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湖碧水生波

　　第一节 寻夫出川

　　船调过头去，渐渐远行。凤儿上船就往后面跑，最后一进舱一半是灶台，一半隔离出来放杂物，坛坛罐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摆满了，哪里有放被褥的地方？就问已经装扮成小厨师的青苗：“我们住哪里？”

　　“住哪里？还给你建座阿房宫？”青苗见她发愣，这才低声说，“船上不宽敞，前面都住满了男人，我们只有晚上把东西搬出来，才能睡得下人。”

　　顺风顺水的，船开得很快，到重庆也没停下来。

　　巴全已经跑去找船老板，原来说好到重庆后买些食品，但元帅说在重庆不停靠，今天就吃两餐，问晚上吃什么菜。

　　船老板就把船侧拖着的一张扳罾收上来——有一些小鱼小虾，还有一条大鱼，说还有一坛子酸咸菜。

　　巴全把鱼剖了，先把鱼鳞倒在锅里，加了半锅水煮一阵，汤汁存在一个大盆子里，放在船尾冻起来。又将鱼肉切成一片一片的，他把酸菜切碎了倒进锅里，煮得上下翻滚时，让青苗把火弄小一点，然后把拌了鸡蛋清的鱼片放下去，绿茵茵的酸菜上面，顿时开了一朵朵的白莲花，散发出酸酸的、鲜鲜的味道。引得凤儿嘴馋，她也不怕烫，伸手到锅里，夹起鱼片，飞快放进嘴里，哈着气，咽进肚子，这才神秘地对大家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片，鱼像是豆腐一样嫩，美味极了。

　　青苗不信，夹起一筷子鱼片吃下去，然后摆了一个陶醉的姿势，说：“酸菜也不酸了，鱼腥味也没有了，真的太邪门了。师傅，你就教我这一招吧，到临安也能混碗饭吃。”

　　巴全心里头酸酸的： 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男人有男人的痛苦，女人有女人的悲伤……少夫人是没饭吃的人吗？为了找丈夫，她居然要去当厨师，探听消息。为这样坚贞的女人，自己也应该尽量帮她一把。

　　于是，巴全就细心教她： 放了蛋清，鱼片就嫩；放了酸菜，生津开胃很爽快；放了酒，不仅去了腥味儿，而且去了苦味……看着酸菜鱼做好了，巴全要凤儿把煮了鱼鳞的水端过来，凤儿一边走一边大惊小怪地说：“呀！怪了，冻起来了耶，像是凉粉一样了。”

　　巴全将鱼鳞冻用刀划成大拇指大小的一块块，用姜末、酱汁化成的水往里面一浇，说这叫鱼鳞冻，到了嘴里就化掉了，有鱼的鲜美，有酱的香味，还带着一种滑爽。

　　之后，巴全将这两样菜端去给王坚就酒吃，王坚大快朵颐，说：“巴全你过去怎么没露一手呢，这鱼太好吃了。”

　　巴全赶紧摇头：“大人，这不是我烧的，而是船上的小厨子烧的。”

　　“哦，能烧这么好吃的鱼，让他来，我要给他赏赐。”

　　青苗从灶膛里捡了一块木炭，在水里浸了一下，递给凤儿，让她把自己往丑里画。

　　到了二进舱，船舱里很昏暗。青苗躬身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小人见过王大人。”

　　“免礼免礼。”王坚喊掌灯，说要给厨师奖励，巴全故意磨蹭，一会儿说找不到打火石，一会儿说找不到蜡烛，然后说随便打赏他就行了。

　　凑着船舱窗外透进来的夕阳，王坚打量着眼前这个厨师： 个子不高，身体不壮，头上缠着白巾，腰间扎着草绳，嘴边黑乎乎的胡须，总体看还是秀气的，便问他在哪里学的厨艺，为什么能烧出这样的菜。

　　她现学现卖，说得头头是道，连巴全都佩服马青苗如此聪明。

　　王坚问：“今天晚上吃的这两道菜很有特色，明天给我吃什么？”

　　“今天只有鱼，只能做这个，巴管家，明天有什么食材？”她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只有将难题交给巴全。

　　巴全为她开脱，顺口就说：“船家的桶里好像还有虾子，可以给元帅下酒。”

　　青苗脱口而出：“好，那我们就弄个酒虾给元帅吃。”

　　回到船后面，巴全怪她怎么搅合在一起说。但她不是认输的人，突发奇想： 东洋人有吃生鱼的，生虾子就不能吃吗？

　　当晚，青苗想着心事睡不着，这几个月里，青苗有事没事都带着孩子去张珏家里玩，时不时也说有事，就把孩子放在林容那里，再去时，孩子和他干娘相处得有说有笑的，张夫人还教他认字哩。

　　但是，青苗担心自己出走后，娃娃晚上从来没离开过娘，一定在张家哭了……

　　青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一直到巴全敲船板才把她唤醒。她叫起凤儿，在船尾撩起水洗了脸，三个人一起上岸了。爬上山顶，正逢赶集，应有尽有。他们割了猪肉，买了蔬菜，购了调料。

　　看见有大虾子卖，一个有手指那么长，青苗要买两斤，说：“船上小虾子大小不一，这个又新鲜，又整齐，一只只都是透明的，回去试一试，不搞点新花样出来，我到临安怎么混呢！”

　　凤儿洗了虾子，巴全已经调好了调料： 葱花、姜末、醋汁、酱水，等中午到了，凤儿端给王坚，说：“这是昨天做酸菜鱼的那个张小哥做的，说是他家的祖传秘方。”说着，凤儿夹出一只，放在调料碗里，把筷子递给王坚。他夹起已经没有了皮壳、通体透明的虾子，沾了佐料，混合着酒香醋香葱姜蒜香，刺激着他的喉咙，又鲜又嫩，味道美极了。

　　半碗虾子被他吃得一干二净，连酒也喝了，中午还多吃了一碗饭。

　　巴全伺候王坚吃好了饭，才到后舱来吃饭。青苗又端上半碗醉虾让他们吃，不知何时，她连调料也仿制出来了。

　　船家顺着运河，到了城外，然后进入盐桥河，驿站就在码头边，岸边有人进去通报。一会儿阮思聪骑马赶来，说房舍已经安排好了，附近有一家藕香居饭店，那是全城西湖醋鱼做得最好的地方，知道王大人喜欢吃鱼，就去那里给大人接风。

　　大伙儿把行李全放在驿站里，跟着阮思聪往饭店里走。边走边说，京城有好酒，就是菜品清淡，巴全是川菜厨师，以后可以经常到元帅府蹭饭吃。

　　王坚说巴全已经当自己管家了，船上有个张小哥，不论做酸菜鱼，还是做醉虾都绝了，每天做一个新鲜菜，既是地道的川味，又非常好吃。

　　听说有川菜，还是川菜中没吃过的绝品，阮思聪喉咙管一阵搔痒，便吩咐手下人把张小哥带到藕香居去做两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