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开学一个月后，校学生会开始招人。语文老师在台上号召大家踊跃参与，在刻苦学习之余也要多多参与课外活动。语文老师是一位瘦高个子的女老师，知性优雅，我对这种既有知识又有魅力的老师向来没有抵抗力，很快就成为她的忠实迷妹。

　　“你们正值二八年华，人生还有大片美好时光，不能只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人生要勇于尝试才好。”

　　太有道理了！我全程星星眼看着她。就是嘛，老看那些数字公式，神经都要衰弱了。

　　“这些都是虚的，高考也不考呀。”秦媛媛轻轻地说，“今天的习题要讲不完啦。”

　　“啊？你不觉得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吗？”我不解地问。

　　“道理是道理，成绩是成绩。两者没什么关系。”杨颜上次怎么说来着，说得好的话要记在作文本上，秦媛媛这句大概可以上她的本儿。我完全无法反驳。

　　但是我还是下定了要去广播台编辑室报名的决心。我想用笔写点60分作文以外的东西，已经向往很久了。

　　我回头一瞥，班上在认真听老师说话的，真没几个。张冶不用说，早已经趴下了。陈晔和杨颜在纸上写写划划，应该在算数学题吧。倒是路鸣坐得笔直，听得很认真。四目交接，他冲我笑了，我也扯出一个微笑。

　　该死，我怎么这么蠢。下次能不能装作没看见？

　　课后我找到报名的地方，当下报名了广播台编辑室，被通知下午放学后参加笔试。我没有拉上杨颜，她对这种事没有兴趣，我不愿勉强她，这件事，我更想自己一个人面对。

　　广播台在活动楼一层，我跑过去的时候组织人员还在布置教室，我只好在大厅等着。

　　正发愣时，竟然看到苏芷往这边走来。

　　“苏芷！”我喊她。

　　她看到，释放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施施然走过来。

　　“你也报名了吗？”我问她。

　　“对！播音员。”

　　“我是编辑！说不定咱俩还能做搭档呢。”

　　“那就太好了。”她拉住我胳膊，兴奋地说。

　　我俩正高兴时，听到教室门口传来组织人员通知考试的声音。编辑参加笔试，播音员参加面试。我俩给对方加了油，进了考场。

　　我出来的时候苏芷还在大厅。

　　“等你吃饭呢。”她一看到我出来就说。

　　考试的时候太紧张，都没感觉到饿。现在被她一说，肚子还真叫了。

　　“说起来，你当时走的真的好突然。”在食堂坐下后，我说。

　　“我自己都觉得呢。本来以为可以和你们一直在一起玩的，但没想到，我爸非要让我办转学……”苏芷神色暗淡。

　　终究转学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看她似乎也不太想提起，赶紧转移话题。

　　“总之，你真的超勇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芷惊讶地看着我，“不是的，其实很多选择都是被逼无奈。”说完又沉默了。

　　我是怎么回事，净说她没兴致的点，还不如别说了，赶紧吃吧。我在心里默念。

　　和她在教室门口分别后，我不禁想，这女生可真妙啊。成熟大方，特立独行，明明和我们一样大，可是看起来却和我们这些小屁孩太不一样了。如果能活得像她这么潇洒，就不用担心成绩、高考这种俗事了吧。

　　即使不好好学习，以后也会变成一个超酷的人。这样的人生，谁不羡慕呢。

　　033

　　我刚要进教室，被张冶从身后拽住胳膊。

　　“过来。”

　　“干嘛啊！有话好好说，松手！”

　　张冶不理我，手上劲儿却丝毫没减，一口气拽到实验楼。一楼最边上有一间教室，好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窗台上积了一层灰。楼外的香樟树枝桠繁茂，阳光穿过叶子照在窗台上，张冶拿纸胡乱地擦了擦，打开窗子，翻身跃进去。

　　“进来吗？”

　　“我不要。”我嫌弃地往后退了退，这货又要玩什么幺蛾子？

　　“那你走吧。”

　　“你有毛病啊？”

　　“你不愿意，我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抱你进来。”

　　“你要不要脸？”

　　“有这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还不够吗？”

　　“你慢慢自我陶醉吧，拜拜。”我转身要走。

　　张冶跳出来，把我拉住。我不耐烦地瞪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他正色道。

　　“那你说啊倒是。”

　　“我……心情不好。”张冶松开我，皱起眉头，侧过脸轻声说。

　　“什么？”我听得不真切，更不相信张冶会对我说这种话。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白痴。”他气急败坏。

　　我不解地望着他。

　　“那个苏芷，你不要和她走太近了。”他平静下来，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记住就是了。”

　　“我交什么朋友自己心里有数。”我说完转身就走。这人这是太自以为是了吧？他谁啊？可以随便限制我交朋友的范围吗？

　　张冶没有追上来，我坐到教室里，越想越觉得奇怪。他确实爱惹我，但说这种关于别人的话还是第一次，可是他为什么好好这样说？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我仔细回想初一那年的事，张冶和苏芷有过什么过节吗？就算有过节，按道理说也是苏芷不待见张冶这毛猴呀，怎么轮到张冶说这种话。

