧敏也惊讶他为何会等在校门口，只觉得烦，却摆脱不了他。她转过头，对周武强说：“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跟他说。”

　　小武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肖建，甚是疑惑，心中忽然腾起一种莫名的落寞感。

　　待小武走远了，她瞪着肖建说：“我真的后悔，对你太仁慈了！从今以后，我们互不认识，互不相欠！我没有认识过你，你也没有认识过我！”

　　2

　　她下了最后通告，我们之间，就这样……完了？不可能了？仅仅只因为那一个人？还是她从来就没有理会过我？这好像不可能！都是小武，就是那个小武！肖建越来越想不开。就小武那个样子，熊到一定程度了，她怎么就会喜欢他？这个世界，无奇不有，无奇不有！他咽不下那口气，起身来到小武面前，把小武叫了出去。

　　小武也不知他有什么事，就跟着他走出教室。肖建直把他带到果园中。果园的果花早已谢去，抽出了嫩绿的枝叶。一般时没人会到这里来。

　　小武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事，轻声问道：“有什么事么？”

　　肖建在前面站住了脚，握了握拳头，发了发狠，急回头，用手指指着小武，真想大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可是小武身后，却跟着一个人——他怎么会跟过来？

　　下课时，孔新特地找了一趟孔斌，告诉他王慧敏已经给肖建下了最后通告。孔斌便一直留心肖建和小武二人，见他们走出去，便悄悄跟上了。

　　肖建放下手，但还是一副气汹汹的样子。孔斌扯过小武，和肖建面对面站着，大声说：“小武，你先回去，我找他有话说！”

　　小武被肖建的举动吓得心惊胆颤，听见孔斌如此说，恨不得借两条腿往回跑。

　　肖建见小武走远，心有不甘，不及孔斌说话，他便抢先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对自己同学下手，你长能耐了！”

　　“我和他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不就是王慧敏么？冤有头债有主，何必找小武麻烦？”

　　“没有他，我们早成了，哪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没他你们也成不了！”孔斌加重了语气说。

　　“今天这闲事你是管定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拿小武撒气，否则你会后悔的！”

　　“告诉你孔斌，你别以为你会阻止我！你打不过我！”

　　“那你打我一下试试？帮小武，可能只有我一人，但帮我的，就不会是一个人！”

　　“你少来这套！吓唬谁啊？”

　　“我三年组有个哥，这你应该听说了吧！前些天他们打架的事你也听说了吧！被抡起的凳子打出脑震荡的下一个人，会是你么？那时是你父亲照顾你还是……”孔斌故意说了半句话。

　　前些天三年两个班之间打群架，一个同学就被抡起的凳子打在脑袋上，鲜血直流，当时就昏死过去。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严重脑震荡。肖建没想到他会搬出这件事来，心下确实有些害怕。

　　孔斌知道他被吓住了！毕竟他在这个学校，没什么亲人，没人帮着强出头，也知道他家中的贫困。一家之主被打倒了，就彻底没了希望。

　　“算你狠！”肖建气冲冲的，推了孔斌一下，无趣的走了。

　　3

　　春天的夜，远无冬夜的寂静，却也无夏夜的喧闹。所有冬眠的动物都睡醒了，爬出冬眠的场所，有些躁动不安。这躁动的春夜！

　　自从那一夜顺利逃回，吉利再也没有单独出入校园。李选那种人她是看的一清二楚了，简直人渣一个！说不定何时何地就会冲出来，冲到她面前……到那时，自己一个弱女生，无力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但再精明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过了五一，李选也没有了太大的动静，吉利也就一点点的放松了警惕，连晚上出去透气，也不再缠着尹宏了。那些天不敢往远处走，溜了两圈就回了。这些天胆子大了，敢往远处走了。她喜欢独自一人，徜徉在星空下，或吟咏着月色，或随口哼唱两句，廖解一天的劳累，放松而已。

　　那一天晚上，走得够了，便往厕所走去。净过身就要睡觉了。进了厕所后，忽然闯进三个人，强手电光晃得眼睛也睁不开，只听一人说：“摁住她！”是个男的！是——李选！她刚想大声喊叫，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摁在墙上……那一夜，她肝肠俱断；那一夜，她心如死灰；那一夜，她痛恨万分……一滴浑浊的泪滑落，落入尘埃，无人知晓，也无人发觉……空留下满身的伤和痛，无法诉说……李选！混蛋！她心中痛恨着，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第二天早上，她还没有回寝，也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她就躲在果园的一个墙角里，发育出的绿叶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影。她摸着自己的身体，幽幽的哭着，每一颗泪都带着力量，带着她的恨，砸在土里，却没有激起一丝尘埃。以前的那个精明的她，那个带着冰霜的她，死去了，化作一摊泥水。她的心死了，信念也跟随着死了……不再奢求那纯真的爱，不再奢求美好的未来……

　　而李选，却兴奋异常。这是他第一次，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这么美艳纯洁的女孩子，多么美妙！他向他的那帮哥们讲诉着，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那帮子人听着，都羡慕坏了！他们也只是看过片子，却没如此近身经历过，听着他讲的如此兴奋，都恨不得那个人是自己！他们听过李选的讲诉，都意犹未尽，商量着晚上如出一辙的做上一番，那是多么畅快！

