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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风雨凄凄。这样的天气在葡萄牙即使在秋天也很少有。寒风从大洋彼岸驱来灰色的残云,把刺人的冰凉水珠吹打到人们的脸上。送葬的人不多。他们默默地跟随着黑色的枢车行进。

  塞巴斯蒂安走在最前面。双眼呆呆地注视着相车的后壁。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地难受过。“这一切都怪我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多少人,包括好人和坏人都警告过我,不让我闹到这种地步。现在最坏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比我心中准备承受的最坏的后果更坏。由于我的过错,我推一的亲人,最亲爱的妈妈死去了。”

  塞巴斯蒂安清楚地记得,在接到母亲死去的噩耗之前,他在里斯本所住的那间空落落的房间里度过的可怕的最初的时刻。塞巴斯蒂安径直从国际机场到那里去,因为他深信,劫持者会给他打电话或者写信。他估计对了。第一天晚上,房间里就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怎么样,兔怠子,”听筒里传来了恶狠狠的声音,一让你知道知道,多管闲事是什么滋味!“

  “你们要我做什么?”塞巴斯蒂安对着听筒歇斯底里地狂叫,“我准备和你们谈判。”

  “谈判?蠢猪,难道没警告过你叫你少管闲事吗?或是你不懂我们意思?”

  “我懂。我不敢再做任何事情了。但是我恳求你们,释放她吧!这完全与她无关!”

  “不错。完全与她无关,但与你有关。唉,老太太正在为自己亲生儿子的愚蠢而受苦呢。”

  听筒连续几次响起了嘟嘟声。对方显然想好好地折磨一下塞巴斯蒂安的神经。他们时而威胁要惩治他,时而又答应释放他的母亲,只要他认真地发誓永远不再调查英格拉姆斯及其助手们的行动就行。塞巴斯蒂安则对天发誓,只要释放他母亲,他永远也不再写文章议论政治,他们甚至曾两次通知他去领回母亲的地点。但后来查明,这只是一种恶毒的无耻的玩笑。第一次给他的地址是葡萄牙总理的官邸,第二次是某警察局的所在地。他没有去报告警察,因为劫持者已及时地警告过他,如果他去报告警察,就立刻处死他的母亲。

  一个星期就这样在经常的紧张状态中过去了。最后一次电话铃声终于响了。

  这次听筒里传来的是温和的男中音,和他习惯听到的喉音完全不同“是卡多祖的家吗?”

  “是,先生,我是塞巴斯蒂安。卡多祖。”

  “我是警察局长若译。巴雷图。”

  塞巴斯蒂安心中打了个寒颤。

  “听您的吩咐,先生,”他勉强地说,预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就在眼前。

  “您必须立即到警察局来,”巴雷图用不许辩驳的口气说,“越快越好!我这就派车去接您。”

  他在里斯本警察局的小停尸室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生前体态端正、神采奕奕的她,如今显得像个婴孩:两眼深陷,鼻子和颧骨变尖削了。面部明显地留下遭毒打的痕迹。

  塞巴斯蒂安悲痛万分,泪如泉涌。他猛然地转过身,快步地走出散发着福尔马林的停尸室。他已经精疲力尽了,扑通一声,跌倒在走廊的沙发椅上。

  他双手捂着脸部,记不得在那里呆了多少时间。他清醒过来时,感到有个人在摇晃他的肩膀,这是个头发乌黑,个头高大的男子,穿一件漂亮的灰色西装,内村白色衬衫,系着领带。

  “是卡多祖先生吗?”他有礼貌地问。塞巴斯蒂安默默地点点头。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巴雷图警察局长。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原来,卡多祖太太的尸体是今天早晨在里斯本的郊区找到的,在一辆弃置的汽车里。如果不是小孩子们在废弃的汽车堆里玩耍,值勤警察可能就不会发现她。孩子们在一辆汽车里发现一具女尸!多么可怕啊!”

  巴雷图说,从职业的意义上讲,他们对她没有动刑。身上有毒打的痕迹,但是没有真正用刑的痕迹。很可能是她企图反抗劫持者时才遭到毒打的。昨天夜里,他们朝她背部开了两枪,其中一发是致命的,子弹击中了心脏。现在警察局长想听听塞巴斯蒂安的解释。

  说话是困难的。警察局长的话使塞巴斯蒂安大为震惊,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各种思想飞快地在他脑海里闪现。最后,在深深地吸了几口烟之后,塞巴斯蒂安开始说话了。在张嘴说话之前他已经决定。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了。塞巴斯蒂安把整个故事从头至尾向巴雷图述说起来……

  在出殡行列中,警察局长走在死者亲人的后面,尽可能少露面,因为他毕竟是个警察局长,而且在这座城市里认识他的人相当不少。

  早上他还在动摇,是否值得参加葬礼?这位年轻的记者昨天所告诉他的一切使他感到十分震惊。但是年龄和经验使他比塞巴斯蒂安更加清醒地对全部事实进行估量。巴雷图指出了塞巴斯蒂安和汤姆在侦查过程中的疏漏,但是又深深地佩服这两位年轻人迎着危险前进的勇气和决心。警察局长在内心深处对他们极为赞赏。

