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刺杀受阻

  第二节 刺杀受阻

  因为是官员带过来的厨子,老板要图下回生意,就把青苗留了下来,问她要什么条件。

  青苗就说:“我要一个人住一间屋子,里面要锅灶齐备,我就在屋子里烧川菜。要不然在外面一露,被人剽学了去,你再一脚把我踢出门去,我还怎么混啊?”

  老板赶紧答应,让小厮弄一套炊具放进屋去,又把从船上搬来的川味调料也放了进去。

  第二天,青苗在大堂看见老板正在招牌上写菜名,第一个菜是西湖醉虾,第二个菜是临安酸菜鱼,她暗暗一笑: 京城人真会做生意啊!一夜过来,川菜就变成了临安菜了。

  青苗在京城度日如年,酸菜不多了,从四川带来的豆瓣酱、川醋等调料也不多了,用完后,自己的手艺就无法施展了,但那缺耳朵的人还没找到。

  正着急着,巴全来了,见了青苗就说:“我和凤儿两个忙,也没有借口出来……”

  青苗悄悄说:“你以为我把凤儿带出来是给你当帮手的?你得给我把那人找出来。”

  巴全明白了:“我去找阮大人,就说是王大人说的,要从那个缺耳朵的人那里打开缺口,详细问一下安节到底是怎么死的。”

  “阮思聪问不出来,我能问出来,你只要把他们两人喊出来,带到这里来就行了。”

  说来也巧,第二天中午,阮思聪专门上藕香居用川菜请客。青苗放下手里的活,悄悄从后院上菜的楼梯上去。才到楼梯口,就听到阮思聪的声音:“惠大哥,天子门前还请您罩着点呢……”

  阮思聪这个家伙,还是钓鱼城的武将,一向勇猛刚直,现在也会溜须拍马了?为免得被阮思聪看穿,青苗赶紧下楼备菜,还不忘对老板指点一番:“既然是贵客,就要选最好的那个包厢,东南角那个,避风,暖和。”

  老板连连点头,亲自上去把他们带到那个包厢。然后下来对青苗说:“阮大人他们只有两个人,四样菜就行了,但要精致一点。”

  须臾,醉虾、酱爆肉、酸菜鱼、蒸螃蟹都出来了。有凉菜,有热菜,有蒸菜,有煮菜,螃蟹本来不是川菜,但江浙人都煮着吃,马青苗觉得煮过后,螃蟹不成型,味道也跑了些,于是用清蒸的,红亮亮的十分诱人。

  菜虽不多,但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惠仲喉咙咕噜噜响,搓着双手,说:“阮大人今日为何如此客气?”

  “我与惠哥这是有缘呢!”阮思聪一边给他斟酒,一边旧事重提,“在下进京第一天上朝,向皇上报喜的情形,难道你忘了?”

  惠仲脑袋一拍说:“哦哦,我们都是去报捷的。”

  “是啊!你们把忽必烈赶走了,我们把蒙哥打死了,你说我们谁的功劳大?”

  惠仲这一下子还真想起来了:“是的是的,你们钓鱼城都是好汉啊!”

  惠仲何尝不知,他们哪是真报喜,是去欺骗朝廷的,欺君之罪可是要被砍头的呀!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一定是为贾似道顶缸之人,脑袋还能保几日?想到这里,他端酒杯的手不由发抖,酒泼洒了一桌子。

  阮思聪装作没看见,一个劲地劝他喝酒吃菜。四样菜有三样没吃过,惠仲食指大动,与阮思聪觥筹交错,很快就吃得有几分醉了。

  阮思聪又给他斟满:“我们都是好汉。好汉见好汉,满杯一口干。”

  两人喝下几大杯,惠仲已经有几分醉了,阮思聪说:“惠大人,其实我们在长江上就见过面了。在黄州两船相逢,你站在贾丞相旁边,我站在钦差身边,那个给贾丞相报信的人,从我们船上跳下长江,游到你们船上的王安节你还记得吗?”

  惠仲头上冒汗了,摘下头巾,露出左边光光的侧面:“你是说那个……哦,王安节……啊,对对对,他到我们船上的。”

  阮思聪见他紧张,赶紧转移话题:“惠大哥,我才发现,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惠仲放下筷子,一只手捂住左半边脸后的缺陷,一只手端起酒杯,一仰而干:“哎呀,你别提了,那些鞑子太凶猛,太残忍……”

  阮思聪又给他斟满:“惠大哥,英雄啊!你是为贾丞相受伤的?”

