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的末代君是虢公丑。

　　虢公丑年轻气盛，对晋献公尽灭公族的做法深恶痛绝，晋国桓庄之族的漏网之鱼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他哪受得了这个。公元前668年，虢公丑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侵晋之战，并且斩获颇丰。

　　老虎嘴上拔毛，晋献公气的肝疼，一怒之下就想倾全国之力打到虢国本土去。

　　没有必要吗。士蒍有不同的意见。那个叫丑的家伙也就是个丑角，趁我国内乱取得小胜，马上就会膨胀骄傲，骄傲就会轻民，失去民心还会长久吗？

　　这才叫高瞻远瞩。

　　虢公丑的胜利还在继续。

　　公元前664年，周室大夫姬皮据樊邑（河南济源）叛乱，虢公丑义愤填膺，不待周王吩咐，出奇兵攻破樊邑，执姬皮送往成周。

　　祖宗的基业，国家的荣誉，在他手中不但完好无损而且大放异彩，总之一个字：牛！

　　所以，当神降临莘原（虢国地名，河南陕县西），他激动万分：虢国就要繁荣昌盛了！

　　其实，所谓的神也就是莘地一农夫，突然口吐白沫，说一些三皇五帝，尧舜禹汤等大家听不懂的话，传到虢公丑的耳朵眼里，他就认定了这是天神附体。

　　更离奇的是，半年过去了，这位农夫依然是手舞足蹈，神谕不离口。虢公丑派出史嚚等一班太祝、宗人、太史去祀神。看着一大堆祭品，神揩了揩涎沫，庄重地开了金口：赐虢公土田六百里，宇内诸侯皆听命于虢公。

　　额滴神啊！祖宗有灵，大虢复兴指日可待！

　　史嚚不以为然，对人说：虢国恐怕要灭亡了吧！我听说，国家将要兴盛则听从百姓，国家将要灭亡才听从神灵。神灵是聪明正直而又一心一意的（神，聪明正直而一者也），神的旨意也要依靠民心行事。虢公穷兵黩武，缺乏德行，凭什么得到土地人民？

　　史嚚和士蒍，包括随国的季梁都是民本主义者，在那个时代真的很难得，可惜，虢公丑不懂这些。

　　主公，听说晋国正准备攻伐东山皋落狄，还在我国边境驻扎重兵，胃口很大，不得不防啊。大夫舟之侨来提醒他了。

　　晋国，手下败将吗，再说，神灵一直眷顾我们，怕他做甚？

　　公元前660年春，虢公丑大败犬戎于渭水，虢国的势力已延伸到河西。百多年来，试问哪家诸侯敢正面和犬戎叫板？他更加的忘乎所以了。

　　没有功德的人得到实惠（无功受禄），恐怕灾祸就要降临了。一声长叹之后，舟之侨拖家带口逃到了晋国。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虢公丑好男宠，荀息对晋献公说，美男破老，美女破舌，不如投其所好。晋献公心然其计，给虢公送了两个美男，不知有没有“二五”。舟之侨对晋国的诡计心知肚明，就劝虢公丑不要接受，虢公丑不听，他才一怒之下奔了晋国。

　　荀息用典来自于《逸周书.武称》，意思是说，美男可以让国君遗弃那些聪明正直的老臣，美女可以让国君遗弃那些直言谏诤的忠臣。您瞅准了，这句话也是成语。

　　晋国攻伐东山皋落狄的主意来自骊姬，当然，幕后策划是优施。

　　一天夜间，晋献公正欲与骊姬亲热，美人突然落下泪来。

　　世子对百姓宽厚慈爱，颂声遍于晋国，这是别有用心呀。他常说臣妾以美貌惑君，夫君不如杀了臣妾，以成全他的野心。

　　献公冷哼一声，我早就怀疑逆子图谋不轨，可是我就纳了闷了，他难道爱百姓甚于爱父亲吗？

　　杀掉好色的君王是会赢得民心的，哪怕这个君王是他的父亲。一旦坐稳大位，民众谁还会计较杀君之罪呢？

　　那，怎么办才好？晋献公显然是被骊姬的话吓住了。

　　夫君不如称老退位，把国家交给申生，或许能保全性命。

　　这怎么能行！

　　骊姬看晋献公脸涨得通红，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们可以先考验一下他。皋落狄侵扰我国边民，就让申生去讨伐它，看他是否能带兵，与百姓是否亲睦。如战败，夫君可以正告其罪。若得胜，他的索求就会更多，人有欲望，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好吧，就依美人。