  巴雷图一生被公认为是一个正直、正派、仇恨罪犯的人。他认为,在政治问题上动用武力是最大的犯罪。在塞巴斯蒂安的艰难事业中他真诚地想帮助他。他甚至有这样做的一切理由:必须进行详细调查的犯罪事实,加上塞巴斯蒂安所提供的材料,这些材料清楚地揭示犯罪的动机。

  但是,警察局长50年积累的经验顽强地使他走上另一条路。“这样的堂吉河德式的人物,你一生中见得还少吗?”他内心的声音反复说。“生活反正要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变得心灰意懒的。那些未变得心灰意做的人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及时回心转意。况且这个卡多祖已经陷入了极不愉快的境地。他的鲁莽已经送掉了两个人的生命。你怎么啦,想成为第三个人吗?此外,还得考虑妻子儿女!如果你像这个老太太那样被送上西天,谁来关心他们啊!”

  在喝体贴入微的妻子给他煮的早咖啡时,他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披上雨衣后,他突然想还没有亲吻孩子,外出时亲亲孩子是他们的老习惯了。小儿子正在收拾书包,准备上学。

  “爸爸,昨天的侦探故事片你看了吗?”小儿子问。父子俩经常交换对看电影的意见。

  “顺便看了一下。”

  “你认为他们能抓住那个抢劫和杀害印第安的强盗吗?”

  “一定能。而且我们在第二集就会看到的。”警察局长说罢便朝门口走去。“在侦探小说里,可能是没有好结局的……”他暗自想。

  他迈着一个充满自信的人所固有的坚定步伐走出电梯。和往常一样,汽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他。

  “马努埃尔,”巴雷图打开车门对司机说,“路上我们在鲜花店停一下。下午去参加葬礼。”

  第二十三章

  

  “我重复一遍,我需要了解您为揭露反对一个非洲国家的阴谋而在英国和葡萄牙所做的一切。也许您手头有与此案有关的某些文件。不然的话,卡多祖先生,我们是很难对您提供帮助的。”巴雷图警察局长边说,边注视着塞巴斯蒂安,似乎想了解,这个悲痛欲绝的年轻人的意图是什么:是准备继续斗争呢还是决定退却。

  塞巴斯蒂安困惑不解。已经了解大量情况的警察局长还想要什么?想帮助?或者相反?想彻底毁掉他?不过,在发生这一切之后,对他来说,死已经是最理想的结局了。这个警察局长至少看样子是个正派人。如果他塞巴斯蒂安要很快死去,那就让这位警察局长了解内情好了。或者不向他直说?不,还是说了好。这样,如果我明天不在人世,至少有个人知道,塞巴斯蒂安·卡多祖是为什么而死的。

  于是,他开始从头至尾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局长,努力回忆尽可能多的细节。他看着警察局长的脸部,讲着。他越往下讲,越坚信警察局长巴雷图是真心想帮助他的……

  “总之,只能从两方面开始行动。第一,弄清楚近10天来,有没有您刚才对我说的伦敦‘卡尔顿。陶埃尔’旅馆会晤的参加者来过葡萄牙。我坦白地说,这种可能性不大。根据您的讲述判断,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人是不会仅仅为了弄死某个走得太远的文人而到处闲逛的。”巴雷图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喝了一口咖啡。“就是说,需要在国内寻找他们的同谋。这里需要特别注意您已故的母亲在监禁中写的信。正好这封信是打印的。他们为什么不强迫您母亲用手写这封信呢?对这一点您是怎么看的?”

  “母亲没有文化。父亲是直接在她干农活的村庄里娶她的。进城后学会了阅读,但很困难。”

  “明白了,这样一来,”警察局长微微地一笑,“剩下的只有一件真正棘手的事:在这座每两个人就有一部打字机的巨大城市里找到打印这封信的打字机……”

  第二十四章

  

  时隔不久就收到了边防站对警察局关于近日内何人来到里斯本的询问的答复。傍晚,警察局长巴雷图的办公桌上已经放着否定的答复了。其实警察局长也估计到不会有别的结果。他完全相信,斯塔日斯、万迪克,乃至费尔南德什和桑塔纳不会用自己的真名去进行活动,其次,他们拥有相当庞大的间谍网和影响,足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干肮脏勾当而不弄脏自己的手脚。发出询问更多地是为了免受良心的责备。

  现在若译。巴雷图坚信,要找到杀死卡多祖太太的凶手,关键是找到打印那封信的打字机及它的主人。警察局长拨了犯罪侦查科的电话号码。

  “若日!生活得怎么样,老伙计!若泽。巴雷图向你致意。”

  犯罪侦查科长若日。戈梅什和警察局长若译。巴雷图从警官学校时期起就是老朋友了。

  “啊呀!听到你的声音十分高兴,若译。怎么长时间见不到你的踪影?很久不见啦!”

