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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生活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农村插队的时候,她就曾经在自己的心里许过愿,要为在人生道路上给了她同情和温暖的善良纯朴的农民做些事情。1981年起,她就请了创作假,到市郊嘉定县的农村,深入生活去了。
对付生活中的矛盾与压力,她是软弱无力的;但在对事业的追求上,她又是勇敢顽强的。刚下乡,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在哪里安身?她既没有一些名作家那样由组织上安排挂职深入生活的福分,也没有权力的协助。因此,起初只好像流浪者一样在公社的招待所、广播站住宿,在农民家里做客。好在她的小说《生活的路》已经在社会上有不小的影响,她的名字不少学校是知道的,因此学校的学生,还有那些城镇的回乡知青,对她几乎是有一种崇拜的热情,因此就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
这时她正好"流浪"到嘉定县南翔镇附近。这里有所中学--嘉定二中。这所学校原来是由一所民办的农技校转变而来的,设备比较简陋,学生大多数是农民子弟,教师和学生都很淳朴。该校的校长张昌革先生了解了她的情况后,热心地安排她在学校住了下来。她的宿舍在学校的书库里:两排书架间,横一张学生的双人床,两头用旧床单一隔,还真成了名符其实的书房。虽然书库里光线暗些,还有些灰尘味和霉味,但学校里有食堂,而且,校领导和老师对她很关心,亲切地称她小王;同学们更对她友善热情。住在这里,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安全感。她深深感激学校领导,同时,也可以安下心来写作了。受到学生们天真烂漫的童心的感召,这段时间,她写了《夜明珠》、《晨露》等许多儿童文学作品。
但是,文学创作必须以丰富多彩的生活素材为原材料的。在嘉定二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又要转移阵地了。这时,一位乡镇房管所的调度员让她住进了待分配的工房;等到该房要分配出去了,再让她搬入新落成的另外一间工房。这样,她就有了写作的地方。但是,新工房设施未全,不能做饭,每天烧煤油炉不仅不方便,而且还占去了许多写作的时间,于是她又请求在房管所的食堂搭伙,这才解决了后顾之忧。就这样,这只复返自然的小鸟,又能在生活的天空里振翅飞翔了。
你看,在公社水产队的渔船上,她和青年渔民们一起在晨雾迷茫的河里撒网捕鱼;她用海兜捞住了大鱼,却把鞋子掉进了河里;几个年轻人潜到河底去帮她摸也没摸到,但她依然热情高涨地上岸去赤脚拉纤;露水沾湿了衣裤,野树枝划破了脚掌,调皮的渔女问她:"味道怎样?"她高兴地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清新的早晨。"是的,生活是美丽的,只要你用善良美好的心去感受,有时,是还可以品出丝丝的甜味来的。这不,在春暖花开的江南田野小径里,虽然泥泞常常咬掉她的雨鞋,使她浑身上下变成了"泥冬瓜",但她却陶醉在黄金般灿烂的油菜花丛中,更为养峰人和蜜蜂的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所吸引。于是,她就写下了一部充满江南水乡风情和人生哲理的中篇小说《水潺潺》。
她常冒着酷暑严寒,去生产队了解农村改革、实行分田到户责任制的情况(春秋季节,她的主要精力用来写作),参观牧场、蘑菇房、河蚌育珠场,了解银耳、香菇的人工栽培和西德长毛兔的饲养,由此又写了中篇小说《大耳朵阿大和秃尾巴狗》,反映当前的新经济政策给农村和农民的精神面貌带来的变化。以后,她又把这部中篇小说改编拍成了电视剧。
她也经常同公社干部、广播站的编辑一起下去了解和处理农村中发生的各类问题;还同小镇上的知青、乡村教师、社队企业工人交朋友,了解他们的思想、苦闷与要求,有时也同生产队的青年一起下地干活,抢插早稻,收割晚稻,锄地移栽棉花。农村中的婚丧嫁娶、风俗习惯,包括一些迷信活动,她都要去观察观察,琢磨琢磨。正是从这些生活中,她集中概括写出了长篇小说《苦楝树》。这部长篇,深刻地揭示了当前我国农村中新的精神力量与旧的习惯势力的殊死搏斗,对我国长期以来的封建传统观念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与反思,指出了农村经济改革取得成效以后思想领域内变革的迫切性。
丰富的生活为她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她先后写作并发表了数百万字的作品。它们绝大部分都是写农民特别是农村青年的生活与斗争,欢乐与哀怨。除了上面所提到的几部作品外,这段时间她还发表了《永远的赞歌》、《地狱与天堂》、《昨天已经古老》、《黄绿色的站牌》、《没有热力的荧光》等一批中篇,出版了短篇小说集《蛇枕头花》。
