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武这许多天一直在忐忑不安。按照李选的性格，是有仇必报的，更何况自己这次如此的骗他！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一时想不开，怎么会把“落日望君”这四字压下？李选又不是傻子，迟早会发现的！

　　自从那一夜，李选早已知道诗中有玄机，但到底是什么，确实参不透。他早就想动小武了，但李宇欣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即便那多事的娘们不管，张君钰也会来凑凑热闹，要想很痛快的打一场，是要找无人的地方的。那小武也是很精的，不会傻傻的跟着他到什么隐秘的地方，让他大打一场。我原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呢？

　　周末！终于熬到了周末！他早早的冲出校门，在小武回家的必经路上等候。

　　将近5月了，大地复苏了，花草也早早的出来，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小武一路欣赏着，心情亮敞了许多。憋忍了这么久，很难如此畅快一番。但过了一座村子，就看到了那个恶魔式的人物……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要干什么？

　　哼！小武！我忍了你好长时间了，是时候给你松松筋骨了！

　　小武加快了速度，本想冲过去。但李选早已料到这一招，把车子往路中间一横，看你怎么过去！

　　小武骑得飞快，看着路边亲切，打算在那里“突围”。越来越近了，他车把子一歪，向路边冲去。

　　李选见他冲过来，猛推着车子，撞到了小武车上。小武被撞得不稳，直栽在路边的沟中。这一下摔得实在不轻！一条胳膊没了知觉，动不了了。小武趴在车子底下，好久也没有爬起来。李选跳下沟去，一顿猛打猛踢！可怜小武，遍体鳞伤！李选打得够了，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指着小武说：“你要是敢让家里知道，我扒了你的皮！”然后骑着车子走了。

　　小武全身痛楚，趴在沟里呜呜的哭了，哭得痛啊！胳膊没有知觉，又加上一身的伤，更难爬起来。李选！李选！恨得小武牙根直痒啊！

　　张森从此处经过，看见小武的惨状，心中不是个滋味。扶他起来，又见他满身的伤，直皱紧了眉。“这是谁打的？”

　　小武哪里敢说？只是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在沟中，摔得！”

　　张森哪里会信？再三讯问，小武才说出实情。“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混蛋的人！”张森那个恨啊！张森的个头很矮，但长得很壮实，论说打仗，真就没有怕过谁，闭上眼睛就往上冲。李选的臭名他早已听闻，但从未见识过，这次真的是开了眼界了。“你看着！看我怎么削他！”他真就咽不下这口气。

　　“别理他！他那帮子人也多，也都够狠的！”小武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怎可能同意张森为自己强出头？

　　“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张森的情绪非常激动。

　　小武一时无法劝住他，只得说：“你先把我送回去吧，我胳膊动不了了！”

　　小武的胳膊顺势垂下，开始剧烈的疼痛。张森扒开他的衣服，就露出略有红肿的肩膀。

　　“怕是伤了骨头。”张森的心理一阵的痛楚。

　　小武原是忍不住痛的，但为了不让张森冲动，硬是咬牙挺住了。张森把他送回家，也只说是摔得，赶忙去卫生院治疗，还好只是脱臼和肌肉拉伤，这才都放下心了。

　　2

　　刚开始就宣布失败，肖建确实心有不甘。孔斌是一直护着小武的，他的言语未必可信。如果凭这个就不敢轰轰烈烈的赌上一把，博上一博，自己未免太怂了！这一次，推开那些啰啰嗦嗦的事情，自己的胆子也大一些，就不见得会失败！

　　周萍曾说过，没有人不喜欢礼物，当然更喜欢惊喜。肖建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太贵的买不起，太便宜太意料之中又太没诚意，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头绪。他利用周末特地到街里的礼品店去了一趟，看着玲琅满目的商品，只得嗞牙瞪眼——太便宜的没惊喜，心仪的太昂贵！摸着羞涩的口袋，对视商品太过纠结！售货员陪着走了一圈又一圈，腿都累细了，心里嗔怨着他，但脸上还是一脸的笑容。

　　“这个多少钱？”肖建拿着一只钱包不舍得放下。

　　“68！这只钱包不仅精美，质量也是一流的，而且还很实用！送给心仪的人是再好不过了。”售货员孜孜不倦的介绍着商品，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买下来！

　　肖建很无奈的放下，售货员赶忙问：“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有点贵！”他的手紧握着口袋。

　　“那你感觉什么价位适合你？”

　　老天不作美，哗哗下起了雨。春雨贵如油，可在肖建的眼里，这雨明显的多余！他用塑料袋细细地包好礼物，小心的放在口袋中，冒雨往回赶着，但他一点也不感觉到苦，摸着口袋中的礼物，反而感觉到一丝暖意。那种由内而外散出来的暖，令人很舒服，很享受。不管做什么，只要是为了她，一切都愿意，一切都不觉得苦，反而是甜！