  “老是有事,简直是没完没了。”这时巴雷图想,不如去拜访一下老朋友。“若日,我有件小事要找你们。”

  “欢迎啊,若泽!”

  “要确定一下打印一封信的打字机的型号,信,马上给你送去。”

  戈梅什应了声说:“行,老伙计。”……整整一昼夜后他们才见面。

  “我未必能完全满足你的好奇心,若译。不过,我还是有点办法的,”戈梅什说罢从皮夹里取出几份文件。“首先我要使你懊丧的是:我们的卡片库没有登记这部打字机的‘笔迹’。因此,无法确定打字机属谁所有。不过,较有希望的事实是:打印这封信的打字机的字模是很少见的,是1916年出的瑞明顿式打字机。你知道,这种型号已经老掉牙了。我敢担保,这种打字机在里斯本只有一两部。可以说是老古董了。”

  “对,对……一点不错,”巴雷图拖着长音说,“不过,在这种大城市怎样才能找到它呢?”他以疑问的目光瞥了犯罪侦查科长一眼。

  对方耸耸肩。

  “在这方面我当不了你的参谋了。这是你的本行。不过,如果是我,我就从古玩商和收藏家开始调查。也有人收藏打字机,世界上无奇不有。这点供你参考。”

  警察局长有一种直感,觉得信不是劫持者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打字机,而是偶然或者暂时用别人打字机打印的。这就使巴雷图的工作大大地复杂化了。他想,确实应从询问古玩家、寄卖店老板和旧货摊商人开始。这至少能提供点线索,沿着这种线索他可能找出这起复杂案件的头绪来。

  当天,里斯本警察局的许多人员都接到任务,检查各个寄卖店和古玩店。查清他们各个时期经手的1916年产瑞明顿式打字机的情况。

  两天过去了,但侦探们并没有送来任何有价值有希望的情报。他们在旧货摊和寄卖店偶尔也能找到相当老式的“瑞明顿”的线索,但是这些打字机不是1916年以前产的就是1916年以后产的。搜寻在继续。

  第二十五章

  

  时间在流逝。巴雷图时而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时而坐到办公桌旁,翻查某种文件,但是今天别的工作显然也不顺手。他把文件推到一边,又一次抽着熄灭的烟斗。

  电话铃响了。

  “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米格尔,”警察局长终于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一分钟也不能拖延。你立即到教授家去。取下这部打字机的铅字印迹。同时打听一下,教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到这部打字机的,谁可能使用过它,我等候你的新消息。”

  巴雷图挂上听筒,十分满意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一部1916年产的“瑞明顿”找到了。它是不久前被卡尔卢什。达科斯塔教授在离港口不远的寄卖店里卖走的。据查,这位达科斯塔是各种古玩的大鉴赏家。不错,赫赫有名的“瑞明顿”很难算作古董,但是,按着教授的意见,它毕竟比现代打字机能更好地和办公室里的老式家具相协调。

  巴雷图冷冷地一笑。在他看来,老教授对家庭陈设的浓厚兴趣未免有点可笑。

  “好,我就耐心地等待新消息。”他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坐好。

  一个半小时后,电话铃又响了。米格尔鲁士报告:教授十分热情,接见了他并允许他从不久前买到的打字机取下铅字印迹。教授证实,打字机是他在离港口不远的寄卖店里买的。很遗憾,教授不知道任何其他情况,警察先生大概应直接去找寄卖店老板。

  “好极了,米格尔!”警察局长巴雷图没有掩盖自己的喜悦,*分钟后我等你带字模来。“

  “好,长官,我现在就去。”

  再过一小时,警察局长的办公桌上放着鉴定结论。结论认定塞巴斯蒂安在伦敦收到的信是用这部打字机打印的。

  第二十六章

  

  晚7 时,再过一小时寄卖店就要关门了。小小的寄卖店老板穆罕默德。卡里姆把妻子和14岁的儿子留下看柜台,拿起一天卖得的钱,向内屋走去。他吃力地坐到铺着绿色呢绒的老式桌子旁边,从抽屉里拿出算盘,开始劈劈啪啪地拨动着算盘珠,计算一天的收人。

  结果并不理想。算完账之后,穆罕默德把钱锁进了小保险柜,疲乏地坐到藤椅上,他闷闷不乐地想,看来在他仙游之前,他是注定发不了财了。

  门“喀嚓”一声,儿子出现在门槛上。

  “爸爸,有位先生找您。看样子是个很有钱的人。”

  穆罕默德顿时舒眉展眼。可能是上帝又给派来一位像几天前来这里买走老式打字机那样富有的古玩家,当时穆罕默德一下子就明白,这位顾客老早就寻找这种东西了,所以愿意出大钱买它。于是穆罕默德就漫天要价,连教授先生(他从他的名片上知道这位顾客是教授)也唉声叹气起来。不过很快他们就成交了。这种学究是不会讲价钱的,欺骗他并不困难。后来,教授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所以,穆罕默德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他对儿子说:“告诉顾客,我马上就来。”

  少年回答说:“他说,想跟你一个人谈谈。”

  “嗯,”穆罕默德沉思了一会儿。他不喜欢做不能对大家公开的事情。“好吧,请他进来吧!”

