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性福吗（2）（3）

　　2

　　早上，市委组织部一副部长在市文化局全体职员大会上宣布林百芳正式就任文化局局长后，娇小玲珑的林百芳接着作简短的就职演说。她毕竟是从讲台上走下来的人，短短的几句话，却被她演绎得面面俱到又精彩生动，让一些小瞧她的职员立刻刮目相看。尤其是坐在她身旁的姜良，立刻感觉到这个小女人的精明，往后真不知该如何对付她。

　　林百芳的局长办公室仍设在前任用的那间房里。她吩咐秘书科重新摆设那些办公室设备，可秘书科李副科长私下里对她献殷勤说，林局长，这些摆设就不必动啦，前任曾请风水大师来勘察一番才定下来的，你看前任不是顺利升迁了吗？

　　林百芳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的下属，沉吟片刻说，好吧，那就不必挪动啦。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见面礼”，让林局长记住了这个细心思的李副科长。从此，林局长有事大多交托李副科长去办，李副科长便成了新局长的红人。

　　秘书科陈科长心里自然不爽，不少应是自己干的事情却让副手抢去，他只好暗地里去向姜副局长诉苦。要在以前，作为前任局长心腹的陈科长哪会瞧得起姜副局长，如今他俩却不约而同地走在一起，成为同一条战壕里的难兄难弟似的。

　　李副科长这回真的听从姜副局长的吩咐，见到姜良不再“姜局”“姜局”的唤，而是“姜副”“姜副”的叫了。李副科长知道姜良的岳父已靠边站，他科长前边的“副”字恐怕不能巴望姜良来摘了。称谓的转换已叫姜良心里起毛，尤其是李副科长那叫唤起来呈现出的不卑不亢、甚至说是带有几分傲慢的神态，更令姜良咬牙切齿。

　　你这臭小子过河拆桥，有你好看的，咱们走着瞧！姜良不止一次地私下里咒骂李副科长，还不断地盘算着如何报复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下班了，陈科长又约姜良去喝酒。以前，姜良是很少喝酒的，只是在一些应酬活动中偶尔喝一点，但往往只是点到为止。如今姜良倒觉得酒是个好东西，让他能沉溺其中，忘掉许多家仇国难。

　　祸不单行啊！姜良想到自己的内外困境，常常长吁短叹。

　　我俩彼此彼此，经常泡在酒杯里的陈科长呷了一口酒也说，我做副科长5年，又做正科长7年，眼下都是快退休了的人了，还要受这份气。唉，姜副，别想那么多啦，来，来，来，喝酒才是最要紧的。

　　差不多啦，我腰椎不大好，坐不久的，我们该回去了。

　　姜副，别急嘛，再喝一点，待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包你全身舒舒服服。

　　于是两只酒杯又碰来碰去。之后，姜副局长在陈科长的带领下，来到了康乐保健推拿中心。两人往按摩床上一躺，两位女推拿师便笑盈盈地上来为他们服务。以前，姜副局长从没光顾过这样的地方，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认为这种地方都与色情联系在一块。他在以往的文化市场管理检查工作中，的确碰到过不少地下经营色情生意的现象。作为堂堂的市文化局领导，姜良是很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的，老实说他一心一意都想向上发展，去成就一番事业的。只可惜仕途出现了波折，让姜良的满腔热情降到了冰点。但不管怎样，当他与陈科长走出康乐中心的时候，他似乎酒醒了，还是质问陈科长，你怎么带我到这个鬼地方？尽管这时候，姜良感觉到腰椎以至全身都轻松舒坦多了，感觉到那位女推拿师真是热情周到极了！

　　陈科长怔了一下，不解地望着姜副大步前去的背影。

　　3

　　周末，平日吃住在学校的女儿回来了，这给姜良家里增添了不少活跃气氛。女儿小菁在高三读书，虽然年仅十七岁，但她长得像爸爸，身材高挑，凹凸有致，显得比同龄人早熟。平时，每到周末，姜良夫妇都会尽量推掉一切应酬，买上女儿喜欢吃的东西，齐聚家中享天伦之乐；有时候，一家三口还手牵手逛街市、上公园，其乐融融的。可近段时间以来，就是女儿也嗅到了这个家中的火药味，父母之间两言三语就会顶撞起来，妈妈更是手机一响就撇下女儿出门应酬去了。

