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赋联盟

　　“铛——”

　　钟声再次响起，庆祝会开始了。

　　来自七大城的天赋者代表聚集在广场，身披的长袍比乌鸦的羽毛还要黑，他们面朝白森湖静站着，头藏在宽大的三角帽里，一动不动，静待神圣的时刻，仿佛是守护广场的石像。无数的白曼陀罗花点缀着整个白广场，在阳光下显得越发圣洁，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喷泉停止，水池中升起了一个古木站台，一个高大魁梧，白须飘飘的老人站在站台上。

　　“今天，是我们我们兵、工、艺、术、食、农六大系天赋者联盟十周年的好日子！”老人掀开帽子，哼哼几声，把头冒了出来，目光如箭在弦。他一伸手，女石像肩上的水器便倒出一股清泉到他掌心，仿佛在授予他神灵的旨意。

　　“我们生来就有天赋！上天造就了七城，而天赋造就了我们，天赋就是我们最强的力量！”骤然间，广场响起了阵阵掌声，掌声越响，老人手中的升起的水流便越大，随后就在他手中变成了两个金光闪闪的，飞转的水圈。

　　“兵赋者，器行乾坤；工赋者，匠走天涯；艺赋者，灵动四海；术赋者，文征五湖；食赋着，香传八方；农赋者，耕遍天下。你们是七城的力量所在，是七城的精神所在！没有十年前六系天赋者的天赋联盟，也许我们还在魔教的爪牙下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也看不到繁荣的今天！今天，就是我们天赋者联盟十周年！就让我们举行天赋大会，普天同庆！就让我们在三面女神的见证下，再次宣誓天赋联盟，佑我真心！”

　　随即，老人手中的水圈爆发开来, 激流四射，洒到每个人的身上。各天赋者随即在掌心划开一小口后合十，面朝一望无际的白森湖宣誓：“三面女神，我今起誓: 天赋至上，我心联盟，以血相溶，无悔无终！”

　　天月也小心翼翼地合起双手面向白森林默默许愿，她时不时瞅了一下旁人，所幸别人都肃如石墩，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誓言以血为始，这是七城依始便传下来的习俗，为了纪念三面女神守护七城所做出的牺牲，所有宣誓的人都要经历这般痛楚。七城人深信，唯有痛苦，方能让誓言立存，但有时她真希望这古老的习俗给废除掉，难道别人真的不痛吗？

　　礼罢，乐声吹起，舞步旋动，笑声轰动了白云，乐律震惊了天空，簇簇花朵喷涌而出，遍地流光溢彩，甜香四溢。来自七城的天赋者们围着喷泉载歌载舞，黑色的三角帽在他们背后上下跳动，已看不清他们帽沿边是什么天赋的图案，宽大的黑披风灌着呼啦啦的风浮动起来，整个喷泉看起来仿若被一个变化多端的太极拳包围着。

　　广场上的一汪湖水泛起了一波又一波小浪。“三面女神赐福咯！赐福咯！”

　　打响了一束烟花，银光闪烁的火树在空中慢慢垂了下来，紧接着，一束束烟花升起，绽放出一朵朵白曼陀罗花，人们看着曼陀罗圣洁的光芒，虔心地祈福。天月她睁大双眼看着周围虔诚的人们，成千上万的人每年这个时候都在这个时候祈福许愿，有些人每次的愿望都不同，有些人每次的愿望都是一样的，不知道哪种的愿望实现的更多？她深深地望着广阔的天空，蔚蓝的天空似乎蕴出了淡淡的一层彩虹色。

　　风越来越大，扬起天赋者的长袍，吹散天空的气球，她一头的栗发都绞了起来。她试着从酸臭的潮流中挤出去，没过几秒又逼了回来。

　　骤然狂风呼啸，人群如同火焰加冰，“沙”一声安静了下来。

　　“啊——”突然一个深沉而悲恸的声音冒了出来，虚弱却咄咄逼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搭着一件褴褛的黑色长袍，左手戴着一个看似十分古老的大银镯，面容老得有点可怕，皱纹把她的五官都掩盖掉了，只剩下一双哀怨的眼睛在转着，声音如飓风迅速将人群驱开，她面对女石像，摊开双臂，哈哈大笑又骤然冷酷，“三面女神，您怎能让这群无知的地鼠，在您面前这样嚎叫！”

　　乐声骤停，舞步突收，所有人都望向老妇，演讲的老人喊道：“哪里来的妖婆！在这里胡言乱语，快走开！”

　　“滚！快滚！”其他人也嚷嚷。

　　老妇又一阵狂笑，一阵大风卷了起来，天月赶紧躲到一角。

　　“抓住她！”

　　“别忘了，誓言以血为始，必将以血为终！”老妇话罢，在白森林睡了一整天的乌鸦咻咻地飞了起来，顿时漫天黑羽，在场的天赋者被狂风逼得连连后退。

　　霎时滚滚白烟腾空起，团团乌云搅翻天。原本欢乐的人群被乌鸦扰得唰地挤成了一团，骚动的人群挤到广场边又倒了回来紧接着又推了出去，一些饰品小乐器一下子被踩个稀巴烂，噼啪撕裂的巨响也隐没在叫喊中。你一推我一推，你一脚我一脚地踩到了对方便相互推搡起来。老妇如风般就消失在眼前，拥挤的人群倒相互拉扯起来，谁也不让谁，如同开春草原地蚊子一样，铺天盖地地疯咬开来。几乎看不到一张脸，只看到杂七杂八的手脚，随意地接在别人的身上，天月的脚一踩空，便倒在一堆肉块上面。她抱着头使劲地往缝隙里钻，四面八方的肉墙朝她挤了过来又弹了回去又再挤回来，酸臭的汗味随着闷死的气息活成粘稠的汗液在人群中来回搓，她快要成为一个难产的婴儿了，怎么生也生不出来，最后，她拼尽全力挤出一个湿哒哒的头来。