  他立刻认出了进来的这位穿皮上衣的年轻男子。这就是上午来调查教授情况的那个警察。他已经对这部倒霉的打字机落到他的小店感到懊悔了,因为警察从来是不会带来好消息的“卡里姆先生,您深信打字机是一位年轻妇女送来的吗?”米格尔已经是第二次向寄卖店老板提出这个问题了。按着他的想法,打字机应该属于某个劫持塞巴斯蒂安母亲的人,当然应是个男子。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先生。”穆罕默德坚持地说,“这是一个年轻妇女。您亲眼见到她就好了,她长得漂亮着呢!等等,我给她开了个收据,有存根。”

  穆罕默德打开抽屉,取出一叠厚厚的收据。翻寻了一小会儿之后,取出薄薄的一张纸。

  “您瞧,当然是年轻妇女,她叫玛丽亚。欧契尼妞。卡尔内鲁,住在里斯本瓦斯科。达加梅大街,41号。她十分热情,一再恳求收下她的打字机,因为她必须马上付款给女裁缝。警察先生,我不能拒绝她呀!教授买走这个玩艺之后第二天,她就把钱领走了。”穆罕默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米格尔。他最害怕紧接着给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从教授给他的钱中付给卡尔内鲁女士多少。

  但是米格尔并不打算了解这些细节。他把卡尔内鲁小姐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然后冷冷地对穆罕默德提供的情况表示感谢,并请他不要把谈话的内容告诉任何人。

  “一定照办,警察先生!”卡里姆大声说,将米格尔送出门口。此时他喜形于色,因为他一向认为,警察都是一些带来不愉快的人。既然这个警察竟然平安无事的走了,那么他的处境并不那么糟糕!

  “那么,你掌握了什么情况呢?米格尔!首先,我想了解一下监听卡尔内鲁小姐的电话和监视她的结果。”

  “长官,我从最主要的地方开始报告,这位女士好像有个追求者,是个混血儿,叫纳塔尼埃尔。里加杜。至少最近几天他多次给她打电话,前天在她那里过夜。您知道他是谁吗?是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驻里斯本代表处的新闻专员。”

  米格尔看到警察局长像只嗅到了大猎物的猎犬,双眼闪烁着火光。巴雷图身上的这种职业追捕者的激情使他深受鼓舞。

  警察局长问:“你了解到他的什么情况了吗?”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特别情况。这是安哥拉反革命派的典型代表。父母亲是安哥拉的农场主,他本人曾到美国学习。在美国和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代表发生接触,曾在该组织各驻外代表处供职,主要是在西欧。他的任务是设法在报刊上发表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各种各样的宣传材料。他在和南非及美国外交人员的接触方面也卓有成效。”

  “这样吧,”巴雷图沉思片刻,“对他实行昼夜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

  “好,长官!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走了。不过还有一点,对这位女士的监视也不能停止!”

  “明白,长官!”

  巴雷图望着走出办公室的米格尔的背影,暗自在想:“现在……问题似乎快要解决了……”

  问题解决得甚至比他预料的快。第二天,三个便衣警察冲进了纳塔尼埃尔。里加杜的住宅并在谁也不需要的破布堆下的小贮藏室里搜出了两只精心制作的紧紧锁着的箱子。其中一只放着一些全新的以色列产的“乌兹”牌短管冲锋枪,枪上还涂有工厂的润滑油,另一只箱子里放着冲锋枪子弹和若干手榴弹。检察院当夜就发出逮捕证,拘捕了里加杜。

  第二十七章

  

  起初他很放肆,以为他大声叫喊,说警察专横和无法无天会产生作用。但巴雷图听着他的号叫只是冷笑。

  巴雷图耐心地等了10来分钟,等到里加杜喊够为止。他发现对方的火气快发泄完了,便“啪”的一声突然地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

  里加杜惊慌地看了看警官。

  “胡扯够了!里加杜先生,我如果是您,我会老实些。您大概知道交待全部事实会得到从宽处理的道理吧?”

  “我再说一遍,警官先生,我没有任何过错。”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分子显然是不打算投降。“这可能是一种误会,或者是共产党人的恶意挑拨。葡萄牙警方竟然受他们支配,只能感到遗憾。”

  “误会?”巴雷图冷冷地一笑说,“那么可否请您谈谈,您在小贮藏室里收藏着什么。”

  里加杜脸色苍白。

  “假如您健忘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带您回到您的住处并在您的帮助下找到放在贮藏室里的箱子。怎么样,我们走吧?”