　　公元前660年深冬，晋献公命令世子申生出兵讨伐皋落狄。

　　不可啊主公。说话的是里克。世子是奉事宗庙的人，国君外出就守护国家叫监国，国君出征跟随在外叫抚军。杀伐决断是国君和正卿的事，责任不在世子。而且下臣听说，由于行事不密，皋落狄已准备了大军迎战，世子此行凶多吉少，主公还是收回成命吧。

　　我有几个儿子，还不知道立谁为储君呢！晋献公黑了脸，里克只得怏怏而退。

　　师傅，我恐怕要被废了吧。申生见里克脸色不好，很是忧心。

　　让你出征是想让你熟悉军务，你怎么就担心废立呢？况且做儿子的应该害怕不孝，不应该担心不能成为储君。修养自己的品行，不要横加指责别人，或许可以免于祸难吧。

　　受教了。申生眼含热泪。

　　誓师之日，申生穿着献公赏赐的左右两色的衣服，佩带着有缺口的金珏。狐突驾车，先友（先丹木族弟）为车右，羊舌突为军尉。

　　君父赏赐意味什么呢？申生自欺欺人地问。

　　先友道：左右两色意味世子分得一半君权，金珏代表可以决断大事，好自为之吧。

　　杂色意味凉薄，冬天代表肃杀，金珏彰明决绝，国君抛弃世子之心昭然若揭了。老狐突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将狄人杀光了再回来，我们有那个能耐吗？即使杀退狄人，谗言怕是躲不开了，我看不如逃出晋国。

　　羊舌突道：不行！虽然感到了国君的冷酷，但抛弃责任是不可取的，世子还是要勉力一战，哪怕就此战死！

　　申生遥望远方，目光狞厉。出征！

　　军进稷桑（山西省阳城县），皋落迎战。申生正要举旗痛击，狐突又止住了马头。

　　臣听说，国君亲近男色，卿大夫就危险，国君喜好女色，嗣君就危险。世子不如顺从主公的意愿，让奚齐做世子，或者可免于死亡。再说，世子在疆场身当矢石，国内早已谗言纷起。依老臣之见，世子若不愿流亡，那就息兵返国，听凭君侯发落。

　　申生惨然一笑。赏赐偏衣金珏，谗言起于宫廷，君父对我已生疑心，申生何尝不知。此次命我讨伐东山，便是要窥测我的心思。我若逃避，罪莫大焉，不如拼死一战，还能赢个孝敬的好名声。

　　狐突听得掉泪，一记猛鞭，战车冲进狄人军中。

　　主帅誓死如归，军士不敢惜命，一场冲杀过后，皋落大败。晋国大军在此地痛打落水狗一月有余，赤狄诸部见晋军势猛，无一来救。皋落部经此一役，在赤狄中彻底失去了发言权。

　　得胜返国，没有鲜花与掌声。

　　本来可灭亡东山的，世子还留了一手噢。

　　立下大功，眼里恐怕没有君父了。

　　小小狄人，根本没必要劳师动众，公子奚齐也搞得定的。

　　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

　　没人安慰，就连平时走动频繁的狐突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了，据说是病了。这老狐狸。只有申生知道他是躲起来了。

　　里克也请假杜门不出了，申生理解，作为少傅，不免被别人划为世子一党，他也是想观望局势，以求自保。

　　杜原款倒是走动如常，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二人如父子一般互相取暖。

　　下雪了，那种北方独有的，如席的大雪。朔风吹过，冰砬子砸在脸上，如刀割。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不会远，至少在南方，楚国的大地上依然一片秋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