　　阿爸，你就让着一点阿妈行吗？小菁见到妈妈已经出门，便对爸爸说。

　　姜良慈爱地摸了一把女儿的秀发，说，乖女，你阿妈是个母夜叉，让着她又有何用？说罢，他站了起来，走进卧室，手脚巴叉地躺在床上叹气。这时候，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爬上了他的心头，他躺不住了，又爬起来踱步。踱来踱去，他又觉得家里空间太小，充满无聊，于是又想出门去。

　　小菁早已进入自己的书房上网去了。姜良看见女儿又在书房里上网，他便从门口探进头去，说，小菁，别老是上网聊天啦，高考快来了，做完作业没有？他沉吟了一下又说，乖女，别到处乱跑啊，爸有点事出去一下。

　　小菁伸出食指，放到嘴巴前“嘘——”的一声，示意阿爸不要打扰她，好像害怕对方听到他们说话似的。

　　一个网名为“鼻涕虫”的男孩在与小菁瞎聊。小菁在网上起名“桃花女”，因为她对桃花特别钟爱。以前，每到春天桃花开的时候，父母总会带上她到市郊名胜——大葵山去观赏桃花。现在又是开花时节，但父母再没这个心思。

　　桃花女与鼻涕虫在网上聊天已有时日，并且双方已互传照片，双方都很喜欢对方的模样。鼻涕虫的长相有点像台湾歌星王力宏，而桃花女又非常崇拜王力宏，很痴迷他的歌，所以，桃花女一见到鼻涕虫的照片之后，就立刻迷上了他，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与他在网上聊个天翻地覆。

　　夜幕已经降临，阿爸阿妈都已出门，若大的房子里只有小菁一个人在。要在以往的周末，至少都有阿爸或阿妈在家陪她。如今她觉得孤单的同时却又多了几分自由，她可以自由自在地与鼻涕虫在网上聊天，不用害怕父母过来看见。

　　当鼻涕虫得知桃花女独自在家，便向她提出见面相识一下。尽管两人在网上已成为无所不谈的老友，可从未谋面过，对对方的印象只是停留于照片上的模样。

　　桃花女家就在市工人文化宫附近，桃花女经不起鼻涕虫的死缠烂打，终于答应在文化宫门口会面。

　　却说姜良从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沿街溜达。南方人似乎特别喜欢过夜生活，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反倒多了起来。

　　姜良到来了广场边，一大帮老人汇聚在广场中的大榕树下，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拉二胡的拉二胡，唱曲儿的唱曲儿，他们在共同演绎一个古代将军解甲归田的故事。那一段段悠扬的粤曲，让一班老人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那位白发苍苍、已弯腰驼背的老阿婆依然唱出年轻旦角的清亮嗓子，打动了不少行人，纷纷驻足细听。

　　老实说，姜良骨子里是不大喜欢听粤曲的，那慢悠悠的腔调浮在空中半天都下不来，怪让人难受的。尽管他已年逾不惑，可他依旧像青少年一样喜欢那些劲歌劲舞。不过，因为他在市文化局供职，管理过市粤剧团的事儿，所以与粤剧接触多了，了解到有关粤剧的更深内涵后，再加上年纪的不断增长，使他对粤剧逐渐有了好感。尤其是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或心情不好的时候，粤曲那一唱三叹的曲调似乎又成了一只轻抚心灵的温暖之手，将你的疲惫和烦躁一点一滴地抹去。

　　姜良仿佛这时候才体会到粤曲的内在魅力，明白那帮老人之所以几乎天天都凑在一起发烧的缘故。人生在世，似乎总需要寻求一点依托，也许哪一天姜良退休赋闲了，他也会像老人们那样天天到广场大榕树下，在慢悠悠的粤曲中寻求晚年的乐趣。可如今他还年纪尚轻呀，难道他要像老人们所吟唱的古代将军那样， 早早解甲归田，隐退田园吗？