  全国联盟分子低声地嘟暧了一声:“不用了!”

  “这就对了。不过我还没有说完。除了非法收藏武器之外,您还被控犯有其他罪行——劫持和杀害一个人。您认识这个东西吗?”警察局长走到墙角的小桌子跟前,用手猛然地换掉桌子上打字机的布套。这是一部1916年产的“瑞明顿”牌打字机。

  霎时间,里加杜惊慌失措地看着打字机,先前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了。巴雷围看到,对方的眼睛渐渐地流露出本能的恐惧。

  “这是您的指印。这个。”巴雷图把一张照片递给了里加杜,“是打字机上的指印。两种指印完全相同。但是这还不算。这封有被劫持者残酷地杀害的安娜。玛丽亚。卡多祖署名的信是用这部打字机打印的,而打字机上布满了您的指印。我想,现在您该明白,您是抵赖不了的。请相信我,里加杜,我们拥有大量罪证,足以把您送到亚速尔群岛上度过您的余生。这样的前景您满意吗?不过,如果您表现明智,法院会从宽处理的。”

  警察局长以疑问的目光看了看里加杜。

  对方用颤抖的声音问:“我该怎么办呢?”

  “把一切都坦白地交待清楚!我们清楚,促使您去劫持和杀害卡多祖太太的动机。但是我们需要了解在葡萄牙策划的反对一个非洲国家的大规模行动的细节。如果我说的这个国家是安哥拉,我认为我是没有说错的。”

  纳塔尼埃尔。里加杜所供述的一切,实质上和1975—1976年间南非和外国雇佣军策划的反对安哥拉人民共和国的侵略计划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次入侵者的准备工作比较仔细。对这个年轻共和国的打击计划从两个方面,也可能从三个方面进行罢了。

  代号叫“库邦戈”的行动计划从南非和东北方同时实施强有力打击开始。占领罗安达将意味着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劳动党执政的结束。

  “您认为您说完了吗,里加杜?”警察局长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在椅子上缩作一团的全国联盟分子。

  “是的,先生。”

  “里加杜,您希望现在就获得自由吗?”

  “现在?”全国联盟分子怀疑地瞥了警官一眼。

  “是的,现在、不过有个条件,您要为我们工作,那就是向我们提供有关‘库邦戈’行动的情报。好好地考虑考虑吧。”

  里加杜一言不发。两眼朝窗外警察局大楼门前巨大的法国梧桐的树冠望去。他在考虑着全国联盟的“战友”。在南安哥拉的丛林或者现在在里斯本,这些“战友”都曾多次想把他送往天国,免得和他分享猎物或者想摆脱危险。好吧,现在似乎该轮到他了。而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置在他的位置,也会这样做的。

  里加杜大手一挥:“同意!”

  第二十八章

  

  塞巴斯蒂安小心翼翼地接过警察局长巴雷图递给他的灰色皮夹,谨慎地放到办公桌上,好像生怕失掉里面的东西似的。而皮夹里的东西,就是他一连许多星期冒着生命的危险,夜不能睡,行程数千公里所追求的。汤姆。戈德贝里和他的妈妈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现在可以说,他没有权利不让千百万人知道,他手头的文件的内容。他为这些文件所付的代价太高了。

  警察局长对他说:“我是在严重违犯工作纪律的情况下把这些材料的副本交给你的。不过我是自觉这样做的。因为我不相信我能通过官方渠道来防止这种罪行。”

  皮夹并不厚,但是里加杜在和米格尔秘密接头会晤时交来的那几份文件就具有十分重大的价值。

  塞巴斯蒂安用颤抖的双手打开皮夹。落到办公桌上的第一份文件是南非情报机关肯普将军5 月20日自伦敦发给南非情报机关西欧站站长哈里。万迪克的简短电报。后者当时正在里斯本和安哥拉反革命派的代表进行谈判。“根据已得之协议,”电报说,“我们准备向‘库邦戈’行动提供全部道义、政治及军事援助!但应派人到南非商谈,以共同解决在安哥拉南方采取行动的问题。”

  万迪克当然立即将电报副本交给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领导人,让他们对答应提供的大量援助放心。塞巴斯蒂安想,有趣的是,为什么将军需要从伦敦把比勒陀利亚完全赞成和支持“库邦戈”行动的消息通知自己的代理人呢?很明显,要采取这种措施,南非当局需要事先和英国商量。

  这就是万迪克执行自己上司指示的罪证!塞巴斯蒂安认识的伦敦谈判的参加者维克托。费尔南杰什就他和南非驻葡萄牙武官帮办亚科布斯。埃韦拉杜斯。劳的会晤写了一份报告。这个文件看来是写给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领导人和中央情报局豢养的代理人萨维姆比及其副手的。

  现在,塞巴斯蒂安简直无法放下这个灰色皮包了。他贪婪地阅读着各种报告、财务单据和电报。是的,这是他多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处理得当,这些材料无疑能成为炸掉这起阴谋的炸弹。