　　“哎！”突然，一只手拽着她的衣领，猛着把她拖出来。

　　思绪一下子惊飞到过去，一个个在空中翻滚过的身影顿时在她脑里飘过，必定摔得鼻青脸肿，半死不活。

　　可是，她的双脚竟然稳稳地着地了。

　　瞪大眼珠，从指缝瞄过去，眼前分明就是一个面庞消瘦的男子，眉宇间透着三分怨气，七分剑气。“林晨！”

　　对方两片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揪着她的衣领，硬把她推了出去。

　　风停了，乌鸦晃动着翅膀，腾空一跃，飞向高空，又俯冲而下。天空笼罩着薄薄的一层彩色尘雾，整个七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晚霞不散去的海岛，孤零零地立在海面上。

　　天月揉着酸痛的手臂，一路往咖啡店跑，又不时回头张望，只见一团团滚动的黑影。气喘吁吁地回到咖啡店，骤然间扑鼻而来的香气呛得她直咳嗽，“广场又闹起来了！”

　　天色已近灰蒙，满城腥味四起，遍地狼藉。对面的商铺瞬间全都窗门紧闭，街上不见人影只见烟尘，天月随即拉上了咖啡店的大门，只留下一个小口。尽管如此，屋子里的窗户依然啪啪作响，随时都有炸开的可能。

　　“外面可真是一出好戏哟！”高文继续悠闲地喝咖啡，不知道一天他要喝多少杯咖啡，估计他能把白森湖的水都喝下去。

　　“哎，看来这次又得呆个半天才能回去了。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乱呐。”

　　“咳世道怎么会乱，乱的是人心嘛。”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老妇的样子，这才惊觉那老妇真可怕，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眼神随时都能杀人，浑身充满着阴森森的力量。咚咚声响，一阵扑鼻的椰奶香就从杯里随着旋转的花朵飘了出来，震动的地面使得咖啡溢了出来，好好的拉花一下子毁了。天月捧着杯，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舌尖只微微留得淡淡的苦香味。她懒得理高文，高文终日软绵绵地窝在馆子里泡在咖啡，管它外面翻天覆地，风云突变。

　　人生来就有天赋，这是七城人深信不疑的信念。兵、工、艺、术、食、农是三面女神赋予七城人们的六大系天赋，这个崇尚天赋的是七城世界，拥有天赋就等于拥有掌控命运的一切。但要么这些个天赋者老是这么闹下去，她觉得天赋者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玩完的。

　　白天过去了。她侧耳倾听，外面的暴乱似乎没有那么激烈了，吵闹声比之前小了许多。

　　“林晨明天就走了吗？”高文突然问。

　　天月猛地咽下一大口咖啡，不料，忘了没加糖咖啡的苦，她忍不住想吐出来又咽在喉咙里，咖啡生猛地滑到她胃里，在她鼻腔里渗出一股刺鼻的苦味，害得她眼泪直流。她的思绪拉到更遥远的过去，脑海里隐约闪烁出广场上那个黑色的身影，那张面孔虽已模糊，却依然能深深忆起他那终日心事重重，郁结难开的眼神。“他真的要回来？”

　　“听你这语气好像知道了。你可得看看他有没有带几条烟回来啊，我可是等了半个世纪了！这仙水市的烟啊就跟仙女似的，想想都好。”高文几乎都在软倒在地了。

　　“他之前不是不回来的吗？怎么有给你带烟吗？”

　　“你只要盯紧他有没有带几条回来，上一次才给我5包！气死我了！”

　　“谁会去理你的烟！”她不禁感到烦躁。

　　“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哈，顶撞老板，扣工资！”

　　“不发工资就不要来我家蹭饭了咯！”

　　“呦，小鬼——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明儿个该准备飞了吧你？”

　　“也不知道是谁说要送我出行的礼物呢--”

　　“活都干不好还想要礼物！去门口看看！”

　　一阵风忽然蹿进来，柜上的几个杯子啪地碎了一地。风吹不到几分钟就停了下来。天月趴在门口一看，凌乱不堪的街道没有半个人影，一下子死寂下来，只有北方的天空似乎还就有温度，透着一片微微的玫红色。

　　“行了，这下可以回家了，收拾东西吧。” 高文长叹了一口气。

　　天月还没向广场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甜味，广场上烟雾袅袅，配着淡黄的灯光，越发朦胧模糊。“守卫放了烟雾弹了，太好了，骚乱终于可以结束了！”

　　灯火通明的大街上空无人影，两边低压压的屋子里传出絮絮叨叨的声音，天空好像比以往更为鲜艳些。回首望向白广场，团团彩雾如长触角般，似乎在缓缓地沿地面爬行，看不到一个清晰的身影，仿佛广场的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了。