　　雨越下越大，如倾盆一般。四月将末，五月将至，农民将要下地之时，大雨来的恰如其时。四月的春风带走太多的水分，大地早已饥渴。小雨先润湿了地皮，中雨渗入地表，最后大雨猛烈地灌溉一番，待太阳出来，晒干了地皮，农民就该下地了。翻开了地皮，里面却是湿润的。好一场大雨，好一个年头！

　　肖建赶回到家中，雨也渐渐的小了。好雨不在大，不在多，而在时，在精！肖建来不及脱掉湿透的衣服，却坐在一旁看觑他的礼物。还好包裹严实，无甚雨渍。肖父推动轮椅，来到肖建的房间，肖建赶忙藏起了礼物。

　　“这么大的雨，你干啥去了？”这么多年来坐在轮椅上，岁月磨掉了他狂暴的脾气，取而代之的则是萎靡。越是萎靡，越是苍老；越是苍老，越是萎靡！已形成了严重的恶性循环。仅一年的时间里，已是白发苍苍，脸上也刻印出深深地伤痕。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已如五十岁的老头了。

　　肖建每次看到这张日渐苍老的脸庞，心中就万分的痛！这次也不例外。到底花费这么多的钱，买了一件这么贵重的礼物，只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值得爱的人，值么？这一次，是真心爱，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值与不值，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3

　　肖建早早地来到学校，守在校门口，等待王慧敏的到来。他太兴奋了，不时把包装好的礼物拿在手中把玩，想象着王慧敏拿到礼物后的表情。首先该是惊讶，随之而来的是欢喜——这就是惊喜吧！她欢笑着把礼物接过来，兴奋地问：“这是真的么？这真的是送给我的么？”然后自己会很骄傲很自豪，很慷慨地说：“那当然!喜欢么？”这时她会拿着礼物，给自己一个深情的拥抱！太美好了！女生都是羞涩的，拥抱过后就要低下羞红的脸，调皮的扮个鬼脸，跑开了。这时自己要追上去，抓住她！然后我们就会一起开心的笑！追女生也不是很难么！如果她能吻我就好了！如果我去吻她，她会拒绝么？她应该会很高兴地接受吧！她怎么还没有来？他真的等不及了，站在大路上张望着。来了！终于来了！如果她能主动和我打招呼，岂不是更好？他抑制住自己的喜悦，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挡在校门口。

　　王慧敏看见他，心中一阵反感，本想低头过去，可他却挡在门口！好熟悉的场景！

　　肖建见她没有先说话的意思，心中一阵失落。随之而来的就是紧张。都说吉利冷若冰霜，她怎么比吉利还冷？平时看见她和小武在一起时谈笑风生，也没有这么冷啊！他定了定神，脸上带满了笑，满腔热情的迎上前去，大声说：“慧敏，早啊！”

　　王慧敏也只得应了一句：“嗯！早！”

　　他把包装好的礼物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像捧着一颗炙热的心。那礼物是用一张半透明的塑料包装纸包装的。这种包装纸向着阳光看去，带着五色的反光。包装纸中是一只精美的粉色钱包，艳而不骄。肖建捧着那颗心，送到她的面前说：“我花了好长时间，费了很多心思，才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王慧敏看了他一眼，正与他渴望的眼神相对，一时有些心软。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他放手？我该怎么样才能不让他心痛？他毕竟不是钱学发！她犹豫了一会，才正色地说：“肖建，其实你不该为我如此费心，我们俩真的不合适！”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却有一盆冷水！比那天雨水还冷的冰水！他不想放弃，坚持说：“这是我付诸所有心血为你买的，你先收着！”在他的意识里，只要她能收下礼物，那他们就成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个真的不能要！”王慧敏想逃跑，可是肖建就当在前面，不肯放弃。她很无奈，大声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们根本就不可能！”

　　“我们都没有交往过，都没有去了解对方，怎么就知道不可能！”

　　天哪！怎么遇到这么一个人！她后悔对他的态度太仁慈。

　　忽然有人咳了一声，肖建赶忙放手,急看时，见一个身材苗条高个子的女生，圆圆的脸庞，带着对万事不屑一顾的面容，这决定了她高傲的性格。王慧敏见了她如见了救星一般，急忙大声叫喊道：“万雪娇，快过来！”那女生走到他们面前，指着肖建问：“慧敏，这个是什么怪物啊？”

　　王慧敏暗暗地笑着。

　　肖建被她如此一说，顿失脸面，可对方毕竟是个女生，在慧敏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得忍了性子。

