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彩虹月夜

　　朦胧的月夜，银白的树影倒影在茫茫的白森湖上，周围静得不真实。

　　林晨蹲在湖边，呆呆的望着湖面上摇曳的树影，悠悠地吐着一口口的白烟。一缕白烟飘散开来，飘在他眼前，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古巷。古巷两旁种了几棵大榕树，宽大的树枝呈扇形状向巷道的老房子延伸过去，越过了屋顶，瀑布似的树影从青灰色的房顶铺泻下来，阳光在叶缝中若隐若现，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阴凉的气息笼罩着这寂静的古巷。青紫色的藤条的叶子肆意地贴在红砖墙上，一直延伸到巷尾。巷尾是一片灿烂的紫色。大片的紫罗兰铺满了砖墙的一角，爬到半开着的铁门上，一个微笑的女人正把手搭在铁门上，等待着他放学归来。

　　想到这，他掐掉烟头，把烟头插进泥土里，又重新点燃了一支。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窣声，高文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高文的到来让他心里有一丝暖意。

　　“你还呆在这里？口罩也不带，你还真是不要命了！”高文一来，就直接从林晨口袋里抽了根烟就点起来。

　　“我在药堆毒粉里长大的，还怕这小小的雾。”

　　“哎呦，口气不小。”高文艰难地蹲下来，“彩虹雾验出来是啥玩意了？”

　　“一种曼陀罗配天仙子提炼成致幻雾，吸入过多，会让人产生幻觉，严重的会破坏人的中枢神经，才会让人失去天赋。化解曼陀罗毒并不难，只是彩虹雾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成分，这种成分非常罕见，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林晨又纠结起来，因为除了曼陀罗天仙子他实在化验不出别的什么东西了，但光是这两样就能让人失去天赋，实在站不住脚，这对一个别人眼中出色的药剂师来说未免有些失望和质疑，他干脆给别人这样的解释。

　　“兵赋者失去天赋可不是什么小事。”

　　“放心吧，这档子还不会有啥事。”林晨吸完最后一口烟，继续思考着成分，许是有什么东西他漏掉了。整个七城到处都是曼陀罗的影子，曼陀罗谈不上一个有价值的线索。

　　“这么大片雾，怎么着也得好几个人一块搞才行，乌鸦的天眼没查到人吗？”

　　“没有，我也正奇怪呢。”

　　“这没人怎么搞？我看你这个小队今天下午在这里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嘛！”

　　是啊。林晨应在了心里。没人布雾，雾怎么冒出来的？一下午自己和芒果男，橄榄男沿着白森林和白广场不下六次，收获到的却只有旁人看着他们三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小船上来回游荡的异样目光。他到现在身上还留着橄榄男些许的狐臭味，这点也是让他憋屈了一下午的事。过了一会，他看着平静的湖面许久，背后一片银光的白森林比二人更为安静深沉，撒下淡淡的光芒在二人背上，投射出的影子连他都嫌弃瘦小可怜。朦胧的一片彩虹雾已经从白森湖上飘散而去，尽管湖面还笼罩着淡淡的彩虹色，却也都融入了月光之中。

　　“明天我就回仙水了。”林晨犹豫了一会说道，他这次只在家呆了不到15分钟。他也不知道多久没在家里住一晚吃顿饭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

　　“星水不查了？”

　　“陆司搞定，再不济，不是还有你这个前调查局局长嘛！”

　　“哎呀喂，你可别折煞我了。”

　　高文两鬓斑白看起来还是这么吊儿郎当，但这个前局长在七城可是出了名的“高无忧”。高文跟父亲同是二十岁进调查局，两人是咖喱与辣椒，天生的一对搭档。听他自个讲，那时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是痕迹室里的指纹对比王子，一撮湿透的小刘海一甩，不知虏获了多少局里美女的芳心。在他的马蹄镜下，百对指纹就有九八对能比成功的，即便与时隔十五年的指纹卡对比也能对比成功。由于出色的业绩，他慢慢从一名痕迹室室长上升到局长的位置，还培养出了如今陆司这样的人物。也许因为惧怕高文的“威严”，在高文当局长那十几年间，星水竟没有一个大案子，连中级的都很少。高文也因此从一个阳光少年变成了一个油腻中年，被星水人戏称“高无忧”，高枕无忧。至于父亲过去是什么样子，林晨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地面好一会，没有去想，脑海里却不禁翻滚着过去的事。