  “谁说不是?”这并不光彩的遗留伤疤,白白给自己英俊的相貌增添丑陋,惹得同僚与家人笑话,耻辱啊。他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放进口中,还没咀嚼,就滑到喉咙里了,“我,与这鱼一样,像豆腐……与英雄两字,毫不沾边……”

  “士为知己者死,舍命也值得呀。”

  本来,惠仲是贾似道的忠实奴才,受命去见忽必烈被割了耳朵。可是,忽必烈跑了以后,狡兔死猎狗烹,鞍前马后为贾似道效力的人,现在都受到了冷遇,他始终担心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总有一天贾似道会杀人灭口。

  “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人,你又何必去见忽必烈呢?”阮思聪见他说话口齿不清了,又连着给他灌了几杯酒,趁机打破砂锅问到底。

  酒后吐露真言,惠仲舌头大了,但说得再明白不过:“贾似道……是被逼着……上前线督军的,他……他提心吊胆,怕有性命之虞……就派我,去面见……忽必烈求和……”

  “求和?钓鱼城上军民都打死了蒙哥大汗,鄂州在守城军民的顽强战斗下也固若金汤,哪里有胜利者向失败者求和的?”

  惠仲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我真是,冒着性命危险,悄悄去见了……忽必烈的。我懂得蒙语,……当然,按着丞相的话,说:‘只要,蒙古退兵,大宋,愿意,称臣……要地,割地……要钱,进贡……”

  他边哭边说,忽必烈不接受降书,还让人把他耳朵割了。阮思聪桌子一拍,醉虾都跳出一只:“怎么像个娘儿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哭什么哭?”

  被阮思聪训斥一顿,惠仲受了惊吓,赶紧坐正,语言流畅起来:“有屁福,第二次还要我去,幸亏遇到王安节呗……”

  正说到这里,窗子外有一声动静,惠仲已经迷迷糊糊的了,阮思聪却警惕地站起来:“谁?”窗子外面传来两声猫叫,他才放松警惕坐下来继续问,“这次还是求和?”

  “不求和去干什么?”惠仲说得理直气壮。

  阮思聪不相信:“王安节素来耿直,怎么可能跟你去求和呢?”

  “哈哈哈,王安节,那个傻蛋,”惠仲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你们山猴子耿直,脑袋不拐弯儿。我起草的文书,交给他,说是下战书,王安节不懂蒙文,胸口一拍,一个人进去了,我都没进大帐,哈哈哈……”

  惠仲要睡觉,阮思聪强硬地将他摇醒,他就咕咕噜噜地告诉阮思聪,说杨大渊也在那时候去见忽必烈的,还说他见到了蒙古族里撤退的军队,也见到了装运蒙哥大汗尸体的车子。

  惠仲叹了一口气:“天地良心,忽必烈是自己要回去的,哪里是我们打跑的?只是接了求和书,放了安节出来,我们一起走了。”

  “那安节后来到哪去了?”

  “我们把他丢到长江去的。”

  窗外又有声音传来,但阮思聪顾不得了,只想赶紧套出真话,扯着惠仲问:“王安节代替你跑了一趟,为啥要把他丢进长江去?”

  惠仲不耐烦地挣脱他的手,急急说:“他送的不是战书是降书。忽必烈接受了降书,王安节就是卖国贼,这口黑锅他背定了。他知道的太多,丞相吩咐我们把事情办妥就杀了他,于是趁他睡熟了,就把他丢到江里去了……”

  “不对,”阮思聪顾不得窗外的动静,逼着对方说完,“王安节水性很好,你们把他丢到长江里,他也不会死啊!”

  惠仲已经眼斜嘴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又一次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地说:“渔网罩着他,他是怎么也挣脱不掉的……”

  “好你个杀人的凶手!”后面的窗子突然打开,一双不大的手揪住惠仲的后衣领,使劲一扯,将惠仲身子转到后面去了,“你,还我王安节来!”

  阮思聪也喝得不少酒,见后面有人,马上惊觉,问:“你是谁?”

  “饭店的。”青苗揪住惠仲,右手举着一把菜刀,对着惠仲砍下来,“我要惩办杀人凶手!”

  隔着窗棂,青苗的菜刀只砍在惠仲的衣服上,砍得棉衣开了花。

  “胡闹。”阮思聪把惠仲拉到自己身后来,他不知是吓的还是烂醉如泥,没站稳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青苗什么话也不说,继续追过来,举着菜刀,作势要推开阮思聪。

  阮思聪已经空出两手,一手夺过菜刀,一手捏住对方手腕,但是,扯到近前才发现,对方五官精致,丹凤眼喷火,怎么如此熟悉?跟着松了手:“青苗,你,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你跑来干什么?”

  “我来给丈夫报仇的,菜刀给我!”她愤愤地上前一步,要去夺阮思聪手里的菜刀,“千里迢迢来京城,只有这一个目的——杀了害死安节的仇人。”

  阮思聪后退一步:“不行,你把他砍了我怎么办?你公爹怎么办?这家饭店怎么办?”

  “我不管,我只要报仇,菜刀给我!”