　　姜良想到自己的仕途渺茫，再也无心欣赏老人们的演唱了，他拨开围在他外边的观众，又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

　　小菁也走出了家门，来到了街上。只一会儿，小菁已走到了市工人文化宫的大门口，按刚才在网上的约定，小菁与鼻涕虫接头时手上拿一本杂志，而鼻涕虫则拿上一盒王力宏新出的歌碟，并作为见面礼送给桃花女。也许鼻涕虫路远，或许路上塞车，桃花女在文化宫大门口搜视了一番，也迟迟未见那个长得像王力宏、拿着王力宏歌碟的男孩到来。

　　姜良不知不觉走到了康乐保健推拿中心门口，这正是那天他与陈科长进去按摩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康乐中心门口那不断闪烁的霓虹灯，一种按摩后的快感又好像悄悄爬到自己身上。

　　那位热情的女推拿师还在里面吧？不知走向何处的姜良宛如在茫茫大海中发现了岛屿一样，突然有了靠岸歇歇的欲望。他迟疑着往门内走去，刚到门边又有些悔意似的停下脚步，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可是，他已无法退却，在门内大厅里候客的一位女推拿师已飞一般来到他面前，一边笑嬉嬉的请一边很有分寸地将他往里拉。姜良想挣扎，可一看拉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为他服务的那位女推拿师，他就立刻成了主人喜爱的小狗一般，乖乖地任由主人牵着走了。

　　躺在按摩床上后，姜良开始仔细打量女推拿师，这是一位长相清纯秀丽的年轻女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藏在宽松的白大褂工作服里依然让人揣摸得出那迷人的曲线。她时刻挂在小巧脸儿上的微笑，给人传递着一种淡定无忧、与世无争的宁静气息。随着她那白皙灵巧的双手，在他身上不停地按、推、拨、擦，他烦躁不安、彷徨无着的心情便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是第二次见面的缘故，两人的交谈特别投机。

　　哦，说了半天，还忘问你的芳名呢？姜良若有所悟地说。女推拿师却瞟了他一眼，说，这个不必啦，你就记住我是9号得啦。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别在她胸前的圆形小牌，只见黄底小牌上赫然写着红色的阿拉伯数字“9”。她沉吟了一下，反问他，那老板你又贵姓呀？姜良答道，你就叫我老姜吧。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交锋，一个钟的推拿时间便悄悄过去了。当姜良轻轻松松地走出康乐中心时，忍不住回头看一看送到门边的9号姑娘，她还是那样安祥的笑着，举起那只灵巧的手来道别。

　　可是，走在回程的路上，随着离家门越来越近姜良那放晴一时的心境却又渐渐转阴起来。

　　穿过一条大街，姜良便来到了市工人文化宫门口。不想，此时正巧遇上女儿与一个男孩交谈。姜良想走上前看个究竟，可转念一想又停下脚步，躲在一旁偷偷观察。

　　女儿微低着头，有点羞怯地站着，双手不知所措地卷动着一本什么书。男孩似乎有点放肆地盯着女儿，他嘴里不知唠叨着什么，末了将一张不知是什么内容的碟子送到女儿面前，女儿迟疑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男孩便一把抢过碟子飞快地往家里方向跑。男孩一边追赶，一边高声囔囔，桃花女，你等等我……姜良也连忙尾追上去。

　　女儿跑到自家楼房门前，挥动着手中的书，对甩在后边的男孩高喊，鼻涕虫，你回去吧，拜拜啦……说罢，钻进门去，砰的一声关上。

　　男孩来到门前，高唤桃花女，桃花女……门内依然没有回应，他才怏怏不快地转身欲走，不想与姜良撞了一下。男孩只瞥了一眼姜良，便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姜良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可男孩一握拳头，往前一擂，“嘢——”的一声高叫，便迅速地往前跑去，一会儿就消失在街头。

