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病龙台

  第二节 病龙台

  五月三日,三军已经接近形成合围态势。世宗兴致勃勃地前往固安县城视察,然后又前行到固安县城北的安阳水,在那里命令士兵架设桥梁,以待大军进军时通行。经过一天的奔波,世宗于傍晚时分才回到瓦桥关,准备夜宿。

  这天,风非常大,夹杂着小雨,赵匡胤回来时,头疼欲裂,连晚饭也没有吃,就躺下睡觉了。可是世宗非常兴奋,薄暮时分,他让王公公突然来找赵匡胤,要和赵匡胤等一起登城关外的小土山,观看三军军容。赵匡胤急忙起来,楚昭辅给他一件棉袄,他把棉袄披上,正要出门,又想起皇上是要看三军军容,那得赶快准备一下。他让楚昭辅把王元功喊来,让王元功去准备。“皇上今天兴致好,要登上城北的小山,看三军军容,通知大家,单岗变双岗,巡逻加倍,所有人等全部出帐篷操练。”

  他吩咐完,骑马来到皇上的大帐,发现皇上已经在等着了,边上还有张永德等人。几个人一起来到山上,张永德故意带着皇上来到山丘的北面,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赵匡胤的军营,只见黑色“赵”字大旗迎风飘扬,在微冷的残阳中猎猎作响,一队队、一排排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正步往来有序地操练着。稍近处,是一队骑兵,正在练习冲杀。这些人都是黑衣黑甲,黑面具蒙面,世宗觉得奇怪,转身问赵匡胤:“那可是你的骑军?听说你在滁州获胜之后,在六合打败李景达大军,当晚抓捕二百余名不战自退者,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才留下五十人,你就用五十人组建了一支黑旗军,是否就是他们?”

  赵匡胤点点头,道:“正是他们,末将是让他们知耻而后勇,现在这些人已是我大周最勇敢的战士了!他们个个可以以一当十。”

  世宗道:“匡胤你是治军有方啊,果然练出了一支英勇的赵家军!”

  赵匡胤立即纠正世宗的话,他不敢让世宗觉得他在建立自己的私家军队:“皇上,我练的是大周的军队,他们都是皇上的健儿!”

  世宗今天情绪好,并不跟赵匡胤计较,而是说:“罢罢,你不要担心,赵家军也是我大周的军队。我就说你一定能练出一支新军,果然两年不到,你的军队已经成为可以藐视一切武装的铁军,大周有你这样的将领和这样的铁骑军,何愁天下不平?”

  大家都很高兴,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都有点儿累了,王公公也看出来了,他轻声在世宗的耳边提醒:“皇上,该回宫休息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呢!”

  世宗听了,也觉得该休息了,就带着大家往下走,下边有人牵着马过来,世宗正要上马,忽然,远处来了一群老百姓,手里拿着牛肉、酒等食物,原来是老百姓听说皇上来视察,就主动来献食了。世宗高兴地接了牛肉、酒,和那些百姓一个个干杯喝酒,又唠起家常,他问其中一位长者:“这些年,你们过得如何?可曾想念中原?”

  那老者许是也喝了点酒的缘故,激动地告诉世宗:“皇上,我们老家原先也是河南的,我出来有四十年了。那个时候,我们在河南老家,还有祖父、祖母和很多亲戚。可是自从来到这里,我们就回不去了,边关阻隔,契丹不允许我们回去,回去的也不准再来,再来就当通敌论处,我们过得很艰难啊,有家不能回。现在,大周的军队来了,皇上您来了,还是您惦念我们啊,我们就像是孩儿找到了父母!”

  世宗听了心里喜滋滋的:“你们放心,我一定要把和平带给你们,让你们活在自由和舒畅的家园里,也请你们监督我们,我们一定能做到。”

  他转身对身边的书记官道:“记下此时此刻,记住这里的百姓对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也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他转身问那老者:“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好让书记官记下我们的对话,让历史记住这一刻!”

  老人家不假思索道:“这里并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当地人都管这里叫病龙台!”

  世宗一听,脸色就阴下来。王公公也感觉到了这个地名不妥,他立即呼喝牵马的兵士:“快,把皇上的马牵过来,皇上累了,速速回宫休息!”

