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不破的真相，只有看不破真相的眼睛。

　　你确信。

　　但看破了真相却未必能使人心欢愉，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的渴望是绝望之子的时候，发现别人的真理是推翻自己的时候，发现世界的未来是向往过去的时候。

　　你站在时间的洪流中，面向河的源头。身体因湿透而冰冷；你已经厌倦它的残破，阵痛，喋喋不休。你等待着它被冲走；它似乎也乐意这么做。它已经为找寻一种难得的取悦你的方法而发了许多愁。相反，你的灵魂要驻留，虽然你不知道它等待着什么。是等着河水干涸，还是等着河水将剩下的大地吞没？

　　没有看不破的真相。它一定在等待着什么。你追问，你被拒绝，你再次追问。你第一次成了它的附庸。

　　它却开始放歌，声音比河水的响亮不了多少，却是如此婉转，美妙。你猜着它把它等待的事物隐藏在它的歌词里，旋律里，荡漾的回音里。可每当这个想法浮上心头，它却住口。噢！你是被它了解得一清二楚的附庸！

　　没有看不破的真相。你可以从河流里偶尔露出的凄白色尸骨看出岁月的残忍，你可以从那曲折的河岸揭开时间的阴谋。于是，当你的灵魂沉默，沉思，沉睡之时，你开始细细端详它的面貌。 它是有和你一样的平凡的肤色，和你一样的僵硬的脸，和你一样的谋同黑夜囚禁了深情的双眸，和你一样的毫无保留泄露给了黑夜的呓语！

　　这就是你！一个成了自己的附庸的人！你是受着自己的奴役却自以为是，你是受着自己的愚弄却浑然不觉！

　　你已经看破了真相，却丝毫觉察不到看破真相的愉悦。你需要看破愉悦的眼睛，否则你的灵魂复醒之日，便是你这个看破了真相的附庸将死之时。

　　灵魂容不得看破真相的自己。世界容不得看破真相的灵魂。未来容不得看破真相的世界。现在容不得看破真相的未来。但你毕竟已看破了真相，终于知道渴望乃是绝望之子，别人的真理都是推翻自己，世界的未来便是向往那个被它改造了的过去，比如现在，比如这条源源不断的充斥着罪恶与暴虐的河流。

　　“你曾以为这个世界是那样虚无，那样罪孽，回头才发现，虚无的，罪孽的，终究只有你一个。”待到黑夜退去，灵魂苏醒，这段文字大概可以做你不曾预料的墓志铭。

　　但你没有墓志铭。长夜漫漫，灵魂睡死，你的身体开始被冲垮。谁也不知道它去向何处，包括守在灵魂旁边的你。你只希望它不要停靠在某个曲折的河岸，或成为河底的累累白骨。它应该被陈放在天堂里；那里的一切无比完整。它不会再那样残破，阵痛，喋喋不休。

　　新生的第一缕晨光来为你祭奠了。在它照亮你虽看破了一切却依旧浑浊的眼睛的一瞬，你看见了脚底下一条清澈、透明、飘着微微香草的河流。啊！这是何等悲壮的时刻！这是何等美妙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