与此同时,她在与许多知青朋友的交往和思想交流中,对知青问题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感悟,觉得应该从一代人对理想的探索与追求的层面去剖析和再现他们的生活,挖掘造成他们苦难的真实根源。于是,她创作了她的第二部知青小说《呜咽的澜沧江》。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从82年到92年,十年期间数易其稿,她又完成了反映中国农村社会从清末至改革开放初期的几个历史时期风云变幻的四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女巫》。用十数年的心血浇灌出来的《呜咽的澜沧江》和《女巫》这两部作品,既反映了中国几代人的坎坷命运,也记录下了她在认识社会、开掘人性和探索艺术手法上的前进脚印。
90年代中后期直至进入新世纪的头一个十年间,她又用饱蘸着炽烈情感的笔墨写下了《挚爱在人间》、《天堂在人间》和《净土在人间》等3部描绘人间真情的小说,以及两部别具一格的描写校园生活的长篇小说《灵魂有影子》和《今日出门昨夜归》。接着,2012年,她的创作园地里又结出了一颗沉甸甸的硕果--她的知青题材的收官之作长篇小说《魂之歌》。
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几十年如一日,一个人长期呆在乡下写作,孤独吗,寂寞吗、辛苦吗?如果你问她这个问题,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你去问问李树是怎样结出李子来的吧。"这是大仲马回答这个问题时说的话。她十分赞同。
的确这样。呆在乡下,她感到生活充实愉快;性格也和在城里受窝囊气时判若两人。她变得热情、活泼、开朗,对什么都感到新鲜,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的心终于被火热的生活点燃了,她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创作的世界。你看,她独自走在江南水乡春天的田野上,那小河里荷叶上晶莹的露珠,那岸上依依的杨柳,还有那落日美丽的余晖,青翠的麦苗,以及田埂上鲜艳的野花、跳跃的青蛙,都使她激动不已。她陶醉在一种美好的理想境界里······她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的美丽的梦中,见到了那亭子间窗外的蓝天白云和七色的彩虹。绚丽多彩的生活同她心中的理想境界产生了共鸣。这时候她笔下塑造出来的,都是有思想有追求有性格的人物,他们坚忍不拔,遇到再大的艰难困苦,对生活和前途仍然充满了信心;即便是悲剧,也充满了向上的力量。尤其是对于天真可爱的儿童,她更是偏爱。她常常同小学生座谈,给中学生的文学社团作辅导。在纯洁的童心中,寄托着她人生中的理想与希望。儿童长篇小说《晨露》、《夜明珠》、《弯弯的石拱桥》,以及在全国第四次儿童文学评奖中获奖的儿童散文集《老水牛的眼镜》,就是这种理想的体现。
如果说长时期的沉在农村与农民共呼吸为她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那么,清新秀丽、细腻婉约的江南水乡风貌和民俗风情,则在艺术风格上对她的创作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从《水潺潺》、《苦楝树》、《呜咽的澜沧江》到《女巫》、《挚爱在人间》,可以看出她在力求向深入细致的人物内心世界发掘,无论悲剧或喜剧,都赋予了清新、优美、抒情的艺术格调。与此同时,江南水乡农民特有的丰富、生动的语言,也在她的作品里得到了明显的体现。在校园文学和儿童文学上,她还标新立异,突破了以情节为主、编个故事给孩子们看的樊篱,而是着重写人、写情、写真实的生话,写他们对理想的向往和追求;她的《灵魂有影子》和《今日出门昨夜归》将当代的新科技和探案结合在一起,创造了小说的一个新的门类;她的《夜明珠》、《晨露》和《流血的太阳》等三部长篇,也成了儿童文学领域里独树一帜的作品。
对生活的执着和艺术上的刻意追求使她的性格和气质出现第三种状态--准创作状态。这时,她常常会发呆发傻:在食堂里买了几天的馒头,足不出户,敲不开门;有时碰到熟人同她打招呼也会视而不见;上商店买东西时,会把买好的东西或钱包、眼镜之类忘在柜台上。于是,她常被朋友称作呆子、戆大,被不了解她的人斥作架子大。据说,有次乘郊区车从上海回农村时,她竟在车上坐了两个来回,忘了下车;而车子的售票员为了看她的戆劲,也没去提醒她,还打趣都说,"请尽管坐下去,不要你补票。"
三种状态,三个形象(软弱的、坚强的、"犯傻"的)出现在人们面前,于是就有人说她"怪"。然而,也许正是这"怪",造就了她的事业。"软弱"使她受了欺负与压力能"忍",才能在事业上坚韧不拔不放弃;"坚强"使她对文学事业的追求执著与坚定;而"犯傻"则正是她点燃思想火花、灵感勃发的最佳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