  大家无话,一路回到大营,世宗一个人回营休息了,也没跟大家招呼,这不符合世宗的性格。大家也分明感到了某种尴尬,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但都不愿意挑明,大家不知道怎么化解这个兆头。

  赵匡胤也非常焦急,他回到大帐没歇息就找来赵普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化解。赵普脸色铁青:“将军,我看星象,西边天子星垂落,暗示最近有天子要驾崩,原本我想应该是辽帝耶律明来援幽州,我军一举将其击杀!可是,经您这样一说,我感觉这事儿就复杂了,辽朝皇帝并不关心这里的百姓,也不关心幽州以南这三关的归属。我们回来的细作汇报说,这个贼皇帝本就认为这三关是我们中原的,现在我们中原来取回就取回吧!看来他是不准备和我们决战了!”

  赵匡胤原本是不怎么相信这些说法的,但赵普能说会算,他说的常常都能应验,而如今,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得不信。他问赵普:“有什么办法可以解么?”

  “天子星陨落在西,如果吾皇能够往东巡狩,也许是个法子,可是皇上一心要收复幽州,他一定会亲临战场,肯定要往西的!”赵匡胤点点头,这个时候谁都不可能说服世宗不往幽州去。战局依然在向着有利于大周的方向发展,五月五日,大周易武节度使孙行友攻下易州,活捉了辽易州刺史李在钦。孙行友亲自把战俘押来行宫,世宗看了非常高兴,命人将俘虏押到集市上去,斩首示众。五月五日他下诏以瓦桥关为雄州,益津关为霸州,征发千余民夫修筑霸州城池。六日,他又命张永德、李重进率兵从土门出击北汉,用主动打击的方式,阻止北汉来援。

  大家也放松了,觉得那个“病龙台”也许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应该已经过去了。世宗如此年轻,大军又如此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病死的应该是辽国的将官和皇帝。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世宗突然病倒了,他的病来得如此猛烈,以至于谁都没想到,一个像世宗这样年轻力壮的人会突然倒下,变成那样。当大家走进世宗大帐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吓得面无人色,世宗躺在床上,浑身如火炭一样,两眼赤红,眼窝深陷,身体上下起伏着,他高喊着“别杀我!别杀我!”,仿佛是在梦游。赵匡胤看看赵普,心里隐隐地担忧,会不会让赵普说中了?一个大夫拿着包了冰块的沙包,按住世宗的前胸,太监们每人拿着一个小的冰袋沙包,在世宗身上擦,他们想给世宗降温,可是谈何容易。王公公将赵匡胤拉到一边说:“现在李重进、张永德都不在皇上身边,皇上最信任的人中,只有你和范质了,我已经通知魏仁浦、王溥、韩通迅速赶来。请您就在此等候,如果皇上醒来,就请将军劝谏皇上,请皇上退兵还京,医治身体要紧,这里乃蛮荒奇谲之地,不宜久留啊!”

  赵匡胤点点头,说:“放心,我一定劝皇上,皇上龙体要紧,仗是永远也打不完的,但皇上是大周的柱石,这个柱石不能倒。”赵匡胤就夜宿在世宗的大帐里,但他并没有等来世宗的清醒。次日早晨,赵普来找他,把他请到僻静处,悄声跟他说:“将军,我昨晚算了一卦,很不好,也许这次皇上缓不过来了!”

  赵匡胤并不信,但他又有点信:“你说,皇上一直没病,怎么突然就病了?真是可惜,眼看就要收复幽州,怎么就天不作美,不让我大周成功呢!”

  赵普抓住赵匡胤的手,说:“你信佛么?这两年,皇上毁了多少佛寺,我大周境内大多数寺庙被毁,大多数铜菩萨像被熔化做了大周的钱币,大多数和尚尼姑被迫还俗结婚生子!”

  赵匡胤道:“我不相信报应的说法,如果要有报应,还不如应验在我的身上,我杀人如麻,我……”说着,赵匡胤看看四周,“你回去吧,我去照顾皇上,你带好咱家的军队,要随时能出发!”

  赵普点点头:“您放心,都是自己兄弟在带兵,赵家军不会乱!”但他还是拽住赵匡胤,继续道,“也许皇上不久就有性命之忧,将军要做好打算!”

  赵匡胤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打算?尽忠报国是我们军人的分内事,哪里需要什么打算?”说着,他甩开赵普的手。

  赵普追上他,一把重新抓着他的手说:“皇上年轻,没有成年皇储,也没有立皇储,符皇后只有十七岁,年轻压不住群臣。群龙无首,将军,您该自觉担当大任!”

  赵匡胤摇摇头:“要有什么大任,也轮不到我,我只是一个殿前都指挥使,你这些话对张永德将军说,兴许还有点儿意思!”

  赵普听赵匡胤这样说,急了,他把赵匡胤紧紧地堵在角落里,不让他走:“张永德将军当然是个好人,也是您的上司,我们当然应该拥戴他。可是,我夜观星象,他不可能成,他没这个命!”

