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我们仨相约周六去市中心买奖品。其实本来在学校附近的精品店随便买点就可以，之所以舍近求远，主要是因为我们想借此机会出去溜达。好不容易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出去玩，怎么可能放过呢？
买奖品倒是次要的，三人在街上逛吃逛吃几个小时，把自己要买的不要买的、买得起的买不起的东西看了个遍。到火锅店门口，实在走不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定了！吃火锅！
一人拿出一百块，定下盟约：照300块的吃！
才点到200块，杨颜说，“我觉得差不多了。我都不是很饿哎。”
“哎呀！我饿着呢！这点儿都不够我一个人吃！再点再点。”赵胜男放出豪言壮语。
十分钟后，望着满桌的盘子，我和杨颜有点懵。
“愣着干啥？吃啊。”赵胜男码起袖子。
三十分钟后，我和杨颜已经败下阵来。望着半桌没动的食物，我俩尴尬地冲赵胜男笑笑。
“嗨呀，瞧你俩那小身板，这就吃饱了啊？”
这口气让我们以为她才刚热完身，接下来还能吃几个小时。没想到五分钟后她摸了摸肚子，说：“其实我这大身板也差不多了……”
“嘁……”我和杨颜异口同声。
“咳咳，其实我平时战斗力远不止这点儿，你们要相信啊。刚奶茶喝多了，涨得慌。”
我们又给了她两个白眼。
怎么办呢？望着满桌的食物三个人陷入了沉思，这么多好吃的肉啊，扔在这也太可惜了吧。
“嗨，不如我们打电话找人来吃吧！吃饭这种事，谁还不乐意啊。”赵胜男说。
“我看行。”杨颜附和。
“找谁哇？”我问。
“得找我们仨都认识的吧，不然多尴尬。就从班上找吧。杨颜你不是有手机么，挨个儿打电话！”
“可是……我手机里没几个联系人。”杨颜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机。
看着那几个可怜的联系人，三人陷入沉思。
“林姝，不然就张冶吧。”杨颜讨好地看向我。
在赵胜男面前，我不太好意思表现出跟张冶苦大仇深的样子。或许隐隐的，是因为我心里还有那么点期待，或许路鸣会一起来呢？
总之我没有拒绝。
杨颜拨出号码。“喂，张冶吗？是我，杨颜。”
“嗯……是这样，我们想请你吃饭！在市中心的那家火锅店。”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嗯，对。”杨颜看向我。
那边没声音了。半晌，响起简短的一声，好像是答应了。
“好的，就在市中心的那家火锅店。别走错了啊，等你哦。”
杨颜飞快地挂了电话。朝我俩杨颜比了个OK。
“肯定的！大班长请吃饭，谁会拒绝啊。”赵胜男开始肆无忌惮地往锅里加食材。
十分钟后，张冶到了。
就他一人，我还是失望了一下。
“哇！这么快，你飞来的吗？”赵胜男嚷道。
我也挺郁闷，从梧桐路到这儿打车也得二十多分钟吧。
“嗯。”张冶显然不想解释。在赵胜男旁边坐下了。
“其实是这样……我们点太多了，吃不了……”杨颜看着张冶，抱歉地说。
哎，这女人，这么快就把我们老底给抖出去了。
“我说林姝也不会那么大方。”张冶哼一声。
“关我什么事啊。”我白他一眼。
本以为来了个猛将，没想到张冶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战斗力跟我们几个女生也没什么区别。
尽管还是舍不得那一盘盘的肉，但也不好意思再喊人来了。
“早知道你们请客，我中午就不吃那么多了。”张冶说。
“得了吧，不行就不行，借口还多。”我冷冷地说。
“行不行下回我们比比。”张冶笑，说完他拿着账单起身。
“哎哎，放着别动！”赵胜男喊道，“今天这顿咱们姐妹请客！”
“下次好好请我，这顿不算。”张冶丢下这句走了。
臭屁。
“张冶可真男人啊！”赵胜男故作花痴的样子让我想打人。
“得了吧，他就是一猴儿。在人前装装样子。”
“林姝。”赵胜男凑近，捧住我的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
“干嘛？”
“你老说张冶，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噗……”我和杨颜相当默契地发出这个音。
“怎么？你俩怎么也算青梅竹马，依我看，很有可能。”
“你放心吧，他俩要是能看对眼，我就来这儿一个人吃500块！”杨颜真不愧我的资深闺蜜，相当懂我。
“哼，我以前可是感情专家，看人一看一个准。你们还别不信。”赵胜男猛喝一口雪碧。
“是吗？那帮我看看。”张冶的声音突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赶紧眼神示意她别说话，可赵胜男跟没看见似的。
“我很专业的，要收费。”她眯着眼睛，还真摆出一副算命的样子。我和杨颜憋着笑。
“多少钱都行。”张冶说。
“爽快，容我回家好好想想，下周给你答案。”
“好，等着。”张冶笑了。
我们四个走到路边，给赵胜男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怎么回呀？”杨颜问。
“这么晚了，打的吧。”张冶说。
出租车里气氛有点怪。张冶坐在前排，我和杨颜坐在后面。为了缓解沉默的尴尬，我拼命装作很开心地杨颜东扯西扯。
终于到杨颜家了，我也跟着跳出来。跟张冶独处在一个出租车里，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走夜路。
杨颜很明白我的意思，她对车窗里的张冶说，“你先回去吧。我们两个聊聊天。”
张冶点了点头，没吭声，关了车窗。
042
出租车走了后，杨颜说：“怎么办？溜达溜达？”
“哎，不了，再不回去我妈该急了。”
“你一个人行吗？我送你吧。”
“不用！这条路我走了多少回了，能有什么事。送了我，你一会儿不还得一个人回。”
我和杨颜道了别，往梧桐路走去。
今晚月亮很圆，甚至还能看到几颗星星。一阵夜风吹过来，脖子凉凉的，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人，索性把头绳扯下，松了松头发。可真舒服啊。学校条条框框的规矩多得让人厌烦，但我最讨厌的还是那条长发必须扎起来。