  “库邦戈”行动早就开始策划了。这是塞巴斯蒂安从文件中得知的。1979年,受极端反动的美国组织“自由马”的邀请,萨维姆比访问了美国,在那里和许多美国政治家,包括前国务卿基辛格和中央情报局前局长施莱辛格进行了会谈。据非洲报刊报导,会谈涉及废除美国国会1975年通过的所谓克拉克修正案,该修正案正式禁止华盛顿支持安哥拉的任何一派。当然,美国当局找到了秘密途径来向反革命匪帮提供武器,但是萨维姆比和他的华盛顿朋友想得寸进尺——美国的公开支持。

  过了两年,这位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领导人又访问了美国。当时的国务卿黑格接见了他。在黑格的办公室里到底讨论了什么,至今仍然是个谜。但是,会谈之后,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匪帮在安哥拉南部边界大大活跃起来了。

  最后,塞巴斯蒂安谈到了财务单据。这种单据不多,但是,皮夹里的财务文件对塞巴斯蒂安长期来困惑莫解的问题作了答复:在“库邦戈”行动中,“国际公司”到底充当什么角色?例如,“国际公司”南非分公司和英格拉姆斯领导的国际安全局达成的关于“为南部非洲的工作招募100 名训练有素的保镖”的协议副本有什么意义?文件直截了当地指出“工作”估计持续两个月,因此根据协议,将向每个被招募者“支付5000美元,出发当天支付一半,其余一半到达指定国支付”,“一旦协议再延期两个月,”文件往下说,“6000元的新酬金将在新协议生效时支付。”“库邦戈”行动的组织者显然十分自信,竟然企图用两个月,至多用四个月就结束自己的非洲闪击战。

  在说明“国际公司”在南部非洲采购水果、金钢石和铁矿的众多单据中,也有生产轻武器和弹药的著名公司的单据。看来,“国际公司”的头目们特别注意武器生意,不间断地将武器运人南部非洲。

  伦敦一纽贝里公路上的卡车事件,公司驻伦敦代表处的头目参加卡尔顿。陶埃尔旅馆会议,由这个似乎是“无类”的公司支付的全世界著名商人的票据,该公司和英格拉姆斯的雇佣办事处的关系——这一切不能不使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国际公司”另一个严重得多、阴险得多的组织的挡箭牌,这个组织可能是“库邦戈”行动的真正指挥。

  塞巴斯蒂安把一张白纸插入打字机,开始撰写文章。

  当里加杜的全国联盟安全部的同事发现这位联盟新闻秘书对秘密文件感兴趣之后,便一连数天对他进行严密监视。在他们发现他把某种文件交给里斯本警方的侦探之后,他们便确信无疑了。有关人员便使自己的间谍网行动起来。他们很快便弄清楚,里加杜和里斯本警察局长巴雷图的亲密助手之一米格尔经常会面,而局长正在办理劫持和杀害卡多祖太太一案。一提到卡多祖这个名字,有关人员的脸庞便充满了奸笑。

  第二十九章

  

  虽然西西里岛的政府专员卡洛·阿尔贝托、达拉·基埃扎几乎经常拒绝对乘坐装甲汽车,但是不能把他称作勇敢者。这位宪兵将军清楚地意识到,黑手党在严密地监视他的每个行动。因此,保护他人身安全的惟一办法是:对他的日程和行动路线严格保密。黑色的装甲高级轿车在巴勒莫的街头太显眼了。按着达拉。基埃扎的意见,在防止子弹和炸弹袭击方面,保密比钢板可靠得多。

  将军认为,在9 月3 日星期五那一天,只有很少人知道他回家的路线。但是他错了,大约到了半路,有三辆汽车追上了他的汽车。巴勒莫的军事长官还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三辆汽车就同时向他开火。达拉。基埃扎和他的保镖的汽车四面八方都遭到子弹的射击,只好停在大街中间,而凶手却扬长而去。

  保罗·卡尔涅利是个职业凶手,此刻他感到十分自豪。不仅西西里,而且全意大利都受到了震荡。“法国新闻”通讯社记者自罗马报导:“此间正在把这一罪行当做1978年‘红色旅’劫持和杀害前总理阿尔多·莫罗以来对国家民主的最严重的挑衅来加以审理。”对这起事件的这种评价是完全有根据的:对达拉。基埃扎的谋杀很像是意大利犯罪组织对国家制度的嘲弄。它同时表明,罪犯辛迪加们决心惩罚任何一个敢于整治他们的人。

  只要有人企图妨碍黑手党做贩毒生意,这个“受尊敬的团体”的头目们就会变得像他们的中世纪先辈那样残酷。就在1982年8 月11日巴勒莫大学教授11. 贾克内就死于卡尔涅利的一个朋友之手。教授作为法医学教研室主任,经常到黑手党的现场做鉴定。他的结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进一步开展侦查的方向。1981年10月,黑手党的魔爪伸到了马塞法官LI·米舍尔身上,因为他当时正在调查西西里黑手党和法国黑手党的关系。一年前,积极揭露罪犯罪行的意大利共产党罗扎诺市分部书记史。瓦拉里奥蒂也被残酷地杀害了。