　　那女生挡在王慧敏的一侧，抵挡住了肖建。肖建也只得放过。那女生没走出多远，便抛出了一句：“见过想吃天鹅的蛤蟆，还真没见过想吃天鹅的蟾蜍！”王慧敏也随声应和着：“蟾蜍也是想吃天鹅滴！”

　　肖建还捧着那颗他冒着大雨精心挑选的心，呆站在那里。痛感一阵阵的袭击他，痛得全身都在颤抖！为什么会这样？老天对我竟如此不公！他全身都软了，瘫了。难道我就如此轻易地被打倒么？

　　4

　　小武伤了右胳膊，家里只得向学校请了假。刚刚休息了几天，就到了五•一假了。过了五•一，便是期中。小武耽误了好多课程！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考场，成绩当然不会理想。王慧敏当然知道他的难处，可是自己的难题尚未解决，怎么可能为他分忧解难？那天虽然拒绝了肖建，但他显然没有死心，想想就够头疼的了！现在也只能自顾自的了！

　　肖建确实没有死心，也不甘心就此罢手。他就开始找小武的麻烦。小武带着一条半胳膊，怎么受得了他的折磨？能躲就躲了吧！可又到哪里藏身？诺大个学校，竟无立足之地！就只能躲在教务处门口了。久而久之，就和许多老师混熟了。

　　语文老师见自己的课代表如此落魄，自然不肯坐视不管，便把他叫到办公室，把钥匙配给他一把：“空闲时就到这里看看书吧！”小武拿着自然千恩万谢，对他交代的任务更是尽心尽力的办。

　　自那以后，小武每有空闲时间，便躲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语文老师每次都留了许多古典名著供他阅读。进入书的世界，就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他被冉阿让而感动，在那个悲惨的世界中，冉阿让一直在救扶着那个女孩，救扶着弱者。小武每次都在想，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又会有谁来一直救扶他？王慧敏么？可她又有谁能救扶？小武合上书，再也不敢翻开，是不敢面对那悲惨的世界。也许自己只有真正强壮了，才敢面对吧！

　　他一直都在想，他和王慧敏之间到底还有什么阻碍，她又在隐瞒着什么？已经说好的两个是朋友，要做最知心的朋友，为什么她的事情要苦苦隐瞒，自己承担？这是交友之道么？

　　小武的臂膀好了以后，又敢自行骑车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会如此享受骑车子的乐趣。春暖花开，燕儿低徊，有无数的乐趣。他骑着车子，疯跑在原野上，这就是城市人风靡热恋的踏青么？他忽然想起那一幕景象：天高气爽，草青花黄，那六个小人在疯闹，在欢笑，享受着那快乐的时光。那一刻，他多么想念那段时光！故地重游，心会更寂寞！他憋足了气，大喊了一声：“朱聪！李云！你们在哪？我想你们！”蹲下身去，泪便噙在眼圈。稳了稳心绪，骑上车子，逃离了那片天地。

　　“这不是个大人物么！”有两个人在后面大声喧哗着。

　　小武急回头看时，见一高一矮两人。那高的，长得眉清目秀，标准的小白脸，名叫刘坤。那矮的，则横眉立目，一脸的凶狠，名叫刘均。他虽是凶狠，却也和小武一样，身体瘦弱，别人都看在他哥刘坤的面上，不去招惹他，而他却一点也不自知，总去寻他人的过失，或百般凌辱，或动手动脚，弄得人人含恨。他哥四处求人平息事端，才得保全。他们手臂上挎着夹子，手里拎着弹弓，是出来打鸟来了。国家虽有文件禁止打鸟，可在乡村，又有谁去管？

　　小武见是他们二人，心中一惊，心口处一阵闷痛。冤家路窄！

　　刘均拾了一颗石子，夹在弹弓中，对准小武。刘坤见了，赶忙制止：“你又要惹事！”

　　“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就该打！”

　　刘坤抢下弹弓，对着小武说：“小武，老弟不懂事！你别计较！”

　　小武皱着眉，捧着胸口，无力的摇摇头。刘坤关心的问：“你怎么了？没事吧？”小武调匀气息，痛感也渐渐消了，摇摇头说：“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过去的事，都是老弟不懂事，你别总放在心上，时间长了，都压抑出毛病了。”

　　“那是他的报应！”刘均大声说。

　　刘坤也无奈，老弟生就这副脾气，谁也管不住，也只能当做没听见了。他把小武扶上车子说：“我老弟就这样了，你别往心理去，只当给我一个面子！快些走吧！”

　　小武本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真的愧对他们兄弟，欠他们太多了。

　　世道是循环的，也许自己心口不时的闷痛，就真的是我的报应吧！那一年的痛，他真的无颜面对。可现在不时的痛，却时常提醒着他，怕他忘却！那熟悉的面孔，还在眼前；那些笑语，犹在耳旁！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