披着头发的女孩多温柔啊。为什么要让我们硬邦邦地绑起来呢？我真的不懂。
我忿忿不平地把路边一块石子踢得老远。目光追上石头，停在一双鞋上。
往上看去。妈呀，张冶。
我定了三秒，想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他走去。
“你出来散步啊。”我打着哈哈。
“不是。”
“哦……”
“在等你。”
“啊？”
“你结巴吗？”
这句比较倒是他的风格。
不过……等我干嘛？
“有事吗？”
“没有。”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我有很多想问的，问他那天说不要和苏芷走太近是什么意思；问他运动会路鸣来给我送水是不是他的意思；问他……苏芷和路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和张冶好好说过话，一路来的吵吵闹闹，让我们的本心越来越隐蔽，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对方相处。
张冶似乎也有点局促，一直没说话。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凑近我耳边，说，“可以抱你一下吗？”
“啊？”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一下。”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怀里。
“你干什么啊！”我挣脱。
“别动。”声音哑哑的，这是……哭了吗？可别吓我。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真的没动。
大概过了三十秒，张冶松开胳膊。
我赶紧站远。
“对不起……谢谢……”他摸摸鼻子，侧过脸去。
路灯灯光从他短寸上泻下来，在脸上形成一片阴影，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突然发现，他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还不止。
所以是仗着我打不过他了才敢这么没头没脑，为所欲为吗？
“你什么意思？”我有点生气。
张冶转过脸盯着我。“你都不好奇我刚怎么会那么快到吗？”
“呵，还用好奇吗，肯定在附近浪呢。”
“我是在附近，但不是像你想的在浪。”他仿佛很不满，加重了“浪”的音调。
“关我屁事。”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
“林姝，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句话吗？”
“那你跟我说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又是耍我的新招式吗？好玩吗？”
“我不是！”他低吼。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我转身想逃。
043
“我爷爷病重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他在身后说。
我怔住了。张冶刚出生那会儿，爸妈在外面打工，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我在生活中和爷爷奶奶这一辈接触很少，没有特别的感情，他们离世时，我甚至没有感到特别伤心。
但想到六年级姥姥去世的时候，我姐哭得歇斯底里的样子，不难想象张冶现在有多绝望。
“我难过。”他低头盯着路面。
这种语气不是第一次听到，上次在实验楼，朦朦胧胧就好像听他说过心情不好，也是这样，透着无力感，和平时的张冶完全是两个样子。所以，是那个时候他爷爷的身体就已经不好了吗？
我转过身，走近他。
“我刚在医院看他。你说可不可笑，已经到这地步了，我爸还在外面出差不回来，那可是他老子啊！”他冷笑着说。
我突然发现，我和张冶已经认识九年了，九年来见他的时间比见我爸妈还要多，可是我竟然完全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有个很温柔的妈妈，有个很少出现在梧桐路的爸爸，他们关系不怎么样。
除此之外，我对他的生活和内心一无所知。
我能感受到张冶的痛苦，但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他觉得好受些。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无论我说得多么动听，无非是是隔靴搔痒，毫无实效。
那种空洞的话我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于是我机械地伸出手，在张冶后背拍了拍。
“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吧。”
他却抬起头，笑了。这个人鲜有如此温柔的笑容，但却还蛮顺眼的。
“已经好过多了。谢谢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有生之年还能从张冶嘴里听到这句话，我真是得回家烧高香。
秋天的梧桐路真的很美。月光洒在渐渐泛黄的叶子上，将树照得隐隐绰绰，我和张冶像游走在海底，感觉特别梦幻。要不是刚刚听了那么悲伤的事，心里压抑得很，我可能会在路上跳起来。
“回去早点睡吧。”到我家门口，张冶说。
“嗯。”我刚要走，他突然又靠近。
“今晚头发很好看。”他语气含笑。
啊？我刚松开的头发竟然一直忘记扎起来！
我红着脸，拉开门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洗手间照镜子。
我去。这他妈是好看？扎马尾勒出的印子绕着耳朵蓬成一圈，金毛狮王什么样我什么样儿。
还是被他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