  现在轮到了国内黑手党的主要敌人之一达拉·基埃扎将军卡尔涅利想,在众多的敌人中,老板们正好选中了政府专员,也许不值得奇怪。在宪兵队服役多年的达拉。基埃扎赢得了“铁人”的美称。阿尔多·莫罗被谋杀后,他被任命为调查全国恐怖主义组织活动的协调人。1980年,他被授予指挥意大利北部宪兵的权力。在这个岗位上,将军多次给米兰和都灵的恐怖主义匪帮以强有力的打击。接着,将军接受了新的更加困难的任务——制止西西里黑手党的活动。他被任命为巴勒莫市长官。

  将军大概成功地了解到相当多的黑手党秘密行动情况,因为根据他的倡议,9 月2 日在巴勒莫召开了有意大利财政部长P·福尔米克和若干高级警官参加的会议。会上讨论了政府为清理据查主要股份为黑手党资本的大约两千个公司所应采取的措施。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再拖延行动了。仅仅过了一天,卡尔涅利和他的一伙就接到命令,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达拉·基埃扎就一命呜呼了……

  第三十章

  

  保罗从简易木床上爬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到桌子跟前,桌子上放着一罐酒和早餐剩下的食品——一片香喷喷的自制面包和一大块羊奶干酪。他食欲不振,这已习以为常了,在百无聊赖的时刻总是胃口不好。卡尔涅利往酒杯里斟上酒,一饮而尽,想以此振作一下精神。

  门外传来了谨慎的脚步声,然后是约定的敲门声。这是保罗在那里躲藏的农场老板马里奥。卡尔涅利,边开门,边想,既然他在这种不寻常的时刻到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进屋吧,保罗,”马里奥跨过门槛,脱下大草帽,说:“尼诺想见你。”

  尼诺是“家族”头领雷斯特利本人的亲密助手之一。他亲自来看望保罗这件事情本身不仅说明黑手党的“父老”对他的青睐,而且说明将交给他新的重要任务。尼诺是从来不“随便”露面的。

  “啊,保罗!看见你安全无恙十分高兴!”尼诺朝卡尔涅利高喊着走去。“家族会议认为,你必须暂时离开这个国家。警察现在正在四处搜寻,我们必须采取预防措施来保护我们的优秀人员。”

  “顺便说一下,在国外已为你找到了很合适的工作。老板近日收到了纽约家族中一个有影响的‘亲戚’杰诺韦泽的信。美国当局的代表秘密请他们除掉葡萄牙的三个人。很清楚,老板本人和他在纽约的‘亲戚’认为,要抓住机会将美国当局的这些代表变成我们的债务人。对你来说,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错,三人中的两个是警察,但是不像达拉。基埃扎这样的级别,第三个根本就不携带武器。他是个记者。所以我深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请告诉老板,让他放心,”保罗点点头。“我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夜里,马里奥用自己的卡车把你送到海边。那里有汽艇等你。艇上将发给你新的护照、衣服、钱和武器。先把你送到法国南方,我们的人在那里将你转到马塞。到时他们会给你到里斯本的机票。和海关人员已经谈妥了。到里斯本后,你将从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一个代表那里得到补充情报。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尼诺。”

  第三十一章

  

  光学瞄准器是保罗从长方形手提包的红呢绒格子里取出的狙击枪的最后一个零件。卡尔涅利特别注意瞄准器的安装,因为只要误差一毫米,子弹就不会命中目标。所以在把瞄准器固定在槽里后,他还仔细地检查角度是否正确,多次地查看目镜,将交叉点对准某个预定的目标,一切准备停当。

  卡尔涅利看了看表,对自己能及时地把一切准备停当感到满意。过15分钟,里斯本警察局长若译。巴雷图的汽车将经过卡尔汉利通过一扇小小的窗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大街……剩下的一切只是技术问题了。

  保罗和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代表只用了不超过两小时的时间就制定了这个行动计划。一切都比他原来想象的简单得多。警察局长巴雷图和经常改变行动路线的达拉。基埃扎不同,他多年来都走同一条路线。

  那天,他们驱车驶过警察局长的行车路线,这条街道立即引起了这个意大利人的注意。街上正在进行土方工程,此外汽车排成一行,慢速行驶。他想,如果汽车在这里出现故障,那么为了不在“高峰”期阻碍别人,司机和乘客只得走出汽车,把汽车推到街边。这时,他就会百发百中了。