　　快告诉我，刚才那小子是干什么的？姜良进入家门后，就马上训斥起女儿来。老实说，这是姜良第一次发现女儿与男孩偷偷约会。女儿从小到大，都在他的呵护下一天天成长。尽管女儿今天已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可他绝不允许女儿有半点男女私情，尤其是眼下她正面临高考的时候。平日，他一听到校园里泛滥早恋的事，他总为自己的女儿捏一把汗，毕竟女儿长得太出众了！幸亏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发现女儿有什么疑迹，每到周末她都会乖乖地回到家里与家人团聚，偶尔有一两个男同学打来的电话，也没有发现什么出格的话题，姜良还是可以理解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今晚出门去推拿，而女儿就偷偷与男孩子约会，这可怎么得了？平日里她表现得那乖巧，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

　　快说，那鼻涕虫是哪里的？姜良看见女儿赌气地走进书房，不想回答父亲，便又追过去催促道。

　　小菁咬了咬下唇，撒谎说，阿爸，那是人家的同学嘛，那么紧张干什么？

　　同学？三更半夜也来约会？

　　阿爸，看你说到哪儿去啦，人家给我送歌碟的嘛。

　　歌碟？什么歌碟？离高考都没几个月了，你还有这份闲情？姜良走近小菁，命令道，快将碟子交出来！

　　不嘛，人家不嘛，小菁嘟起小嘴巴，将头扭过一边。

　　姜良看见碟子就放在电脑桌面上，马上伸手去拿。谁知小菁察觉也立刻伸手去抢，不想咣当一声，碟子掉到了坚硬的地面瓷砖上，装VCD碟片的盒子被砸碎成几瓣，那张VCD碟片也被弹出老远后打起旋来。

　　小菁一看男友第一次送的礼物，却被父亲弄烂了，一股酸楚和委屈倏的涌上心头。恰巧此时，欧阳兰从外面回来了。小菁冲过去，扑到阿妈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欧阳兰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埋怨起丈夫来，她说你没事干无聊也用不着干扰女儿的学习呀。谁知姜良一听就来气。要在以前，姜良是不大敢顶撞老婆的，生怕她到岳父面前告状。如今岳父已靠边站，姜良就无须顾虑那么多了，只见他不折不扣地回敬老婆说，是呀我没事干，好无聊，不像你天天有“重要客户”接待，充实得很呐。

　　欧阳兰一听竟然一时语噎，她明显感觉到，近段时间以来丈夫心情很坏，过去的温顺不见了，反而时不时与她顶撞起来。她知道，这与父亲退居二线有关，也与黄纪淮的突然出现有关。

　　对黄纪淮，欧阳兰的确不敢怠慢。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深圳创业的黄纪淮，今次回来就是有意在家乡的城市寻求投资项目的。而欧阳兰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眼下正想吃下城市东郊一片黄金地段，准备开发高级公寓，只是苦于手头资金不足，没有把握战胜竞争对手。假若有实力雄厚的黄纪淮加盟，欧阳兰他们定会稳操胜券。为了争取黄纪淮，欧阳兰这些日子费尽了心机，又是陪他考察，又是陪他吃喝，说干了口水，走疼了腰腿，可到最后关头黄纪淮却说，我敬爱的总经理，这些天你都干得很出色，我非常满意，可有一点不知你是否明白，我回来投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欧阳兰愣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

　　黄纪淮从沙发站起来，来回踱几步，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学毕业后，我身边有过几个女人，但我都没与她们任何一个走进过婚姻的殿堂……

　　欧阳兰连忙阻止说，你跟我胡扯这些干什么？

　　黄纪淮苦笑了一下，说，是呀，时至今日还说这些干什么？不过，阿兰，我要告诉你，我之所以不结婚……

　　欧阳兰似乎觉得形势不对头，忙起身告辞说，黄总，夜深了，我该回去啦……

　　黄纪淮想阻拦她，沉吟了一下又无奈地说，走吧，唉，我真羡慕姜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