　　吉利的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所有人都对此大谈彻谈。当初周武强和王慧敏的事，也只是他们遐想（按照他们的话，就是意淫！）出来的，都传的那么纷纷扬扬，更何况这真实发生的！很快，这事就被3班的人知道了。他们班的许多男生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和吉利双宿双飞，而如今这个梦却被一个叫李选的混子打破了。他们都吵嚷着要为吉利报仇，对李选群起而攻。

　　到了中午饭口时，李选还按照往常一样挤在食堂门口，等着食堂开门，眼前却一片昏暗，脑袋被一件衣服盖住了。刚挣扎了一下，就有无数的拳脚落在身上。努力的扯开衣服，才发现本来就拥挤的人群更加挤了，四外全是人，又有无数的拳脚踢打过来。李选束手束脚，根本无还手之机。张森恰好看见，得知里面正在群打李选，心里那个痛快。但一想起小武被欺负的那个样子，实在气愤！不揍他一顿手实在痒！便撸起胳膊，就挤了进去，一顿拳脚，打得那个爽啊！李选被打得这么惨，他的那帮兄弟只是远远的看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关键时刻谁也不认识谁！

　　打也打过了，但谁又能抹去吉利的伤？学校的处罚也下来了：

　　李选聚众斗殴，情节严重，违反校规校纪，拒不悔改，现学校研究决定永久开除学籍，永不收录！

　　全校欢呼雀跃，毕竟法不责众，处罚四五十人，不如处罚一个混子！

　　李选走了，彻底走了。小武看他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长长吐了一口气。你今天有此一报，也是你罪有应得！再见！再也不见！

　　小武感觉到一丝光照向他，试图照亮整个世界。

　　4

　　多么美好的暑假！

　　村庄四周的树木郁郁葱葱，各家园中的花争芳斗艳。蜂蝶舞于其中，忙着采粉寻觅。燕儿低空徘徊，显得悠然自得。多么热闹的夏季！

　　杏儿早熟了，黄橙橙地挂在枝头，等着人们前来摘取品尝。杏儿个大核小，肥美多汁，看见它们的人——不论孩童还是成人，都满口生津，直想摘取一枚尝鲜。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百吃不厌。

　　小武家的杏儿是全村中最肥美，最多汁的了。两棵杏树，伫立园中，大如车盖，硕果累累。自家人是吃不完的，小武奶便摘取些好的，送与邻居品尝。邻里们细细的清洗干净，轻捡一颗，细细打量着，不住地说：“这杏儿怪不得好吃，看着就诱人啊！”

　　每到这时，小武的同学们（小学时的六个同学）便自发聚在一起，一解馋虫。他们吃饱了，便在园中疯闹，疯累了，便在空地铺了袋子，卧看蓝天。而今年，却无人再来！朱聪，李云，你们在哪？

　　刚刚享受了一天的暑假，父亲就不知从何处找了个补习班。这一学期，小武的成绩很不理想，虽然从41名直追到14名，但却没有超越王慧敏——她这一学期，成绩直线上升，直追到第8名。家中很不满意，只得逼迫小武去恶补遗落下的功课。小武只得匆匆结束假期，投入学习。王家人虽然得了一学期的先机，但也丝毫不敢放松，见小武补课，哪里会落后？第二天就也把王慧敏赶去补课了。没办法，父命难为，只得天天早上与小武一起走出去，中午顶着燥热的风回归家中。

　　补课的人真不少，好学生混学生什么样的都有。小武不愿意不愿意去搭理他们，不愿学习，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好像在想着什么。有时王慧敏找他聊天，两个人坐在一起，俨如一对情侣，不少人羡慕加嫉妒，恨不得干掉小武，把美人拥进自己的怀里。那天两人正聊得开心时，忽然有人拉开他们，硬挤在中间。小武细看此人，圆圆的脸盘，显得更加眉清目秀，却充斥了一脸的不屑与傲慢。

　　“我当是谁呢，你怎么也来补课了？”王慧敏笑着问。

　　“家里说我学习不认真，功课都落下了，非叫我补课不可！”那人看了看小武说：“这就是周武强吧！怎么看怎么都配不上我们班班花啊！”

　　小武对这句话很反感，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慧敏见此情景，赶忙说：“你浑说什么？再说不理你了！”

　　那人哈哈大笑着说：“说笑的，别认真啊！”

　　小武不禁问：“她是谁啊？”

　　“她是我们班的，万雪娇。”王慧敏答说。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继续！别忘了放学等我啊！”

　　万雪娇说着，偷偷地拿眼睛瞪着小武：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这样子，竟能攀上王慧敏！

　　小武一见她，就觉出浑身上下不舒服，此时更是不知所措，只得低下头，避开那刺人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万雪娇和王慧敏侃侃而谈，而小武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就算插进去，也被刺人的眼光刺得低下头。无法诉说的压抑！而王慧敏却听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就算注意到了，她又能怎样？万雪娇不拿他们的关系开涮已经是很开恩了。小武不再出声，他们聊他们的！如此压抑了几天，也就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