  保罗在一幢房子里物色了便于开火的上下重叠的窗户。那天他从管院子的人那里了解到,谁在那套房间里居住。

  四楼上住着一对年轻夫妇的那套房间引起了保罗的注意。

  男主人是一家造船厂的工程师,为了按时上班,他每天7 点整离开家。警察局长的汽车在7 点40—7 点45之间经过这条街道。这样,准备射击的时间是足够的。不错,年轻的丈夫一般都在午后回家吃午饭,但是这在保罗离去四小时之后。而四小时……

  卡尔涅利又看了看表。离警察局长的出现还有10分钟,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他面前枕头上装五发子弹的弹夹,仔细认真地查看。五颗尖尖的铜制弹头凶恶地从弹夹里探出来。这几颗爆炸性子弹,连同枪支是西西里的一家秘密工厂的优秀军械技师专门为他制作的。甚至在击中人体时也会使人的内脏变成一团血浆,更不用说击中头部了。

  卡尔涅利回头看了看门。厨房里仍然传来收音机的响声。现在正在实况转播歌舞音乐会。当他在半个小时前给这个家庭打电话时,新闻广播还没有结束。一位25岁左右,容貌可爱的女子过来开门。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罗用蹩脚的葡萄牙语解释说,他是钳工兼卫生技术员,他须要清查管道。下面的邻居有意见,说他们的天花板经常漏水。这个傻姑娘毫不怀疑,把他让进屋。

  当这位年轻妇人在打扫桌子的面包屑时,卡尔涅利走进厨房。收音机正在广播某政治活动家的答记者问。他朝她那秀丽诱人的体态和圆圆的大腿瞥了一眼。和往常一样,这一击十分准确而且有力,她瘫软的身躯啪啦一声倒在桌子上,接着慢慢地倒落在地板上。保罗十分满意地用毛巾擦了擦手,便走进厨房去准备“发射阵地”。他的手表显示出7 点40. 两行汽车沿着相反的方向驶过建筑工人留下的狭窄的通道。人们在忙着上班。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车流中也应该有警察局长巴雷图的黑色高级轿车……卡尔涅利手表的秒针已经绕了一圈、二圈、三圈……腹部的上方习惯地开始有紧压感。保罗知道,这是过于激动的结果。这种事他干过多次了,但是,还是摆脱不了这种讨厌的感觉。

  秒针又绕了一圈。

  最后,卡尔涅利终于看见了警察局长那辆闪闪发光的黑色汽车。腹部的隐痛顿时消失了。一只手无意识地紧压着小小的无线电发射机,汽车一开进狭窄的走廊,保罗便按动按钮。“他的人”清早安装在汽车发动机下的微型雷管发出咋嚓一声响,他没有听到,但发现汽车突然抖动一下,由于惯性滑行了两米便停下了。发动机盖上起了一缕青烟。

  司机第一个走出汽车,打开发动机盖,无能为力地两手一摊。此时,从汽车里走出两个人。

  卡尔涅利立即认出了警察局长,因为在开始行动之前他长时间地研究过他的照片。当他通过瞄准器看到警察局长同伴时,他的心简直乐开了花。和警察局长一起乘车的是他主要助手米格尔。可以做到一箭双雕了。不过,现在不能慌张。

  卡尔涅利现在就可以把警察局长撂倒,但他明白,训练有素的米格尔会躲到汽车后面。又过了五秒、十秒、十五秒……终于等到了!巴雷图和米格尔站到汽车两边,抓住车身后部,开始推车。

  功率强大的消声器把轰隆的枪声变成了像气球破裂那样轻微的啪啪声。警察局长往后抖动一下,接着像绊着似的,哗啦一声倒到了马路上。米格尔在汽车这边没有看见从他上司被炸碎的脑袋里涌出的鲜血。

  “你怎么啦,局长,绊倒了吗?”他挺直身子问。“喂,局长,起来吧。不然满身脏怎么去见司法部长啊……”

  又是毁灭性的一枪,击中了米格尔的头部,把他打倒在马路上,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

  卡尔涅利动作迅速、准确,就像他平日“工作时”所做的那样。40秒钟就把一支狙击枪卸开并整齐地装进了手提包。再过半分钟,蓝色的工作服已经放到了墙角,而身着雅致服装的保罗本人正对着镜子系领带。过一分半钟他已经沿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小步往下跑,而且没有忘记随手关门。

  离警察封锁街区,至少还有10分钟。他需要30—40秒钟穿过院子,走进附近的胡同,20秒钟坐进他停在那里的汽车和打开点火电门。而剩下的9 分钟,就算是8 分钟……

  这么一想,使他增强了信心,于是他神采奕奕地晃着手提包,大步流星地穿过院子。

  “先生!”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

  卡尔涅利心中一怔。他微微地回过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警察局长巴雷图的司机赶上了他。保罗的手本能地伸向外衣下面的自动手枪皮套。但是他已经来不及瞄准了。一发现对方有武器,警察像只猫,趴到地下,朝卡尔涅利的胸部连开三枪。

  保罗在倒下时,只来得及想起尼诺的话:“你不大会使手枪。这点有朝一日会把你毁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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