　　往往是水面平静太久了，掀起的浪会毁灭一切。十年前，七城为剿灭一个邪恶教会而爆发成了恶战，几乎七城的每一个天赋者都加入了战斗。当年整个白森林足足烧了一个星期的火，白森湖的水都烧开了。老人们都说，那段时间，光是坐在屋子里不出门，头发都能自个烧焦了。恶战过后，白森林就从圣地变成了禁地，再无人踏足。现在焦土已变霜白，却不再圣洁。高文也为此成了谴责的对象，人们纷纷谩骂是高文过去的不作为而导致了星水卷入恶战的局面，高文因此被下台。现在的高文自己经营着一家咖啡店，看似自得其乐，其实林晨能明白咖啡的苦苦在心里。一场战争岂是一人能所为的，背后掩盖的一切不知又有多少。即便现在，七城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所谓的打击教会，也许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一场战争一场噩梦，有些人至今还没从噩梦中醒来，有些人梦醒就忘，而有些人却要续写噩梦的故事，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吧。

　　林晨又看了会高文，高文正点燃了新一支烟，缥缈的烟雾飘到了自个跟前。

　　“兵赋者失去天赋对什么人有好处，你有没有想过？”高文似乎话里有话。

　　“兵赋者越少，对某些城主来说天赋大会就少了分竞争嘛！”对各个城主来说，这大概是他们所希望又不希望的。

　　“哪些人这么厉害能搞定这么多个兵赋者啊？他们不怕彩虹雾把天赋者都搞没啦？”

　　高文看似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却在自己心里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小小的涟漪，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明天几点走？”他正要理清头绪，高文又转了话题。

　　“6点。”

　　“这么早？那丫头不知道能不能起得来咯。”

　　“跟那个小鬼有什么关系？人不是还在局里接受调查吗？”

　　“你爸已经保她出来了。话说这麦格脾气还真大啊，连我们两个老同事的面子都不给，要不是傻丫头还不到十六岁，说不定他还真较劲！不过代价也是够大的，三年不能踏入白广场周边一步，对她也是够难受了。”

　　“进白森林真是傻得要命！”

　　“你呢？你不也一样每年都跑回来，偷偷在白森林祭奠你妈？”

　　高文的一句话犹如一滴水滴入林晨心里沸腾的油锅，霎时引起一阵剧烈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几乎快把林晨隐忍的冷静给炸裂，直至许久，也在吱吱作响。“别拿我跟她相提并论！”他又想起当年那个骑着他小时候的小木车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小女孩，一双精明的大眼睛里有着不符年龄的警惕，她用极为藐视的眼神瞥着他，继续慢悠悠地转着车。想到这个眼神，他现在还觉得十分厌恶不爽。

　　“星水城已经不安全了，丫头明天得跟你走。”

　　林晨又气又觉得好笑，“我去办案带一个小鬼干嘛？你不觉得这样更危险吗？”

　　高文反倒也笑起来了，毫不担心的样子，反而拍拍自己的肩膀安慰自己，“与其担心她，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反正我知道你一定会带她去的。”

　　“哦？你这么替我肯定？”

　　高文这次微微一笑，显得有些神秘，他拍拍膝盖站起来缓缓伸了个懒腰。“还好现在彩虹雾的事情还没闹大，要过几天，事情大起来，你觉得她这个去过白森林的人会怎样？目前她可是唯一一个被发现去过白森林的人，这还是拜你跟你的小队友所赐，到时候就不是不能进白广场这么简单了。不过那丫头该去见她老朋友了。这个人是你妈妈的老相识，你难道不想去见见吗？”

　　林晨艰难地吐了口气，沉重地站起来，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一片昏红的白广场，“你们最好也先离开星水，不知道接下来这日子会怎样。”

　　“别的事你不用操心，记着我的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