  “那我就有这个命了?”赵匡胤讥讽道,“你别说了,这可是要杀头的!”

  赵普却依然不放弃,他声音都了大起来了:“将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到时候恐怕来不及啊!”

  赵匡胤不理他,径自走了。世宗大帐,早晨的阳光,虽然有些凛冽,但还是暖和的,赵匡胤掀起帘子,看看外面,是一个艳阳天。他回头拿了毛巾,在冷水里搓了一把,在世宗头上重新敷上,这时,世宗突然醒来。世宗懒洋洋地问:“谁啊,挡住我晒太阳!”

  赵匡胤道:“皇上,您醒了?”

  世宗道:“是啊,睡了一个好觉。昨天你在照顾我?王公公呢?”

  这时,王公公正好拿了一个盖子来灭蜡烛,他听到皇上在找他,高兴得立即奔了过来,他哑着嗓子,喊道:“皇上,您醒了,您醒了。”他又转头喊众太监:“还不出来,灵醒着点儿,皇上醒了。”

  世宗轻声喝道:“别大呼小叫的,好像我怎么着了一样,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王公公带着哭腔:“皇上,您可把老臣吓死了,真是吓死了,昨天好几个太医没合眼,感谢上苍,天佑大周啊,皇上您没事儿了?”

  世宗声音大起来:“别婆婆妈妈的,哭什么?你嗓子哑了,是不是昨天哭过了?没用!”他问赵匡胤:“大军进军情况如何?李重进和张永德进军到哪里了?”

  赵匡胤跪下道:“皇上恕罪。末将昨晚擅作主张,通知张将军、李将军速来瓦桥关议事,他们此刻应该就要到了。”

  世宗低下头,慢慢地躺平,叹口气,悄悄问赵匡胤,“昨天,我是怎么了?让你们如此大骇?”

  赵匡胤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好说:“皇上您好些了就好,我这就去喊太医,赶快再来看看!”

  世宗道:“去喊吧,把他们都喊来,朕要现在就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赵普带着一个当地人,偷偷地进了赵匡胤的大帐,原来他请了当地的巫师来。赵匡胤觉得赵普实在太过分了,这可是死罪,皇上向来不相信这些,如果私自和巫师交流,妖言惑众,那是要掉脑袋的,难道赵普不知道?

  赵普一屁股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又拉那个巫师上前,巫师道:“将军,此地那座山,叫病龙台。当地有个传说,说那是皇上到了要立即病殁的地方,我们巫师常常到那座山上去祈灵,请神灵附体,增加法力。”

  赵匡胤冷冷地道:“你们这些无稽之谈,我会相信?”

  那巫师却不理他,而是翻着白眼,像得了癔症一样地颤抖:“皇上,您才是真正的天子啊!”

  赵普腾地站起来:“那么,生病的那个皇上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一条过路龙,注定要把皇位让给我们面前的这个真龙天子!”

  赵匡胤抓住他的衣领:“你不要胡扯,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好起来?你要是有办法,我重重赏你,否则我要你命!”

  那巫师浑身颤抖,突然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赵匡胤蹲在地上,看看那巫师,又看看赵普,他浑身湿透了,那是吓的。“怎么回事?赵普,你说,是不是你带人来演这出戏给我看?快说,是不是你演的戏?”

  赵普也是全身打颤:“我也没想到啊,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稍稍冷静了一下,赵匡胤到门口,跟护卫亲兵吩咐道:“快去叫楚昭辅和王彦升速来。”

  赵匡胤吩咐赵普:“今天这事儿,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就是我们自己人也不能说!”

  赵普点点头:“那是当然,这事儿太奇怪了。”

  赵匡胤松了一口气:“不是你导演的戏就好!让这事儿过去了吧!”“皇上,”李重进轻轻地呼唤世宗,他回来得非常快,“皇上,臣回来了!”

  世宗睁开眼,他的眼皮非常重,睁眼都非常费力,他几乎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你大声点儿!”

  李重进靠在世宗的耳边:“皇上,我们不能退兵啊,如果退兵,就前功尽弃了,非但三关将得而复失,相反,让契丹得到报复的机会,我们的老百姓将会受到更加残暴的掠夺和屠杀,我们退了怎么对得起这些支持我们、欢迎我们的老百姓啊!”当初,李重进不想进兵,但是这会儿,李重进又不想退兵了。

  世宗似乎听明白了,他点点头:“李将军,你说得对啊!你怎么回来了?你应该在前线,应该继续进攻。”

  李重进道:“我接到赵匡胤的通知,让我即刻回来,他说皇上要召见我!”

