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寒假才过没几天，我心里经历了好几次七上八下。

　　先是林静去北京了。全家人要一起送她到火车站——她先坐车到省城，再从省城搭飞机去北京。

　　我妈恨不得把我们屋里的东西都塞进那个小小的行李箱。

　　“也不知道那边热不热，可别晒坏了呀。”

　　“可能会下雨，带把雨伞吧。”

　　“衣服你懒得洗就就多带几件，回来妈给你洗。”

　　看着我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唠叨、检查，而林静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心中那股无名火蹭得一下窜上来。林静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要那么事无巨细地帮她收拾？

　　“首先，我只去一个星期；其次，没带的东西到那边再买就行。”林静盘腿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妈忙前忙后。

　　林静说完这句话，我妈终于稍稍克制自己，不再那么夸张了，可闲下来的手简直不知道往哪儿放。她的局促我看在眼里，觉得更烦了，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跟七八岁的小孩一样。

　　“说的也是……那妈多给你点钱吧。”她讨好地看向林静。

　　我爸虽然抱怨她沉不住气，但其实不难看出他心里有多开心。硬是要给林静拉行李箱，忙得跟个大管家似的。

　　他们坚持要一起陪林静坐车到省城，但被林静拒绝了。

　　她在车站跟我们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候车室。

　　我没有不舍，反而如释重负。

　　终于不用看爸妈拘谨地忙碌的样子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俩一直不说话，我寻思怎么了呢？一抬头看到我妈竟然眼圈红了。

　　“妈，你怎么了啊？”我着实被吓着了。

　　她别过头，拿胳膊悄悄抹了抹，说：“我没事，沙子眯眼睛了。”

　　我不想戳穿她拙劣的谎言，索性不再吭声。

　　半晌，我妈轻轻地把手搭在我头上，说：“哎，都长大了啊。”

　　“长大了你还不开心！”我爸粗着嗓子说。

　　“长大了，没有妈妈也可以了啊。”

　　满肚子怨气化作心疼，不是滋味。

　　“儿行千里母担忧”，小时候听到这句话很感动，却没想到真正发生在身边时，我竟觉得母亲的担忧很笨拙，甚至有些可笑。

　　我把脸贴近她的胳膊，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上面蹭蹭。

　　“妈，我还没长大呢，没了你我可不行。”

　　她笑了。

　　067

　　林静走后没几天，路鸣也离开了梧桐路。

　　他走的那天中午，我正出门给我妈买调料，刚从杂货店出来就看到路鸣拉着行李箱。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脱口而出一句最俗套的问候语：“你吃了吗？”

　　他温柔地笑道：“吃过了。”

　　大脑稍稍恢复点思考能力。我指指他的箱子，“你要去哪里呀？”

　　“回家。不能老赖在梧桐路呀。”他半开玩笑地说。

　　“……”我想说，你赖多久也没关系啊，终究还是什么也说出来，跟个白痴似的。

　　“下学期再见咯，林姝。”路鸣朝我眨眨眼，伸出胳膊，想要摸我的头。

　　鬼使神差的，我从手掌下躲开了。

　　“那，祝你一路顺风！”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连忙快步走开。

　　我要学会在心动前克制。

　　其实我早该料到，路鸣的离开是和苏芷同步的。

　　当杨颜把苏芷发的短信给我看的时候，我没有多么意外，只是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杨颜，我寒假和我妈一起回省城，走得太急，来不及当面告别啦。帮我转告一下林姝哦，上次和她说的事我会早做决定的。祝你们寒假快乐！”

　　她终于还是要做决定了啊。

　　我反而很期待一开学她就跑过来跟我说，“林姝，我和路鸣在一起了哦！”

　　一脸甜美、俏皮。

　　那我就真的毫无退路，也就会释怀了吧。

　　热热闹闹的一班人迅速散开。冬天了，大雁只用一个劲往南方飞，去寻找温暖。可我们却因为不同的原因走向不同的地方，毫无规律地忙忙碌碌。

　　他们又在寻觅什么呢？

　　我又要做什么呢？

　　我妈真不愧是我亲妈，就在我发出这个灵魂拷问后，她老人家立马给我找了一件差事。

　　068

　　林静走后不久，我妈、杨颜妈、张冶妈在一起打了一下午麻将。

　　我在楼上自然敞开怀玩我自己的，作业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晚上在饭桌上，我妈眼神四处乱飘，我爸跟个木头似的压根没注意，但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阴谋”了。

　　果然，没过三分钟，她开口了。

　　“林姝啊，我和你两个阿姨商量着你们仨孩子寒假也没事，不如去补习一下数学。”

　　“什么？不行的，我们老师说了，现在教育局不给补课的。”我连连摆手。

　　“瞎说，那是收费的不准，老师要是义务补课呢？”

　　“人老师吃饱了撑的啊！”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是杨颜妈妈的好朋友，厉害着呢，之前都在省城一中教数学，下学期要调来你们学校，刚好也想熟悉一下你们学生，愿意帮你们补补。”

　　“我不要！”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人家杨颜和张冶一听说要补课都乐得不行，怎么你就不乐意呢？你能不能上进点？”

　　什么？这两人乐得不行？

　　杨颜也就算了吧，张冶能愿意补课？当年初三杨颜妈妈给我们补习的时候他可没少逃。

　　晚上趁我爸不注意，我悄悄拿走他的手机打给杨颜。

　　“你妈跟你说要补课的事了吗？”我开门见山。

　　“我刚准备跟你说呢。”

　　“你怎么想的呀，怎么那么爽快就答应了，显得我多不思进取啊？”

　　“哎呀，我知道你也一定愿意去的啦。我们一起嘛。”

　　“我可真不想去。既不想学数学，也不想看到张冶。”自从上次圣诞节跟他闹僵了之后，我俩吵架次数变少了，现在已经演化成冷战了。

　　冷战或许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只是忙于期末考试，没时间搭理我罢了。毕竟我俩本不是什么能聊在一起的朋友。

　　“你先应下来，到时候跟你细说。”杨颜安慰我两句，挂了电话。

　　我以为杨颜是受了期末考试的刺激，所以决心寒假好好补习一番，争取开学一雪前耻。既然这样，身为好朋友的我怎么能弃她不顾呢？当然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舍命陪君子了。

　　我去还不行吗。

　　069

　　补课定在每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六点到九点。

　　在家度过一个珍贵的周末后，不得不收拾好我的书包，背着一大摞数学资料去找杨颜。

　　杨颜看我来了，一脸兴奋地拿起书包就把我拖出门外。

　　“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学习学魔怔了，补课还这么开心？”我像猫一样被杨颜扯着走。

　　“哎呀，你是不是傻，整天闷在家里才惨呢，看得那么紧，你有机会开溜吗？”

　　“说得也是哈！”我立马来了精神。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学习狂，怎么这次跟我想一块去了呢？

　　我斜着眼睨她。

　　果然被我看得心虚了。她说，“哎呀，晚上再跟你说，我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