　　苏芷当年走得很突然倒是。她爸爸好像是在市政府上班，好像还蛮厉害。他爸爸对她特别疼爱，后来她爸工作调动，她连期末考试都没参加就走了，我们甚至没机会跟她好好作别。

　　但说到底这也不管张冶的事啊？

　　我正想得入神，秦媛媛戳戳我，我看她脸红红的，刚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眼神示意我向上看，一抬头张冶的脸映入眼帘。

　　张冶你看看自己，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得。我心想。

　　“你就当我刚说的是屁话吧。”他说了这句，回到自己位子。

　　我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更气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们没事吧？”秦媛媛小心翼翼地问我。

　　“没事。他就一神经病，我不理就行了。”我装作不在意地说，其实心里烦透了。

　　“那就好……”秦媛媛低下头，开始研究数学题了。

　　我借口要上厕所，找杨颜陪我。

　　“张冶是不是和苏芷有什么过节啊？”出了教室，我问杨颜。

　　“没有吧？不过初一那会儿张冶有够跳的，就是无意中惹到苏芷，也难免。”

　　“可是好像是张冶不太待见苏芷似的。”我把刚刚张冶跟我说的那堆莫名其妙的话跟杨颜说了一遍。

　　“这样说确实挺怪的。不过，还有男生跟美女过不去吗？”

　　“哈哈哈！也是哦，何况是张冶！”我想起张冶妈妈以前和我妈吐槽说，张冶小时候可臭屁了，不给长得丑的阿姨亲，见到好看的却热情得要命。

　　这人，从小就有善于得罪人的天赋啊。

　　034

　　三天后，广播台招新结果贴在了公示栏，我一个人偷偷摸摸趁着中午没人的时候去看，路上撞见了张冶。

　　“做贼啊你。”

　　“做贼也不偷你的。”

　　“是要看广播台招新结果吗？”

　　“别跟我说！我自己看。”

　　“不就人家没要你吗，意料之中。”

　　我一巴掌砸在他肩膀上，“说了让你别说了！”

　　张冶一脸坏笑。

　　我差点哭出来，没被录取已经够难过的了，还被他用这种方式告知。

　　可能我的表情太丑了，张冶竟然被我吓到了，“哎哎，林姝，你别这样。”

　　我更难过了，这人为什么总拿人家在意的事开玩笑，就不能照顾一下别人自尊吗？

　　“张冶，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我一口气跑回教室。

　　这一刻我才发现，其实我懦弱极了。不敢明目张胆地让杨颜陪我去面试，是因为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我好怕从在乎的人口中听到否定的声音，甚至一个不解的眼神就会让我彻底放弃。秦媛媛不理解我，我可以毫不在意。但如果是杨颜，我会难受得要命。

　　所以我恼羞成怒了。面对张冶的玩笑，足够自信的人一定哈哈一笑，但我却觉得被侮辱了，比起失败，我更害怕承受失败后别人的看法和评论。

　　说到底是自己不行。

　　晚自习的时候我正向秦媛媛请教数学题，我俩虽然数学都不怎么样，但她可比我爱钻研多了。

　　后座的赵胜男戳戳我的背，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朝我挤眉弄眼。她是我们班体育委员，向来大大咧咧的，我和杨颜都爱跟她玩。

　　我朝她合上手掌，默念“拜托拜托”，她才满意地把本子递给我。

　　封面竟然是我最喜欢的海贼王！打开第一页，本子是崭新的。我随手翻开，里面夹了一张纸。

　　贴在宣传栏的广播台招新结果的那张纸。

　　编辑那栏的有五个名字，对应一周五天，我是其中之一。

　　旁边一栏是播音员的，苏芷也被录了。可惜的是，我俩不是搭档。她是周四的播音员，我是周五的编辑。

　　我把这张皱巴巴的纸搂在怀里，激动得说不出话。

　　“怎么了？”我的反应似乎太过夸张，秦媛媛从数学题中钻出来，问道。

　　“我被广播台录取啦！”我贴在她耳边颤着音说。

　　她也笑了。或许她不懂我做这些的意义何在，但从她的眼神中，我能看出这一刻她是真的为我开心。

　　我把本子拿在手里细细观摩，发现里面还有了一张便利贴，用小楷字端正地写着：“我错了。献上一个本子，权当道歉礼物。（字丑，此条为路鸣代写）”。

　　我怀疑就连这句话也是路鸣想出来的。张冶充其量也就是有点歉意，不然以他那尿性，能想出这种好听的话？恐怕得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那天。

　　不管了，总之感谢张冶，不然我怎么能收到路鸣写的纸条。

　　想到路鸣在我最喜欢的本子上写下这张温柔的便签，我的心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

　　年轻的喜悦是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冲得脚趾发麻，脸红心跳，想躲着藏着不让人发现，却又从眼睛里溢出来。

　　拿笔的手不自觉在便签的背面动了起来，无意识地反复写着两个字。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动作都太傻，秦媛媛凑过来拍拍我。

　　我回过神来，秦媛媛正盯着我的笔尖。

　　满张纸上写满了“路鸣”。

　　我慌张地把本子合上，生怕已经被她发现自己的秘密，脸一寸寸地烫起来。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