  世宗闭上眼睛,仿佛进入了长思。这时王公公进来,给他端来药,他摆摆手,王公公就给李重进使眼色,李重进会意了,把药碗端在手上,“皇上,吃药吧!”李重进偷眼看看那药,问道:“王公公,这药是谁开的方子?”王公公一勺勺地喂世宗,低声说:“是几个太医一起诊断,最后集体开的方子,说是皇上进了邪气,必须用重药才能解除。”

  这时,外面一阵响动,有战将的战甲鳞片碰擦的声音,那声音非常清脆,一听就知道那是高级将领,王公公猜那可能是张永德。王公公道:“李将军,我来照顾皇上,你们几个就在门外等候吧,让皇上歇会,一会儿等范质、魏仁浦、王溥等都到了,麻烦您召集大家一起进来议事。”“好吧,我到外面去,把人召集齐了,再一起进来!”

  李重进起身,挡住了张永德,张永德却不想听李重进的。他看见李重进从皇上大帐里出来,非常惊讶:“前线战情紧急啊,李将军,你怎么回来了?”李重进道:“皇上有恙,臣怎么能不回来?”张永德很惊讶:“皇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抱恙了?”他要进来,李重进不让他进皇上大帐,“你就等等吧,让皇上歇会儿,等大家都到了再一起议事!”张永德心里生气:“凭什么就你能进,我不让我进?我担心皇上,我得看看他。”李重进道:“皇上没有宣,你进去干嘛?”

  张永德被噎住了,说不出话。他脸憋得通红,在帐外站着。好在这时赵匡胤、范质都走了过来,赵匡胤一看张永德回来了,走过来施礼,向大家说了情况。范质立即就急了:“我说我们应该退兵,你们偏偏不听,现在你赵匡胤应该负责皇上的安全,你是怎么负责的?听说你把皇上带到了病龙台上,你安的是什么心?”

  赵匡胤知道范质有意找茬,想让他抬不起头来。这时候,他也不想计较,关键是得有个主张,张永德替他解围道:“情况紧急,前线战局瞬息万变,我们这些主将都不在营中,却还在这里争来争去,关键是得有个决议。大家议议吧,现在到底是进,还是退?还是不进不退?这都得赶快决定。”

  赵普低声建议道:“请都点检主持御前会议,最好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卑职建议,把几个太医请来,一起商量。”

  张永德点点头,正要发话,太监领着几个太医进来了,张永德道:“你们几个先说说,皇上的身体到底是小恙还是大恙?到底还能不能向前?”

  太医们互相看看,都不敢说话,张永德问:“几位先生不要担心,现在是说实话的时候,你们不要互相商量,各自说真话!”

  一个年长一点的太医字斟句酌地回道:“回禀都点检,卑下认为皇上得的是风邪之症,一方面是皇上积劳成疾,更重要的是皇上在这边关之地,地气中有不利于皇上身体的烟瘴,皇上受了这烟瘴之气,急火攻心,不能扶正,故而……”

  张永德道:“请直说结论吧,你的意思是皇上必须迅速撤退回京?”

  太医点点头:“这里风露不定,水气难测,凶险之地也。稳妥起见,应该立即回京,着京中太医院立即会诊,这里医生不足,医药也不足,更重要的是不具备养病的条件。”

  张永德又问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太医:“你的观点呢?”

  那太医深施一礼,缓缓道:“皇上得的乃是绝症,如果处于绝地,又在大战之前的绝时,恐有不测!卑职建议,立即撤兵,即刻回京,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张永德不信,一个大活人,前几天还披挂上阵,能吃能打,现在怎么就突然得绝症了?“你说,是何绝症,万万不要危言耸听!”

  “禀告都点检,此乃气绝之症,体热外化作邪气,烧灼其身!”

  张永德看看那几个太医:“你们觉得他说得对吗?”

  那几个太医不说话,张永德急了:“快快说话!赦免你们无罪!”

  那年轻的太医看看大家:“你们又何故如此胆小?如果皇上有何不测,你们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一个太医站出来说:“昨天卑职们在讨论之时,的确有这个论断,因而也是按照这个路子开的方子,今天皇上已经醒来,看结果方子也是对的。不过,皇上年轻有为,乃真命天子,上有天星护佑,我等也拿不定,还是请各位大人定夺!”

  张永德觉得好笑:“皇上的身体到底得的什么病,难道要我们这些文臣武将去定?”

  张永德是讽刺,却没想那太医却真的说道:“皇上的病,不是医生说了算的,皇上的病,只能由各位大臣说了算!”