  老板听到动静冲上来,看到此景,结结巴巴地说:“张小哥,你,你要干什么?”随即,连忙喊众人赶紧上来抓小厨师。

  饭店的人本来就嫉妒这个四川来的厨子闹特殊,抢了他们的饭碗。因为是当官的推荐的,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做菜的时候还不让别人看,平常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的,原来是个疯子,居然要杀人,这还得了?一个个都跑上来,有的拿擀面棍,有的拿锅铲,有的拿烧火棍,一起向她扑过去,一起喊着打疯子。

  阮思聪见情况不妙,既要顾及不能让人真伤害了马青苗,身边又躺着个醉倒的人,嘴里大声喊着:“疯子,你再不跑,就要被抓住送官府了。”

  上来的人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是马青苗的对手。她赤手空拳也能撂倒几个,但见阮思聪不但不帮自己,众人上来后,他得以抽身,居然把醉酒的惠仲扛到肩上,就往楼下跑。眼看阮思聪扛着惠仲已经下楼,她不再恋战,只有跳上窗台,再跳到白杨树上,顺着白杨树滑了下去。

  不知道能不能拦住阮思聪和那个家伙,她热血上头,两眼血红,脚步踉跄,居然一路喊着:“还我丈夫!”街上的人都以为她是疯子,躲着她,几乎让她畅通无阻。

  藕香居的人本来要跟着冲下去追的,可老板呵斥道:“别追了,给我把楼上清理好,晚上还要来客人哩。”

  老板知道,叫张小哥的人不是疯子,说不定还是个女人。她是有目的,是来刺杀贾似道的亲随的,难怪她不要工钱,难怪她天天看缺耳朵的人来饭店没有,难怪她要安排来人坐这个包厢,就是为了便于她行刺。

  阮思聪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安节的妻子真厉害呀!能从万里之外赶过来,隐藏在这个饭店里,就是为了确认丈夫的死讯,刺杀害死丈夫的仇人。好刚烈的女子,好勇敢的女子,好痴情的女子。

  可这是京城不是钓鱼城,不是一个乡野女子胡闹的地方。尽管惠仲只是一个亲随,但宰相家人七品官,他只是奉命行事,是贾似道要他除掉王安节的,那才是真凶,可又怎么能奈何他?

  惠仲每天是要去拜见贾似道的。阮思聪今日拦住他,两人一起喝酒的,就要毫发无损地把他送回去。一家老小都在京城,稍有不慎,满门抄斩。一想到这里,阮思聪的腔子里就冒凉气。

  在钓鱼城里,他是王坚的下属,蒙哥大汗的死讯,是王坚派他去向皇帝禀报的。朝廷正缺猛将,他立即得到皇帝的赏识,升官就在一瞬间。后来,居然作为钦差大臣,到钓鱼城下圣旨,招王坚进京,无形中比王坚的级别高了。

  昨日巴全来找他,打着王坚的旗号,托他再打听一下安节死的细节,并说王大人在藕香居摆下酒宴,就请阮大人出面,邀请惠仲去品尝川菜。

  这是好事,阮思聪正馋着。有了借口,于是他便约请惠仲,说家乡来了一个川菜厨师,特别请他品尝家乡口味,藕香居最适宜。原来这是一个圈套,元帅是为了谋杀惠仲,把自己当作鱼饵了,阮思聪好不恼火。于是去劝老上司谨慎点,妥善处理好家事。

  王坚本来一腔热血,满腹抱负,以为能得到皇帝重用,派到最前线冲锋杀敌,收复失地,重振山河。到了临安,才知道自己坐了冷板凳,每天上朝下朝,例行公事而已。他远离家乡亲人,举目无亲,十分苦闷,突然阮思聪来了,心中顿时畅快,便热情相迎。

  阮思聪知道,贾似道嫉妒王坚才干,王坚的下人中混有贾似道派来的细作,于是嚷嚷着说最近感冒畏寒,进书房落座,顺便也想看看王大人最近读什么书,让凤儿与巴全跟着,把茶与烟都带进去。

  进了书房,他才低声吩咐,让巴全到后窗守着,让凤儿到门口守着,说有重要事情与王大人说。

  巴全知道,中午安排的宴请出事了,从阮思聪叫他拿烟的眼神中就看得出,那是带钩子的眼神,带着仇恨,简直想把他的心都勾出来。他赶紧对凤儿悄声叮嘱,若听出一点对青苗不利的地方,赶紧去找她。

  他和王坚在书房坐定,阮思聪才说:“元帅,其实我是你手下,一向被你提拔重用,到了京城,我们也应该互相提携照顾,你不能挖坑做陷阱,让乡亲往里跳吧?”

  王坚被他这一席话说得莫名其妙,朝他一拱手道:“阮大人,你我不用见外,有话直说。”

  他也知道王坚一向耿直,便开门见山道:“本官正在藕香居宴请惠仲,向他打听安节遇难的详细情况,你儿媳妇就直接跳入包厢要刺杀他,你这不是陷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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