  赵匡胤看看那个太医,心里想,此人有政治才干啊,怎么就做了太医,太可惜了。

  李重进已经听出了小九九,看来皇上病得不轻啊,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坚持继续进攻,这进攻的任务肯定就落在了自己头上,而张永德正好护驾回京,伴在皇上身边,还不知道要说多少他的坏话。他缓缓道:“皇上得病的事情,要严格保密,大帐外布置殿前班值和侍卫军值,双岗,防止闲人入内,所有宫女太监,不得擅离岗位,更不得出帐。另外,缓缓退兵,由韩通负责向东佯攻,由赵匡胤负责向西佯攻,通过大规模军队调动,让契丹感觉我们正在准备发起主攻。我和张将军分头交叉撤军,先由我部撤退到雄州一线,然后皇上撤至我军中休养,接着张将军撤军,到濮州建立大营,皇上再撤至濮州,最后一站,回京!雄州、霸州的防守,由韩通职掌,不得后撤。三军的联络和支援,由赵匡胤部负责,并断后接应。”

  李重进有雄心,也有大才,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将领,可惜此人太过小气,没有真正的盟友,甚至也没有真正的部下。这个时候,他的小九九打得不错,但赵匡胤也能看得出来的招就不算是高招。

  赵匡胤道:“末将认为,还是请都点检统一号令!当下之计,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末将愿意听从都点检号令!”赵匡胤认为,这个时候应该由张永德来主持大局,李重进还不行,虽然现在是紧急时刻,但是方寸不能乱。

  赵普也说:“对啊,还是请张将军主持大局!”

  李重进听他们两个这样说,鼻子都气歪了,可是他没办法,他在文人圈子里没有势力。另外,他的手下大将韩通又没有来,韩通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见人影。

  不过,他也认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那就请张将军代表我们大家和皇上商量吧!”

  一旁的赵匡胤听到李重进的退让,心里突然对李重进有了蔑视,这个人外强中干,不足以成大事!

  李重进说完,站起来伸伸腰,踱起步来,那些文臣听了都有些不高兴,范质道:“李将军,还有我们这些文臣呢!我们都还没有发表意见,难道这件事就由你和张将军决断则可?倘若如此,又何故把我们叫来?”

  李重进心里好笑,这些文人哪里有点儿忠臣的样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整个面子出来,烦人。“好吧,好吧,你们议吧,你们决定了就通知我!”张永德站起来,道:“各位有何高见,我一定转呈皇上。”

  王溥道:“开战之前,我反对开战,就是担心今日之局面。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宣战,而且兵不血刃就拿下三关,又为何仓促退兵?皇上可以退至沧州疗养,也可以先行回京,各位将军就不能于此刻有所担当,继续作战?”

  魏仁浦摇摇头:“王相,话不能这样说。皇上的身体是第一位的,我赞成退兵,三关之地,契丹可失,我也可得。但是,幽州乃契丹门户,是他们不得不举国防守的重镇,迄今为止,我们打的还是局部战争,一旦开始夺取幽州,就不再是局部战争,而是一场举国之战,这个仗不好打。契丹贼王耶律明已经举国征兵,正在赶来,如果接战,恐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完的。如今皇上身体有恙,如果变成持久战,我方粮草接济是个问题,而皇上的身体是否能坚持那么久,更是个问题。当今之计,应迅速退兵。”

  范质道:“如果能有礼有节地退兵,跟契丹完成一次交割,我们也许可以保有三关,体面返回。因此,我们应该派人和契丹和谈,赐和于契丹。此时赐和,依我看,契丹会感恩不尽,也许可得边关数十年和平!”

  魏仁浦道:“那个睡王耶律明,我们能相信?”

  范质道:“耶律明不能相信,但太后述律平却是可信的。”

  大家都把眼睛转向张永德,张永德看看赵匡胤:“匡胤,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说。”

  赵匡胤道:“当初出征,我们就说过,把它当作一场局部战争来看待,我们不是为了灭契丹,而是为了收回中原的东方门户,和契丹媾和。如今,我们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此时和契丹和谈,也许正是时机。皇上应该尽快撤离此地,皇上的病在此地恐难恢复,如果有何不测,我们怎么担待得起?皇上肩负大周使命和国运,我们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张永德点点头:“好吧,大家等我一会儿,我进去向皇上禀告!”

  张永德正要进去,范质抢前一步:“微臣也愿意和将军一道担责,微臣和将军一起进去!”

  张永德笑笑,道:“老丞相,您是不信任我,怕我传错了皇上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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